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低着嗓音问“是你的父亲吗”
方琤轻轻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在追问我三年前的事情, 后来还去了b市。”
顾渊一怔, 语气带上了几分不自然“你都知道了啊。”
方琤压着嘴角笑了笑“我看到你的高铁车票了。”顿了顿，又问, “你在b市应该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为什么回来后，就没有再问我了”
“因为，我想听你自己说，彻底打开心扉之后，亲自告诉我一切。”顾渊目光沉静, “而不是被迫着说出来。”
方琤收起笑容。她抬眼，目光沿着车窗流出, 看向窗外如织的车流。
钢筋混凝土组成的森林里，车水马龙, 人来人往。
信号灯转绿又转红, 在不断的倒计时中交替变换。
“我的爸爸, 是一名缉毒警察。”
方琤缓缓开口，说出在心底藏了许久的秘密。
“在我12岁那年, 他因为在一次捉捕行动中, 不幸牺牲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经常告诉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爸爸, 不能告诉任何人爸爸的名字和职业。
无论是谁问起爸爸的事情, 都不能说, 必须守口如瓶。
她做到了。
但是，她最后还是失去了爸爸。
“从小，爸爸就教我要做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的人，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方琤说，“所以，我不能退缩，这一次也是。”
顾渊心里发涩，但没有打断她，继续聆听她的诉说。
方琤转头看向他“你也知道，我的初中原本是在s市实验中学读的，初二的时候才转学到市一中，后来，又考上一中的高中部。”
顾渊点头。
“那时候”
方琤在实验中学就读的班级是6班。
她长相漂亮，成绩优秀，又能说会道，刚入学没多久就成为了年级里的新晋女神。
然而过于优秀，总是遭人嫉妒。
尤其是同班的吴芸芸，总是有意无意地针对她。
因为妈妈的叮嘱，方琤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提起爸爸的事情，也不在个人履历表里填写爸爸的信息。
班主任也知道她的特殊情况。但是，她在上交履历表得而时候，碰见了吴芸芸。
那天之后，班里很快有了流言蜚语。
“真的假的方琤的爸爸竟然是罪犯”
“是真的”说话的是吴芸芸，“我在老师那里看到了她的个人履历表，她父亲那一列是空着的。有什么职业是不能见光的呀这肯定是”
方琤走了过去，拧开矿泉水瓶，朝她头上浇了上去。
“啊方琤，你、你做什么啊”吴芸芸尖叫着跳起来。
方琤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爸爸不是罪犯，他是英雄”
“吴芸芸，你真会脑补。就是一张个人履历表，你就能编出这么精彩的故事，要是给你十张，你是不是要说我父亲是外星人派来的卧底啊”
“要是我再在外面听到有关我父亲的谣言，我全都算到你的头上”
吴芸芸顿时红了眼圈，浑身发抖，一脸屈辱的模样。
方琤人缘好，知道她受了委屈，这件事之后，吴芸芸被班里的同学孤立了。
原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没想到，一个月后，学校的贴吧里突然出现了一张帖子，帖名为有人认识初二6班的女神f吗听说她的父亲是罪犯，学校怎么还收这种人啊。
这张帖子在整个学校掀起了轩然大波。
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有家长提出，拒绝让孩子跟罪犯的女儿待在同一所学校。
方琤二话不说，直接报了警。
直到警察上门，方妈妈这时候才得知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发帖人很快被查出来，帖子里爆料的id背后都是同一个i。
而所有的证据指向了一个人吴芸芸。
当天，吴芸芸就被警方带走了。
但她的父母为了逃避责任，甩出了一份臆想症的诊断书，并迅速给吴芸芸办理了休学。
事情到此结束。
在这之后，方琤也转学到了一中。
“在我爸爸牺牲的那次捉捕行动中，一共有两名毒贩，其中一名落网后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但是另一名毒贩逃脱了。”
方琤垂下眼睑“因为当时泄露的信息太多，妈妈担心会被找到，那件事之后，我就转学到了一中。”
“不过转学没多久，爸爸的战友告诉妈妈，逃脱的那名毒贩被最新的一次捉捕行动中被当场击毙了，妈妈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这样安逸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大三那年。我爸爸抓捕的那个毒贩刑满释放，出狱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顾渊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方妈妈在一家上市公司工作，她大四的那年，她已经是公司的高层。那时候，方妈妈正要和公司里的同事竞争一个重要的岗位。竞争对手不知道怎么查到了这些事情，并把方妈妈和方琤的信息透露出去。
“这个毒贩恨透了爸爸，即使他已经去世了，仍然不肯放过他。所以出狱后，他一心想对我和妈妈进行报复。”
就连她们身边重要的人也不放过。
“那段时间，你妈妈被人匿名举报，这只是一个开端。”
顾渊的妈妈是大学教授，向来作风端正，克己守礼，但是在他们大四那年，却无端被人匿名举报学术造假。
顾渊跟她提起过这事，那时候，她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直到顾渊的舍友朱峰尧被捅，才真正坐实了她的猜测。
方琤说“朱峰尧被捅的那一次。行凶者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朱峰尧，而是你。”
她与他对视着“确切的说，应该是所有跟我关系亲密的人。”
“对方知道你每个周末都会到体育馆打篮球，于是埋伏在路上，但是那天你刚好没去，朱峰尧的身高跟你相似，被行凶者误认成目标。”
在知道朱峰尧遇刺的消息后，她彻底慌了。
然而这样的报复这是冰山一角。
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毫无人性可言，他真的会毁掉她的一切。
那段日子，她过得心不在焉。
可是，司法考试迫在眉睫，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她不能使他分神。
她只能焦灼地等。
司法考试的那两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煎熬。等到考试结束，她拿出手机，给顾渊发分手的信息。
她必须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她和他已经毫无瓜葛。
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可是，她那么爱他，这样的话，她怎么能说得出口
胸腔内的酸涩汹涌而出，她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艰难地删掉输入框里已经写好的信息，颤抖着打“顾渊，你是摩羯座，我是双鱼座，从星座属相上看，这两个星座相克。所以，我们分手吧。”
把信息发出去后，她捂住脸，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琤琤，好了吗”妈妈催促的声音传来，“要登机了。”
“好了。”
她赶紧擦掉眼泪，起身跟着妈妈登上离开s市的飞机。
在b市的那三年，她过得异常艰难。
妈妈受伤，她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毫无根基。
还好b市里有父亲以前的战友，他已经转业成为律师。
在他的鼓励和帮助下，方琤顶着巨大的压力，通过了司法考试。拿到法律资格证后，她一边跟着父亲的战友实习，一边搜集证据，最后使用法律的武器，把那名早已丧失理智的毒贩和幕后的指使都送进监狱。
毒贩出狱后，又阴差阳错犯下了几起命案，最终被判了死刑。
“事情了结后，我就回到了s市。那时候我是想再看你一眼。”方琤垂着眼，语气微涩，“我不知道，你当时看到短信是怎么想，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记恨我，还是彻底把我给忘记了。”
“我只想着，再回来看你一眼。如果你身边已经有其他人，那我就默默地离开”
顾渊听得心头发颤，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好了，别说了，已经够了。”
“不，我要说。”
方琤摇头，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紧抱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那时候，我真的很难过，但是我不能连累你，不能成为拖你后腿的人，也不想把自己的负担变成你的负担，等解决了一切问题后，再回来找你。”
听着她的抽噎声，顾渊只觉得胸膛一阵滚烫，拥着她的手微微发抖。
这是要心疼死他。
顾渊捧起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没关系的，已经过去了。”
“我从徐宁思口中得知你去了b市的时候，也曾经动过去b市找你的念头。但是到关键的时刻，我懦弱地退缩了。”
他声音沉沉，极力克制着情绪。
“我不敢，我很害怕在b市见到你的时候，从你口中得到拒绝的答案。”
顾渊贴上她的额头，又轻声说“去b市的时候，我去见了你妈妈，她告诉了我你在b市这几年的生活。我不止一次的后悔，如果，我当初也勇敢一点就好了。”
“但是还好，我们还是没有错过彼此。”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以后，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好不好”
方琤不再犹豫，用力地，点了下头。
顾渊带着方琤回公安分局报警。
进门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宋队长。
他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又问“顾队，我听你们队里的许秉文说，你请假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顾渊说“我带方琤过来报案。”
“怎么回事”宋队长的语气严肃起来。
“有人在网上写了一篇煽动性的文章造谣方琤。”顾渊言简意赅，“就是上次，报道小安安事件那个记者。”
宋队长听得皱眉“又是那个苏记者”
“这造谣都造到我们公安分局的法律顾问头上了，这苏记者真是目无法纪。”他当即说，“走，我带你们去立案。”
等立了案，做完笔录，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考虑到学校已经放学，要等到明天的上班时间，再到一中和s大调取相关的监控录像。
从公安分局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夜色深浓，霓虹灯点亮了夜色，为朦胧的黑夜铺上一层虚幻浮华的灯火。
走在去取车的路上，顾渊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方琤挽着他的胳膊，嘴角微微扬起“只要是你做的都好。”
正要接话，顾渊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你好，我是顾渊。”
停了停，听他答道“嗯，方琤现在跟我在一起。”
方琤停下脚步，抬眸看着他。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着，他朝她看来。
方琤有些疑惑，对他做口型“谁的电话”
“乔记者的。”顾渊向她投来询问的眼神，“她说想跟你说几句话，要接吗”
方琤接过手机“串串”
乔潇川略有些急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小琤，你的手机怎么突然关机了一直打不通，吓我一跳，早知道我就不发那个网址”她意识到不妥，停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没事吧。”
方琤心里暖了暖“我没事，有顾渊在，你放心吧。”
乔潇川说“没事就好，对了，我刚用大号替你驳斥了苏觅。”
方琤一听，赶紧劝道“串串，你别冲动，千万不要影响到你的工作。我已经有应对的办法了。”
“没关系，就是驳斥她没有身为记者的职业道德。不仅是我”似是想到什么，乔潇川又问，“对了，你和那个安瑞集团的江行舟认识吗”
方琤疑惑“我是他们集团的法律顾问，怎么了”
乔潇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会帮你说话，还亲自下场去怼那个苏觅。”
江行舟
他又做了什么
结束通话后，方琤打开微博，搜索江行舟的名字。
她点进他的个人主页。
果然，在十五分钟前，江行舟刚转发了苏觅的文章，并附上四字的评论。
无稽之谈
他随后贴出一中的学生证，又毫不留情地开启嘲讽模式这位叫苏觅的记者，我听说你上次造谣后，就因为自食恶果被刺伤住院了。但我记得，你受伤的地方好像是屁股而不是脑袋啊难道你是用屁股写文章的吗我也是s市第一中学毕业的，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这种事记者苏觅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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