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喜宴 上

小说:医食无忧[穿越] 作者:青猫团
    第一七四章喜宴上

    北归的雁簌簌地从天际划过, 余锦年抬头看着, 心想那时在信安县遇见季鸿,也是鸿雁高飞的季节, 只不过如今,南飞的雁回来了。

    他抱着白美人在藤椅上打盹,五月的风不冷不热地拂在脸上,没多会儿就真的困了。藤椅摇啊摇,白美人的尾巴也慢悠悠地晃。最近白美人越发沉了, 一天能吃好几顿, 也不再上蹿下跳逮小燕, 人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喜欢窝在人身旁睡觉。

    后来余锦年才发现,白美人的腰身粗了一大圈原来是不知不觉当了猫妈妈, 肚里有了小崽崽。猫三狗四, 金幽汀里又要添喜了, 希望小家伙们像娘别像爹。

    三余楼修葺好了, 但一直没重新开张,余锦年在等苏亭平安回来。听说他在南方战场上日夜不休, 冒着硝烟余火往回抢运伤兵,还救了赫连将军的命。御医司里没人比他更懂缝合之术,他能临危不惧,军营上下都很感激他。赫连直托了家里的人情, 说要举荐他进御医司, 苏亭迟迟没有答复, 不知道到底怎么想。

    苏亭是真的有出息了,白海棠在天之灵也可以欣慰了。

    余锦年想着,再两年就放他出师,那时小海棠也大了,他们父女两个总不能屈居在三余楼里当一辈子伙计,以后天高海阔,御医司也好,别的什么地方也好,看苏亭自己的打算罢

    平叛一役,伤亡无数,讨逆军将领也都挂了彩,身上裹着层层白条。天子特许闵霁一行可缓慢行军,先遣驿马发兵符文书回来,人则不必急着回京复命,治伤为上。

    京中依然人心惶惶,四处搜查逆贼余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后宫竟都有燕昶的眼线。陆家是彻底完了,当初郦国公府遭殃,陆家没少落井下石,陆妃更是鼠目寸光得以为贵妃要倒,没少在其间挑拨。现下万事已休,贵妃依然是贵妃,圣宠不衰,宫中甚至流传说天子要立她为后了。

    陆家为活命,攀咬出了一堆与燕昶交好的王公贵戚,如今天子禁卫正在外头满大街地抓人,在金幽汀里甚至都能听到外头轻甲薄胄肃穆徘徊的动静,不知道下一个号丧的又该是谁。

    各部官员换了近半,都是越王的老熟人,想来燕昶在大狱里也不会太过孤单。

    三月戒酒期刚过,有小厮偷偷买了小坛的酒给他开荤,酒坛开了封泥,香气肆意挥发。他闭上眼睛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酒意,靠在藤椅上晒着太阳,抱着猫,长舒一口气。

    终于能别无杂念地睡一觉了。

    京城的花开到浓烈极致时,闵雪飞一行终于慢腾腾地抵达京师,凌厉高亢的一阵长响,是夏京城楼上在鸣号击鼓,庆祝凯旋。太安门缓缓打开,百官敬迎,沿街张彩,百姓欢呼,声势浩大。夏京清肃政党,惊惶太久了,也亟需这么一场热闹来冲淡这多日的沉郁。

    连枝的车马跟在诸位将军身后进了城,他微微撩开一条缝隙,看到前方马背上的闵雪飞,一身甲胄,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杀伐之气还未散尽,略带肃杀,他惯常笑着,嘴角轻轻的带一点弧度。长剑佩腰,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真是何等风光。

    艳阳四照檐楼,满城花团锦簇,于是闺阁好女的梦中情郎便都有了这样的眉眼。

    进宫的路那样长,他们明明绕着宫城走了一圈,连枝却还觉得仿若一瞬,一眨眼 ,脸前就已是红彤彤的宫墙了。心腹太监福生带着一班小的,兴高采烈地出来迎,在宫门口跪了齐齐两排,再往后则是等着上朝的官员,其中藏着个季鸿。

    连枝恋恋不舍地钻出马车,回头看了闵雪飞一眼。

    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早知分别得这样快,前几日就该把自己给了他,至少不留遗憾。

    连枝霍然回过神来,大惊自己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身上有伤呢光天化日,还没分开呢,连枝就已经开始思念闵雪飞了,念得这样急迫。他痴痴望着对方,看着闵雪飞被百官奉承簇拥着进了宫门,他匆匆追了几步,没说上话,人头攒动,再也看不见了。

    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福生上来附耳说了两句话,连枝摒了摒神,拔脚朝司宫台走去。

    司宫台西配殿,十几个内侍战战兢兢地进进出出,宫外四处抓人,宫里也一样,各宫每天都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大多数人习以为常,可并不代表不会感到恐惧。宫外的血腥气浓郁地盘绕在宫城上方,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忽然“砰”的一声

    司宫台宫门被人撞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有禁卫也有内监。

    这是来抓人杀人的终于轮到司宫台了小太监们哆嗦着扑跪在地上,耳边是成队的铁面禁卫跑过,满宫搜抄,殿内脚步凌乱,呵斥哭嚎声源源不绝,满地的人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一袭衣摆轻飘飘进来,脚步轻稳,施施然走到堂内,毫不客气地一撩衣摆坐在了堂首正座上,指尖“嗒嗒”地敲打在桌沿。满场混乱不堪,哭喊求饶此起彼伏,唯他冷眼相观,无动于衷。有小太监壮着胆子瞧了一眼墨锦靴筒上嚣张的大朵刺绣,朱紫的官衣,一双牡丹似的眉眼,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们。

    他是个太监,又不像太监,身上还有一股没被磨干净的傲气。

    一堆人被揪出来,扎窝跪着,都曾经是冯简的眼睛和耳朵。不听话的、谩骂的,一枪下去,连第二口气都来不及喘,裹了席子抬出去,眼也不眨。

    小太监心里咯噔一下,这位才回京,就来掀冯简嫡系了他心道,司宫台终于要变天了。可天知道,他们这位连少监,才是冯简最大的嫡系。

    禁卫把大太监冯简从他的金银窝里揪出来,说是想悬梁,没死成,被禁卫一刀砍了下来。押到西配殿,跪在连枝面前时,冯简发髻歪乱,形容狼藉,似乎连腰背也一瞬间佝偻了起来。他仰头看,见主位上坐的是连枝,忽地倒气大笑“数典忘祖的狗东西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早知你有二心,当初就该让你被人弄死,烂在那花泥里头”

    连枝转着手上的扳指,倏忽一笑“咱都承天子恩,领天子赏。实在不知冯大监说的祖宗是谁。”

    冯简在禁卫手里垂死挣扎,连枝越是不让他说话,他就越要倒个痛快,反正已经这样了,只是到了没想到,抓他的这个是他殷殷切切养大的干儿子。

    “你当攀上相府就高枕无忧了那姓闵的真把你当个人看吗你也不过是他的小玩意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啊,他还真能庇佑你一辈子咱生是宫里的奴才,死就是宫里的孤魂野鬼,谁能把咱当人看连枝啊连枝,我的好干儿,你真是个蠢东西只有干爹才是真疼你啊”

    “你是谁爹”福生瞧瞧看了眼连枝的脸色,立刻警醒,上前呵斥一声,“堵上他的嘴,押下去”

    “连枝,你是个阉人 日日夜夜都记着,你就是个阉人罢了”远远地,冯简还兀自叫喊,“哈瞧着罢,今天是咱家,明天一样是你”

    做了太监,就没打算善终,最好也别奢望,连枝心里有数,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连枝也没后悔。

    冯简嫡系的太监们被陆陆续续拖出去,跪在地上的众内侍面面相觑,还有些不敢置信,冯简这般高的一座山,内宦们小心谨慎伺候了几十年的老祖宗,跟了先帝又跟了陛下的冯简,就这样塌了以后司宫台上,就是连枝的一言堂了

    连枝面色微白,不管底下人的窃窃私语,低头揉捏着眉心。福生端来茶,劝他回去歇一会,司宫台打打杀杀没了好些人,一觉醒来还有得许多事情要处理。尤其要先回去更衣,备着下朝以后去向天子汇报监军事务。以后天子那边,指不定也是点他去伴驾,毕竟司宫台上再没有比连少监更得力的人了。

    不,以后该叫连大监了。

    连枝点点头,回了房,褪了衣衫靠在美人榻上眯盹儿。司宫台改朝换代,依旧条理不失,都按部就班地干活,几个禁卫在冯简的住所翻箱倒柜搜查罪证。

    冯简住处与连枝一墙之隔,福生关了门,点上安神香,在外间熨衣裳,听着外头兵荒马乱,心里生出了点叹息。那冯简虽说是结党营私,擅权贪赃,搞了不少冤狱,但也确实极疼连枝,将他当半个儿子养。冯简倒了,司宫台上,就真的只有连枝一个人了。

    以后,以后福生想到那位温润如玉的闵公子,又摇了摇头,太监和朝官,怎么可能长久呢。估摸着前头该散朝好一会儿了,福生放下衣裳,想着该不该叫醒连枝突然外头跑进来个小内侍,急急忙忙地要求见。

    福生见是御书房上来的,是连枝的眼线,没敢拦。

    进了屋,小内侍张嘴道“不好了季大人当庭抗旨,陛下大怒,险些革了季大人的职如今,如今季大人且在英乾殿外跪着呢瞧着陛下的意思,若他不服软,就叫他跪死殿前。”

    福生被惊了一跳。

    正午日头高烈,五月也能晒死人,英乾殿前是一片大广场,宽敞得一点阴凉都没有,足够阅兵。散朝的官员三三两两从他身边走过,有的低头看一眼,有的匆匆撇开。

    闵雪飞甲胄着身,封了赏,脸上很是光彩。闵家已官居相位,权力巅峰,小闵大人又这般出息,文武双全,以后肯定是要接他父亲的班,进议政堂,做首相的。

    虽说现在讲来是大逆不道,可想着若当今陛下驭龙宾天,幼子登基,那时前朝闵霁,内庭连枝,后宫季贵妃若想把持朝政,何止是一个“轻而易举”了得,简直是探囊取物了再不逢迎可就晚了

    诸官奉迎上去,低声恭喜。闵雪飞还不知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权臣”,他转头看了看,摒开众人,踱到殿前广场上灿烂的日头里,低头看了看被罚跪的季鸿,半晌笑了一声“知不知道,这就叫胆大包天,不识抬举。”

    季鸿心情还不错,拂拂袖子,跪得堂堂正正“你羡慕不来。”

    “”闵雪飞开他玩笑反被刺中心窝,气得倒仰,盯着季鸿看了一会甩袖而去。

    连枝听闻此事,吓得面无血色,抗旨不遵,他好大的胆子福生匆匆赶到英乾殿外时,人已散尽了,朗朗晴空里只有季大人一个,神态不像挨罚,跪得光风霁月,不卑不亢。福生远远地看了一眼,打探清楚了,又让身旁小的偷偷给塞两个护膝过去,谁知季大人是个不知冷热的,竟然不肯接

    盯了半晌,福生一路小跑回来,连枝皱着眉头问“到底是闹什么”

    福生拽他到一边,支支吾吾地附耳上去。

    连枝一惊“他疯了”

    福生心想,可不是疯了当庭抗旨,持功邀赏,不仅替自己邀赏,还替别人邀赏,邀得满朝目瞪口呆,震惊万状。早上那个场面,起居郎和内史官都低着头四处撒量 ,觉得下不了笔。大夏立朝百余年,再没有比季大人更特立独行的了,只怕往后百余年,也不会有。

    连枝觉得脑仁疼,估计明天参季鸿居功自傲、功高蔑主的折子能压塌房梁。

    从晌午到日西,宫里自觉不提季鸿的事,只当前头什么事都没有,司宫台也不显得着急,只时不时地派个小内侍往英乾殿广场上送盏茶水。入了夜,连枝随便吃了两口粥,又继续手眼不歇地处理积压在司宫台里的文书,好像也不记得前头还跪着个季鸿了。

    福生在另张桌上心不在焉地整理旧档案,给各宫重新派人,不时地朝窗外看一看天色,漫天星子细碎,夜空如墨,倒不冷,不担心那位会冻着。灯花剪了两次,连枝终于停了笔,松松手腕,问正云游天外的福生“什么时辰了”

    福生忙答“快子时。”

    连枝“还跪着”

    福生点头“没动过。”

    连枝又问“御书房吹灯了没有”

    “也没呢,早会儿还听见陛下在里头发火,摔了几个茶盏,气得直咳嗽。底下人自作主张,把贵妃娘娘请过去了,陪着说了一晚上,这不,方才下头人传话,说陛下才顺气儿不大一会。就是还僵着,也没说叫季大人起来。”

    连枝微微挑眉“走,去英乾殿看看。”

    福生忙跟上,两人七转八绕到了英乾殿,只见广场上黑漆漆的一抹人影,轮廓修长。连枝在英乾殿的阴影里远远地望了一会,忽然扭头往宫后走,福生光顾着看季大人了 ,一回头连枝已走出七八丈,瞧着是御书房的方向。他赶紧跟上去,问去做什么。

    “你说,古往今来,权阉最擅长干什么”连枝忽然这么问了一句。这话敏感又晦气,福生闭上嘴不答。连枝弹了弹袖,衣上的微尘迎着月光跳起来,他道,“进谗言,挑拨是非。如今季大人主动递个长杆上来,我怎能不顺着爬一爬走,去御书房伺茶。”

    福生心惊肉跳,他这是要去挑拨谁,陛下与季大人怎么这一群人下了趟江南,打了回仗,回来以后一个个就跟命成了铁铸的似的,上赶着作死祖宗哟,福生跟在连枝后头,朝头上青天合掌拜了拜,老天开眼老天开眼,求求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顶着夜色刚过了澄心门,撞上个在御书房外神色匆匆的身影,形迹可疑地在原地打转,手上还端着一盅汤。仔细一瞧,是大殿下。

    大皇子徘徊几步,正上台阶,一回头忽然见到同样端着茶盏的连枝,两人脸上都愣了一愣。大皇子眨了眨眼,轻轻咳两声,扬起小脸故作高冷道“连内监来给父皇奉茶”

    连枝温和笑着行礼“正是。殿下孝心,也来送汤。”

    “”

    福生咽了口唾沫。

    听说去夏在滁南城,他们这位大殿下染了大疫,几近病殁,若不是当时有余小神医回春妙手,当机立断,只怕此刻大殿下早就在阎罗殿里报到了。那场大疫是如何凶猛峻烈,京城内外病亡者不可计数,滁南城更是十室九空,连宫中都心有余悸,如今大殿下能活蹦乱跳地继续跟几个没长毛的小皇子们邀宠,确是奇迹。

    连枝谨慎地侧开两步,让大皇子走在前头,小小少年没有多高,还没彻底长开,头上软软的一个旋儿,但已经很努力地摆出一副皇长子的样子。

    他忽然问连枝“连内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神医”

    连枝神色如常“奴婢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个小神医。”

    大殿下脚尖在台阶上碾了碾,不自在道“我欠他一个恩赏。”

    连枝偏首看他,大殿下脸上红扑扑的,白里透粉,千娇万贵。他弯腰帮大皇子理理衣裳,捋顺宫绦,看着小小少年端直了腰板,板起了眉头,进去为他的小恩人讨赏去了。

    善心确会有好报,天道历来都是公正的,连枝心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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