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线索

    泰安精神病院。

    “人睡了吗”林厌透过铁门上方的空隙往里望去, 只见陈阿姨侧身躺在床上,床旁放着输液架,上面的瓶子已经空了一半。

    院长跟在她身边, 毕恭毕敬的“吃过药就睡了,小姐。”

    “她肯主动服药了”

    医生苦笑“我们把药捣碎了混在饭里喂给她的,不然也是不肯吃的。”

    林厌眉间笼罩了一层忧色“她还有康复的机会吗”

    院长四十开外, 没跟着她之前也是国内某三甲大型公立医院的精神科主任,摇了摇头道“基本很渺茫,已经这个年纪了, 只能说是延缓病情, 减少复发。”

    林厌自己也算是半个医生, 七年前托人在国内找到她的时候比现在疯的还厉害, 缩在桥洞底下, 别说分出男女了, 连人形都看不出来。

    这七年来她用尽了一切医疗办法,常规的,非常规的, 物理的,心理的,各种前沿药物,尖端科技, 陈阿姨也只能恢复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 还远远达不到精神病人康复出院的指征, 而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 各种并发症也随之而来,高血压、心脏病、贫血、胃溃疡等等。

    她年轻时为了找初南吃了太多苦,在年老后身体就日渐垮塌了下去,只有衰老,是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的。

    林厌看着她花白的发心里一颤“开门吧,我进去看看她。”

    院长犹豫“小姐,太危险了”

    毕竟是个精神病人。

    “开门。”不容置喙的语气。

    院长头皮一麻,只好拿着钥匙把门给人打开了。

    林厌走进去,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挎包里取出一根试管递给了他。

    “找个人做检验,就在咱们自己的实验室做,最迟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检验报告。”

    院长双手接了过来“是,小姐。”

    院长走后把钥匙留给了她。

    精神病患者的病房里连把椅子都没有,林厌在床边蹲了下来,打量着她沟壑遍布的脸,替她把黏在侧脸上的白发梳理到耳后去。

    也许是因为药物的缘故,陈妈妈睡得很沉,她就这样看着看着,难免想起了十多年前第一次去陈家的情形。

    两个人同撑一把破破烂烂的雨伞,跑过泥泞的小道。

    有不怀好意的邻居小孩在身后指指点点。

    “哟,那不是杀人犯家的小孩吗还好意思回来。”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别看学习好,说不定也是焉里坏呢,你可不许跟她玩啊”

    “就是就是,走走走,别看了,回家吃饭了,让人家听见了一会回头给你一刀,哭都没地儿哭去。”

    林厌要往雨里跑。

    陈初南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林厌,你干嘛去”

    “你就让他们这么说你”少年林厌自有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侠义心肠,往常她和陈初南不熟,但她现在腰上还系着人家的衣服,自然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观。

    她向来是恩怨分明,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的。

    陈初南摇头,收了伞,推开了自己家破旧的木门。

    “我习惯了。”

    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难过委屈或悲伤的神情,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般的寻常,转头叫妈妈的时候语气又多了几分轻快活泼。

    她是真的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妈,我回来了。”

    陈妈妈正在炒菜,煤炉子放在窗口旁边,就那么摆在地上,弯着腰,吃力地掂着锅勺,闻言转过身来却是一愣。

    “回来啦,这是”

    自从她父亲入狱后,母子俩的这个小家还从未有人踏足过。

    陈初南兴奋地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推到了屋中间“妈,她叫林厌,是我的同学。”

    陈妈妈略有些拘谨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着她“坐,坐,林同学快坐,正巧在做饭,一会留下来吃点吧。”

    林厌站着没动,也没叫人,一来是对这样的热情十分不习惯,二来是

    陈妈妈看她站的姿势颇有几分忸怩,小脸煞白,腰上还系着陈初南的校服外套,心下了然。

    “不舒服吧女孩子第一次来月经都会这样的,一会阿姨给你熬点酒糟蛋喝了就不疼了。”

    那是十二岁的林厌第一次听见“月经”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她脸上起了一层燥意,仿佛这是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东西,局促又不安地蜷起了脚趾。

    她几乎想立马夺门而逃了。

    而陈初南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拉着她往帘子围起来的床后走。

    “妈,我先带她去换件衣服。”

    陈妈妈边炒菜,边回了句“上次给你买的那条新裤子,拿出来给你同学穿吧,我看你们差不多高,应该能穿的。”

    陈初南的校服都是洗了又洗,穿了又穿,不光袖子裤腿短一截,还打着补丁。林厌却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虽然新衣服老是被她打架弄的脏兮兮的,但那脚上穿的凉鞋却是电视上的最新款,初南妈妈一年的工资估计都买不起。

    陈初南从衣橱最底层翻出了那条裤子,说是衣橱就是几个塑料箱子垒在一起。

    裤子包装袋还没拆,她爱惜地摸了摸,轻轻把塑料袋拆开,一股劣质牛仔裤的味道散了出来。

    陈初南略有些不舍,却还是把裤子小心翼翼递到了她手里“喏,你穿这个吧。”

    等她红着脸从帘子后面出来,几个椅子拼起来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这个家家徒四壁,除了床连个像样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墙壁斑驳剥落的地方都用报纸糊着,另一面则贴满了陈初南的奖状。

    陈初南就盘腿坐在潮湿冰冷的地上,林厌慢慢往过去走。

    “明天我还一条新的给你。”

    “不用不用,洗干净就好了。”陈妈妈把酒糟蛋端上桌,扯了一个垫子给她坐。

    “快坐,快坐,家里破,别嫌弃。”

    桌上的饭菜也是十分简陋,飘着菜叶子的白粥,清汤寡水的没几粒米,黑乎乎的咸菜,馒头不知道放了多久了,白皮上起了霉点,唯一看上去还有点食欲的是蒸红薯。

    陈初南看着她那碗酒糟蛋,咽了咽口水“我也就每个月来月经的时候才能喝。”

    林厌便知道,这是对陈家,陈初南来说,异常珍贵的食物。

    少年林厌没坐,把换下来的衣物一股脑塞进了书包里,转身就走“我回家了。”

    “诶”初南放下筷子追了出去,把薄薄的一片白色东西塞进了她手里。

    “你家不是很远吗路上记得换,最近几天不要吃凉的哟,我妈说的,她什么都懂。”

    林厌捏着那片卫生巾就像捏了个烫手山芋,她想扔掉又紧紧攥在了手里,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雨中。

    那片卫生巾是林厌前半生用过的最劣质的东西,它既软还不吸水,也不是纯棉的,甚至有点闷,不是很舒服,但是她始终记得那条裤子,以及她把卫生巾塞进她手里的温暖。

    这一记就是十九年。

    陈妈妈也从一个什么都“懂”的和蔼阿姨变成了现在这副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真是造化弄人。

    林厌扯起唇角笑了一下,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看见上面的吊瓶已经空了,从床头的托盘里又拿起了一瓶,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了看,才又给她挂上了。

    回过头来替她把手背上翻起的胶条一一压瓷实,把胳膊放进被窝里,掖了掖被角,这才悄声离去。

    等她回到别墅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上一次宋余杭像这样等她的时候还是瓢泼大雨的夜。

    如今是漫山遍野的鹅毛雪。

    她有指纹也没进去,蹲在焉头巴脑的向日葵苗圃旁边抽烟,路灯把昏黄色的光圈投在她身上,脚边落了一堆烟蒂。

    雪花堆砌在她黑色的发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远远看过去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宋余杭早早就看见了车灯,扔了烟迎上去,替她开的车门,还从司机手里接过了伞替她撑着。

    她一说话,眉梢眼角的雪都化了,看上去就跟哭了一样,鼻头被冻得通红。

    “回来了。”

    没问她去哪。

    司机从后备箱里往外拿着她们一起在商场买的东西,搁不下,后座上也放了一些。

    林厌俯身去拿,宋余杭一把把人扶了起来,把伞塞进她手里。

    “你拿着,我来,我来。”

    她和司机一前一后把东西拎进了大厅里,再折返回去锁车想再跟上来的时候发现大厅的玻璃门从里面锁了。

    外面的指纹锁她还能进,里面的这个门由内向外锁的,又是防弹玻璃,她还真的进不了。

    宋余杭拍着门,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化成了白雾“林厌,你让我进去,听我解释好不好”

    林厌从衣帽间换好衣服出来,裹着一件宽松的睡袍,赤脚踩在地上,手里拿了一本时尚杂志,从酒柜里倒了一杯红酒,端着酒杯走到窗前,一把把窗帘给拉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宋余杭泄了口气,靠在玻璃门上又从兜里摸出烟来点上了。

    等林厌喝完酒准备去洗澡了,她从窗帘缝隙里看了一眼,那个人蹲在庭院里扒拉着地上的雪,用树枝写了她的名字。

    林厌嘴角一抽,还怪非主流的呢,翻了个白眼进浴室了。

    等她泡完澡敷着面膜出来又倒了一杯红酒往楼上走的时候,宋余杭在院子里活动身体,高抬腿跑步外加单手俯卧撑。

    得,精力还怪旺盛的,看来一晚上是冻不死的。

    林厌端着高脚杯往楼上走,径直上了阁楼把自己锁进了暗房里。

    这里是她在青山别墅的秘密基地,平时都锁着门,没用任何科技手段,一把超c级大锁就是最好的防盗方式。

    暗室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大部分都和陈初南有关,林厌扭亮了台灯,端着红酒走到了线索墙面前。

    上面还有她上次用油漆笔画下的痕迹。

    正中央用图钉钉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初南。

    其余都是一些零散的线索,构不成思维导图,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收获。

    她看着李斌的那张黑白照,走上前去动手撕了下来。

    这条线索断了。

    那么当时还有谁有可能接触到初南的尸体呢

    报案者

    目击证人

    负责侦办案件的刑警

    助理法医师

    实习法医

    痕检员

    毕竟是大案要案,经手过的人那可太多了。

    林厌逐渐捏紧了高脚杯细细的颈,用力之大指骨都泛了白。

    恨就恨自己当时没能力,不学无术,搁现在只要是一块碎骨都能给它检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宋余杭在外面是真的等的有点久了,她靠在玻璃门上睡着了,又被冷醒,打了个喷嚏,鼻涕都被冻成了冰。

    她搓了搓手,站起来,端详着整座别墅,目光落到屋顶上的烟囱的时候,灵机一动。

    妈的,追女朋友真的好难,特战秘密潜入老本行都用上了。

    宋余杭手指扒着烟囱边,看了看下面有朦朦胧胧的灯光,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那一瞬间,酒杯坠地,林厌抄着刀就扑了上去。

    薄如蝉翼的裁纸刀在她的手里迅若闪电,转瞬之间就逼至了眼前。

    宋余杭摔得晕头转向的,只看见了一抹寒光直冲着她的脖子而来,下意识抬手一个卸刃夺刀,林厌没给,看清了她是谁,反倒出手更凶狠了些,屈膝砸中她腹部,把人侧摔了过去。

    宋余杭脑袋着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林厌,是我”

    “打的就是你,私闯民宅不该打吗”

    林厌略微有些气喘,两个人僵持不下。

    “可是我想你了。”宋余杭说着,把她握着刀的手偏向了一边。

    林厌又在她的压力之下慢慢挪了回来,刀尖直冲着她的眼睛。

    “我说了,不用你安慰,来找死吗”

    她几乎是以一个三角绞的姿势坐在了她的身上,两个人互相角力,宋余杭处在不好发力的位置,又不想伤了她。

    眼睁睁看着那刀尖落到了自己眼皮上。

    她撒了手“你来吧。”

    说罢,微微阖上了眼睛,任人宰割。

    林厌攥着刀柄的手开始发抖,她咬着牙,看着面前的这一张脸,微微红了眼眶。

    一股劲风袭来,宋余杭略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而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宋余杭睁开眼,林厌从她鬓边削下了一缕发丝,扔了刀起身“宋余杭,这是你欠我的。”

    宋余杭心里一酸,爬起来追她,想要去扯她的袖子,把人拥进怀里慢慢疼爱。

    “我知道,我用一生慢慢还。”

    林厌一巴掌把人拂开了,虽然饶了她,可是这气也没那么容易就消了。

    “带着你的土味情话给我滚。”

    宋余杭被搡到了桌子上,看着面前的这面墙猛地一震“这是”

    关于“汾阳码头碎尸案”的线索梳理。

    她用了十四年来一点点拼凑出了这面墙。

    宋余杭看向林厌,那个人从桌上摸起烟,点燃,吸了一口,手撑在桌上看地图,眉头紧锁。

    她忽然就有些明白,她刚刚为什么那么暴躁了。

    宋余杭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还是不敢站太近,隔了一个巴掌远的距离也在端详着这张泛黄的地图。

    十四年前的江城市。

    黑笔圈出的是江城市一中。

    红笔画的是已知陈初南离去的路线。

    没走多远就戛然而止。

    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变成了一堆碎肉,被人从垃圾桶里翻捡了出来。

    抛尸地点被林厌用红笔大大地圈了出来,涂得乱七八糟的。

    宋余杭绕着这张桌子走了一圈,又走到墙边端详着这些照片,再次走回到她身边的时候,从她嘴里夺过烟,自己叼上了。

    林厌抬手就是一巴掌,她赶紧闪远了。

    宋余杭略带一丝狗腿地笑“你抽多了不好,我帮你解决,不浪费。”

    林厌唇角噙着玩味的笑意看她“你知不知道,上次误打误撞进了这里的清洁工已经死了,像那张图上的分尸效果我也能做到,甚至还能做的更干净利落些,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说这话的时候,散着头发,眉眼笼罩着在昏黄灯光下,刚刚喝过的酒的唇还是鲜红的,也许是阁楼电压不太稳吧,台灯闪了一下,映得她身后的影子形如鬼魅。

    宋余杭有一瞬间背心一凉,起了鸡皮疙瘩,但片刻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是不能杀人,你是不会。”

    否则林厌这么恨她,又爱又恨的,刚刚那一刀早就扎进脖子里了,更何况只是个无仇无怨的清洁工。

    听她这么说,林厌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角,又收回了视线。

    宋余杭走到她身边,把台灯放在了地图上。

    “我对这个案子也算是颇有研究,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

    ***

    “这是”坐在对面的男人神色有一丝震惊。

    “没错,和上次江城市局送过来的东西成分几乎一模一样。”

    林厌不久前交给亲信的试管静静躺在桌上。

    “只不过这次血液里的剂量小的多,林厌也学聪明了,知道找人自己做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埋头笑了一下,神色莫辩,指尖敲打着膝盖“这玩意儿又现世了吗”

    “接二连三在江城市出现,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和他对话的男人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

    “为了这个东西,已经有太多人牺牲了生命。”

    “可是配方不是已经毁了吗”坐着的男人看着那试管,淡淡道。

    “可是要是配方的主人还活着呢”站在窗边的男人回过头来,嗓音有几分沙哑沉重。

    “不不可能”男人蓦地加重了语气,咬牙切齿“他、他早就死了不可能还活着除非除非”

    他重重喘息着“他是从地狱里爬回人间寻仇的恶魔吗”

    男人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有些出神。他们都已不再年轻了,原本高大的背影略有些佝偻了起来。

    然而,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还是让另一个人恍惚想起了那段峥嵘岁月。

    “管他是人是鬼,再卷土重来多少次,二十年前怎么死的,只要他敢来,照样把他赶回地狱里。人间容不下这样的臭虫。”

    ***

    因为没有白板,宋余杭就用笔在纸上画画写写“变态杀人狂心理学上亦称为淫乐杀人狂,犯罪者95以上的是男性,只有极少部分是身强力壮的女性。”

    林厌点了点头,靠在桌上示意她继续说。

    她知道这点是为什么,解剖分尸是个体力活,要么有技术要么有力气,缺一不可。

    不然杀个人你以为是杀鸡呢杀鸡不用点力气连鸡都逮不住。

    “二是罪犯选择攻击的对象往往具有随机性,有可能你今天穿了一件漂亮裙子就被看上了,也有可能你背了一个好看的包就被盯上了,也有可能罪犯喜欢胖的,而你特别瘦就逃过了一劫,这点不多赘述,只要你符合罪犯的标准,他就会杀你。”

    “三是像这种无差别攻击,犯罪者一般不会选择和自己有社会关系的人,因为只有不熟悉的人,在罪犯的眼里才会只有生物属性而没有社会属性,换而言之,就是你只是他的猎物,只是他砧板上的一块肉,他杀起来才爽,才刺激,他享受那种把一切掌控于股掌中的感觉。”

    “四是人是一个复杂的能量系统,存在于潜意识中的x本能是人的心理的基本动力,又称为力比多,因此,心理的发展也就是力比多的发展,所以,变态杀人狂,之所以是变态,主要体现在性的倒错上,他并不能从正常的交往上来获得快感,他只有通过杀人才能满足自己的欲  望。”

    “就像我们办弓虽女干案时,大部分罪犯其实压根起来不了,他通过控制,侮辱,猥亵女性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是一样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抬眸顿了顿,看着林厌“但是,一般的连环杀手初次犯案后,一定会再次作案,我想,这点你应该也是明白的。”

    林厌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克制情绪“所以这些年来我一边解剖,一边在找相似的案例,就是想”

    找到一个共同点,也就找到了突破口。

    可是从她大二跟着老师实习开始,至今为止,已解剖了超过六千余具尸体,她泡在解剖室里的时间比吃饭睡觉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可是依旧一无所获,没有遇到一个相似的案例。

    白灵是个例外,可是线索又断了。

    宋余杭想起了她那满满一橱柜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罐,心脏狠狠抽疼了一下,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肩头,和她头抵头,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林厌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没搡开,宋余杭扒着她不给动,就这么接着往下说“所以我们把凶手是连环变态杀人狂的猜测先放到一边,回归到一般刑事案件的侦查上来,删繁就简。”

    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一只手在纸上划了一下,看上去倒真的像是对这个案子颇有心得的样子。

    林厌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宋余杭唇角微勾起了一丝笑意。

    “一般的命案,左不过是财杀,仇杀,情杀中的一种或几种。林厌,你给我梳理一下初南的人际关系。”

    林厌摇头“她的人际关系简单的很,我,她最好的朋友,陈阿姨,她的妈妈,学校里的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哪还有什么人际关系。”

    “你再想想。”宋余杭琢磨着“不一定是要和她交好的,交恶的也行。”

    林厌想了想,拿过纸笔,写下了几个名字“这是以前经常欺负我们的几个人,后来我自己查了,你们警方应该也查了,可是还是一无所获。”

    宋余杭脑中灵光一闪而过“我记得当时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是个屠夫,陈初南的父亲在菜市场因为两毛钱和这个人起了冲突,一时失手砍伤了他的老婆,后来不治身亡。他有作案动机,又住在抛尸现场附近,还有作案条件,又有作案工具,还在他的车里发现了陈初南的血迹,倒是非常符合我对凶手外貌特征和性格的侧写,只是后来听说死在了看守所里,不然一定能挖出更多东西来,就算不是他杀的,也一定和那个人逃脱不了干系。”

    这个案子更让她意难平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明明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却就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搁谁谁咽得下这口气

    林厌手撑在桌上,微微颤抖着,吞咽口水,努力调整呼吸。

    宋余杭的手轻轻放上了她的后背拍着“你这有电脑吗”

    林厌回过神来,眼底盈出了一点儿水光来,美得惊心动魄。

    “有,我给你找。”

    她从一堆报纸书本底下翻出了笔记本,打开交给她。

    宋余杭掏出了自己的内网号卡,林厌看着她忙碌,别开了视线“你何必这么尽职尽责呢”

    宋余杭没回头“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等她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假话就是我身为人民警察有案必破的那老一套了,我估计你早就听腻了。”

    “真话呢,就是”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她,笑容柔和,眼神滚烫又真挚。

    “你不是说,等一切结束就答应我,和我结婚吗”

    “我想快点和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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