第64章 Chapter.64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

    我知道你的愚蠢, 轻佻, 头脑空虚;我知道你的企图, 你的理想,你的势利庸俗;我甚至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

    但是我爱你。

    我没有爱上你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 而是爱上了你浑浊不堪的内心。”1

    “你不会爱这样的我。”他喃喃道。

    自卑而难堪。

    一如惊情四百年中的德古拉伯爵,自背离上帝后,身负着十字架的罪孽, 投向地狱,隐匿于黑暗中, 饮血为生,一世又一世寻找爱人消失的倩影。

    然而在见到转世而来的伊丽莎白的那一刻,他却难堪地捂住了脸, 因为他丑陋、衰老、狰狞,甚至此刻正贪婪地伏在露丝身上汲取血液, 而爱人却美丽如初、纯洁如故。

    dont see

    我轻轻抚上赤司的侧脸, 掌下的皮肤温热而细腻,衬得我的手指冰凉, 我突然有些害怕这份寒冷会冻伤他,所以只敢虚虚地描绘他的眉眼。

    从细长的眉毛开始, 到微微上挑的眼尾, 再是高挺的鼻骨, 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那双眼睛实在漂亮极了, 空气中水雾蒙蒙, 在这昏沉晦暗的天光下, 左眼的色泽愈发浅淡,近莹黄色,似琉璃一般。

    “可以稍微把头低下来一点吗”

    “嗯”赤司有些不解,但他仍是顺从地放低了身姿。

    我抬起手,轻柔地摩挲他的眼睛,赤司顺从地闭上了眼,睫毛抖动,一下一下擦过我的指腹。

    “小征,什么是爱呢”

    “你有一颗金子般善良温暖的心。”

    “所以,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

    白色的雾气萦绕,在呼出体外的一瞬间结成颗颗细小的水珠,濡湿了睫毛。

    “你值得被爱。”

    我托住他的脸,微垫脚尖,在他的左眼处轻柔的烙下一吻“我原谅你了。”

    “你也要原谅自己。”

    深秋的旷野有些冷。

    衰草枯黄,细长柔韧的植物茎秆低垂,似是缀满了一季沉甸甸的收获,每当风吹过,便以波浪纹向远处更迭。

    山间雀鸣清脆,仔细听又显得有些凄厉。

    一旁的白色大马有些不安地甩了甩尾巴,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后,它用鼻子蹭了蹭主人垂在一侧的手臂。

    “我们回去吧。”

    秋去冬来,几场雨后,便正式进入十二月,我见到赤司征十郎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似乎总在忙些什么,与此同时,赤司征臣结束了阶段性的公务处理,开始长住于京都。

    我的词语表述或许运用的不太准确,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家”,出现于此,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放下公务的赤司征臣堪称悠闲至极,品茶、下棋、练字,亦或是骑马、修习剑道,生活简单而丰富。

    我曾见他穿一身黑底银色菊纹的素净衣裳跪坐于茶室,面前摆一张榧木斫成的淡黄色木质棋盘。

    因树干多汁,斫成工艺品之前的榧木需要经历漫长的干燥时间,故独木棋盘尤为珍贵,而赤司征臣手下这块木纹细腻鲜明、色泽柔美,显然堪为上品。

    一人独弈,身旁置一煮茶用的铜铸风炉,火舌噗嗤作响,炉上的紫砂壶“咕噜咕噜”,不一会儿,壶内水已呈沸腾状。

    桌角一侧放了一块白蒲草织就的软薄垫子,茶盏倒扣其上,白底青纹、造型古朴。

    用竹罗筛出茶叶罐中的茶叶,又用拂末扫净余渣,轻悬腕,用细白软布包着提起壶柄,一道亮白呈弧形的滚烫水流自壶口轻盈而出,落入杯内,须臾,茶香扑鼻,闻之旷然。

    一整套动作赤司征臣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沉淀了上百年的来自于传统日式门阀的深厚底蕴便很自然地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我看得有些出神,一瞬间,险些忘记了他糟糕恶劣的性格。

    赤司征臣显然是看见了我的。

    但他仅是微抿了一口茶,又重新投入到面前的棋局当中,这般云淡风轻,两相对比,倒显得我有些一惊一乍。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偶然的交流也只在一起用饭时,他不经意地提上那么一两句,问“饭菜可还适口”,他合格地扮演着一个关心后辈的长辈角色,看上去真是体贴极了。

    一切显得怪异而又和谐。

    赤司征臣照常品茶、下棋,他的茶室靠着花房,而我喜欢下楼去看花匠新栽的白玫瑰花。

    一日,路过茶室时,他却叫住了我。

    “砂糖。”赤司征臣喊了我的名字,似是一心两用,他手执一枚打磨光滑的白玉棋子,思考片刻,便在棋盘某处“啪嗒”一声落下一子。

    我停下脚步,仍是站得远远的,想听听看他要说些什么。

    “你很聪明。”说着,赤司征臣微笑起来,这笑容极浅,更像是产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兴趣,虽然对面的位置空着,但仍有些棋逢对手的味道在。

    接着,他十分平静地说道“我放你离开好不好”

    今天是个普通的日子,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仍是与昨日一般的、司空见惯的景象蔚蓝澄澈的浩瀚长空、洁白如絮状的松软云朵,还有太阳。

    花房新开了几株花。

    我想我已经习惯这如死水一般平静无波的日子,就在这时,赤司征臣却突然说道“我放你离开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解开心结后,赤司征十郎的好感增长速度一日千里,接近满值,是该考虑如何打出bad endg了。

    而现在,有人想要递给我一把刀。

    这甘美、粘稠的蜜糖背后藏着的是封喉的毒药,赤司征臣总是这样不坦诚,一个计划失败了,他又想出了第二个、第三个,明明走在死胡同,却想要竭尽全力证明自己是对的。

    “我很好奇一个问题。”

    “你是真的喜欢征十郎吗”

    “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够明白,你是无法成为他真正妻子的吧。”

    “您想说什么就请直说吧。”

    赤司征臣摇了摇头,他仍是笑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不,不要着急,请坐下,我们可以慢慢说。”

    我依言跪坐下来,面前摆着一张榧木棋盘,棋盘上黑白两股棋子相互绞杀在一起,战况惨烈。

    但仍可以看出白棋占优,黑棋虽仍有一搏之力,实则落入下风。

    赤司征臣不急着和我谈话,他递给我一钵棋子,是黑子,问道“你可会下棋不如试着下下看”

    我抓了一把棋子,思忖着局势,顺势落下几处,赤司征臣则紧随其后,步步紧逼,不肯给我一丝喘息余地。

    “你要输了。”

    “我不会输的。”

    一来一回数十步后,黑棋的生存空间已经被白棋挤压地很小了,另一头,赤司征臣胜券在握,似乎笃定了我必输无疑。

    “赤司先生,您一定和很多人下过棋吧。”

    赤司征臣捏了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闻言他点点头“没错,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下棋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包括一个人的心性、行事风格等。”

    “那您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将那枚棋子抛回棋钵中,双手交叠,评价道“砂糖,你很聪明,我夸过你很多次。所以,我想你才更应该明白知难而退这个道理。”

    我蜷起手指,用关节轻轻叩击着,“咚咚”,一声一声,声声入心,我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坐姿,手臂抵在桌面上,手撑着头“赤司先生,我其实是一个很任性的人。”

    “任性”赤司征臣不置可否,他骤然一笑,神情轻松,大概以为我在开什么玩笑。

    可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的手指轻轻扣上棋盘一角“就好比,如果游戏玩不下去了,我可是”未曾说完,我便抬手掀翻了面前的榧木棋盘。

    “哗啦啦”那些圆润精致、颇有重量的棋子滚落一地,朝四面八方滚去,一时之间,整个场面狼狈极了。

    “会掀桌子的。”我补完整句话,平静地望着赤司征臣。

    后者敛了笑容,面庞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看上去颇为吓人。

    “赤司先生,”我乖巧地朝他鞠了一躬,说道“如果您想和我下棋,那我们大可以找一个有空的时间,相约手谈几局;如果您想和我说话,那就请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吧,不需要绕弯子。”

    赤司征臣很快整理好了情绪,他问得不动声色“如果,现在坐在你对面的是阿征,你也会如此吗”

    “我会的。”

    似是我的回答取悦到了他,赤司征臣满意地笑了起来。

    “很好,那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我会放你离开的,不过请记住你的回答,砂糖。”

    身后,男人压低了嗓音,我的名字盈于他的唇间,竟无端透出几分熟稔与亲昵,毛骨悚然、浑身战栗,周身的每一个细胞仿佛被一小股电流刺激到一般,令人莫名兴奋。

    几日后,沉寂良久的京都本宅骤然忙碌起来。我得知,赤司征十郎即将迎来他十八岁的成人礼。

    作为家主的独子,偌大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他的成人礼盛大而隆重,赤司征臣有意广而告之,邀请政界、商界等众多名流一同参加,其中甚至包括黑手党。

    毕竟,黑手党有时也是他的合作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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