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戴恩之死

小说:我主后宫 作者:Panax
    皇帝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 只是怎么走心也静不下来。

    无论是谁知道嫡母当年可能对自己动手, 现在又动了第二次, 他做出什么举动来都不算得过激。

    现如今皇帝不过是屋里踱步,这样的表现已经能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来夸他了。

    只是他在屋里疾走了两圈, 面色还没平静下来,就先看见一边的施忠福了, 皇帝难免迁怒道“你还不去你拿着司礼监的腰牌,随时都能进出宫廷,难道要天亮了才肯办事”

    施忠福又是一哆嗦,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叫他不能不害怕,虽然皇帝的怒气不是冲着他来的, 可这两日子他难免有点忐忑,甚至还有点怕知道的太多被皇帝灭口。

    “陛下,奴婢发现武阳伯一直在给佛慈庵供奉,一年两千两银子, 还有四盏长明灯, 直到陛下登基才减了些。”

    说完施忠福小心抬头, 看见皇帝脸上的怒气里夹杂着一点疑惑,急忙又补充道“佛慈庵就是宝印大师出家的地方,宝印大师”

    皇帝冷笑了一声, 接上了施忠福的话, “就是太后身边的那个尼姑。”

    皇帝坐了下来, 方才激动之下他激出了一头的汗, 现如今已经能稍稍冷静了, 戴公公这一“病”,尤其是跟皇帝以前生了一模一样的“病”,不用推测也该知道这不是病,而是被人下药了。

    下药的人是太后。

    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都有了解释。

    楚王为什么会急匆匆的逼着礼部下聘。

    甚至九哥被养成那个性子,都是太后故意的。

    “她的心肠怎么能这样歹毒”

    皇帝忽然站了起来,“去请贺太医来,戴恩这是给朕挡了灾,叫贺太医”

    叫贺太医治好他

    皇帝想起自己当年都病了一个月,直接熬成了人干,戴恩快七十了前两年还大病过,早已元气大伤成了人干,他如何能熬得下去

    这么一想,皇帝的语气又软了,他叹道“罢了,贺太医已经出宫颐养天年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叫他进来了让太医院好好看着他,该用什么药用,内库里还有野山参和百年的当归,别叫他太辛苦。”

    施忠福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还没下去,就被皇帝叫住了。

    “你去叫上六斤。”皇帝道“不用遮掩了,人证物证一概都查清楚了,朕这次要废了太后”

    皇帝既然不打算遮掩,那派出去的人手跟以前相比就有了天壤之别,观心殿被锦衣卫围住了,连送进去的饭都要一一查探,不仅仅要检查装菜的盘子盒子,连米饭都要锦衣卫拿筷子拨开,汤也要搅一搅,生怕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太后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纵然是她跟康平帝两看生厌的时候,宫里也没有人敢这样下她的脸。

    这还不够,宫外头也是一样,太后娘家也被围了起来,当年皇帝生病前后每一个人的去处,还有公中的账本,来往的人家都给查了个清楚。

    “哀家要见皇帝他这是要弑母不成”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戴公公在乾清宫中毒,所有的证据都直指太后。

    “您歇一歇吧。”奉命前来看守太后的曾太监幸灾乐祸的劝道,他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陛下日理万机,您既然自诩是陛下的母后,也该体谅体谅陛下才对,怎好用这样小事来打搅陛下”

    “您该盼着陛下好才对。”

    “哀家要见皇帝”太后一遍遍的叫,一遍遍的拍着桌子。

    曾太监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是刚到观心殿的班房,他还没坐下,就看见一脸阴沉的皇帝快步走来。

    皇帝一个人都没有带,也没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又或者朱红的常服,不过一件简单的青色直身,连花纹都没有多少,腰间的革带甚至是灰色的。

    手上也没有灯笼,在昏黑的夜色下,几乎跟夜色融为了一体。

    这明显是私下过来,不想叫人知道的意思。

    曾太监急忙迎了上去,小声的叫了声“陛下”,也不多说什么,身子一侧,皇帝二话不说就进去了。

    太后刚搬到观心殿的时候,身边还有二十个人伺候,不过前儿皇帝要彻查此事之后,殿里就剩下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了。

    皇帝踢开殿门走了进去,屋里的人看见皇帝,虽然面上没什么惊慌的颜色,只是彼此对视一眼,都低着头出去了。

    “你终于肯来见哀家了”

    太后的语气中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庆幸,不过皇帝察觉到了。

    “我母妃当年的病,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太后一愣,怒道“是许氏贱婢诬赖哀家”

    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她什么都没说她连我母妃见都没见过,一晃七八年过去,朕连当年的诊脉记录都没叫人查过。”

    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当年你是太后,一直无所出,宫里的孩子是一个接一个的生,朕还以为你真的贤良淑德。前头两次朕一直容忍着你,可没想叫你害了戴恩去。”

    “其实你一直心狠手辣,你把九哥养成那个样子,你对得起九哥”

    皇帝又长吸一口气,“朕跟你又是何愁何怨朕叫了你十几年的母后,你要害了朕的性命”

    太后笑了两声,抬起头死死盯着皇帝的眼睛,“是哀家动的手陛下,你仔细想想,哀家哪里有能力动这个手”

    “靖王在位不过十个月,一共清过两次人手,哀家首当其冲,你上位到现在宫里出过多少事情,光哀家知道的就有三次,哀家又是首当其冲,哀家哪里还有人手办事”

    “皇帝,你这是中了奸计”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太后却会错了意。

    “哀家动手对哀家有什么好处你儿子已经有了,哀家就是动手,也要在他生下来之前动手这样哀家才能决定下一任的皇帝。”

    事到如今,太后说的也是一句比一句直白。

    “皇帝,你仔细想一想。乾清宫还能有谁动手,是你的许贵妃啊,是你日日相伴,蛇蝎心肠的许贵妃”

    “若不是戴恩挡着,死的就是你了”

    “等你死了,幼子登基,她能当上太后垂帘听政,等到皇帝大婚,至少还有十七八年的时间。”

    “你身边得宠的太监,戴恩跟她沆瀣一气,施忠福日日都在巴结她,张忠海就是长乐宫出身,梁顺曾喜是王府旧人,跟她也有交情。”

    “只一个六斤孤掌难鸣”

    “陛下,你说哀家害了你,可哀家害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相比较之下,你的皇贵妃许氏,更有害你的理由”

    “这分明就是她陷害不成,栽赃嫁祸到哀家身上”

    太后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激动的面颊上涌现两团艳红,在她已经变成蜡黄色的脸上分外的突出。

    她死死盯着皇帝,大口的喘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得意。

    皇帝没有不多疑的。生了儿子固然能固宠,可是儿子一旦生出来,又要被怀疑会不会心大了,当年他父皇

    “太后。”

    在太后的注视下,皇帝打碎了她的美梦。

    “那第一次呢你为了让楚王迎娶武阳伯的女儿,又做了什么”

    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她缓缓低下头,“哀家叫人皇后跟你”

    最终她握了握拳头,道“皇帝,你唯一的儿子是许贵妃生的,你又要为了她散尽后宫,你身边的太监也几乎全都是她的人,你要小心她”

    “太后,当年父皇的儿子没有一个是你生的,戴恩更是跟你不对付,你难道就心慈手软过”

    “哀家从来没有害过后宫嫔妃,也没有害过皇子公主”太后大声反驳道。

    “然后你就害了柳大人一家,把孟太医赶出京城,将九哥养得嚣张跋扈,诬陷六哥要谋反。你知道这里头牵连了多少人的性命”

    太后冷笑一声,“你都当了皇帝,还这样心慈手软你是怎么当上皇帝的难道还要哀家提醒你”

    皇帝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初你跟楚王私下有了联系,叫九哥在前头挡着,六哥当年是最有希望继位的,先被你害了,之后父皇有了警惕,你没法用同样的手段再去害别人,你只能给楚王增添人手,要他借此出仕。”

    “武阳伯就是你找的帮手,可惜前头有朕,朕是兄长,你越不过去,你只能给朕下药,可又不能叫朕死了,毕竟朕若是死了,楚王还得守孝一年。”

    太后不说话。

    “佩兰,还有毛顺,这就是你买通的下人,后来一个个都死了,连家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太后的眼睛眯了起来,“皇帝,你得有证据。”

    皇帝冷笑一声,“太后娘娘,有的时候找不到证据就是证据,难道你不知道”

    “这一次你想害的根本不是朕,你想害的是元姝吧”

    太后不可置信的抬头,也被皇帝会错了意。

    “看来朕没猜错。”

    “你说的没错,就算是害了朕,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你都已经被囚禁在观心殿了,况且朕也有了儿子,就算是朕死了,大臣们扶持幼主登基,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都出不了观心殿。”

    “你害元姝也不为什么利益,朕去看了太医院的脉象,你早已郁结于胸,身子又虚弱,活不了一年半载了。你不过是为了出气罢了。”

    “你就是为了报仇,你就是为了不叫元姝享福,你就是为了不叫朕好过”

    “你是不是觉得没了元姝,那两个孩子也会受冷落你是不是觉得没了元姝,朕过上两年就会再次选秀,然后朕就会跟父皇一样,渐渐忘了那两个孩子,让他们过得比安庆太子,还有英王爷还要惨”

    皇帝长舒了一口气,“你纵然是没有害过皇子公主的性命,可是安庆太子跟英王都是生母早亡,明明可以养熟的孩子你都放任到了这个地步,你的心就是冷的”

    太后面色惨白,想反问“你知道什么”,可最后说出来的只有一句,“哀家是太后,哀家是你父皇明媒正娶的皇后”

    皇帝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了。你意图毒害皇帝,妄想动摇国本,纵然是国子监的大儒们,也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太后冷笑,“你方才不是说哀家是想害你的许贵妃”

    “你说的没错。”皇帝也跟着笑了笑,“可是正如太后所说,你是朕父皇明媒正娶的皇后,是先帝亲封的太后,没有动摇国本这样的罪名,朕废不了你。”

    太后惨白的脸上又涌起红晕来,连眼睛里头似乎都布满了血丝。

    皇帝走了两步,站在太后面前,“还有你意图栽赃嫁祸朕的许贵妃,你怕是还不知道,朕连册封皇后跟太子的圣旨都写好了。”

    说到这个,皇帝脸上忽然闪现一丝柔情蜜意,“在孩子生出来之后,朕就写好了,朕也想过的,若是朕早亡元姝外柔内刚,能好好养着恭卓保护他长大。”

    “你不明白。”皇帝轻轻摇了摇头,“你总说元姝是宫女出身,可她看得比你明白。无论是太监还是皇后又或者是太后,他们借来的权势是皇帝的权利,真正要防备的大臣。”

    “大臣能架空皇帝,可太监不行,太监只能借着皇帝狐假虎威。”

    “若是朕真的早亡朕觉得身边的太监都跟元姝有旧,这才是一件好事,这才能保证皇权不旁落,这才能保证朕的皇儿长大之后,能从他母后,能从掌印太监手上接过完完整整的大魏朝”

    “况且寻常百姓家里,娶妻都要帮着操持家务,管理内外。官员家里,女主人还要举办宴会,去跟夫君上峰的夫人交际,力求让夫君早日升迁。”

    “那些官员说什么牝鸡司晨,后宫不能干政。”皇帝笑了笑,“都是借口,他们怎么不把自己的夫人关在后院不叫出门的”

    “文官们内部联姻,组成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给皇帝选妃的时候,却要选什么小官之家或者百姓之家,说的是怕外戚干政,不过是怕分薄手上的权利。”

    “朕说的有点多了。”皇帝忽然笑了笑,“朕只是想告诉你,朕不忌惮元姝,她跟朕是一家人。”

    太后看起来已经喘不上来气了,“你没有证据你没有证据。”

    她一遍遍的喃喃自语,“你没有证据如何能定哀家的罪”

    皇帝看了她一眼,“朕是能查出来的,朕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问你你手上还有多少人,相反,若是你说出人名来,朕反而觉得是陷害。”

    “甚至楚王,朕都不会降罪,他们在京城圈着,只五百府丁他们什么事都成不了,他当不了皇帝的,请太后放心,谋逆的罪名安不到他头上,这次朕惩罚的只有你一个”

    “太后娘娘。”皇帝郑重其事的行了礼,“朕告辞了。”

    “不许走”

    一瞬间太后心里满是恐慌,她伸出手来想去抓一抓皇帝的一脚,可是她的声音嘶哑无力,她连皇帝的衣角都没碰到。

    她只感受到了皇帝离开时带起来的一阵微风。

    皇帝离开的脚步,比来的时候坚定多了。

    只是还没出宫殿,刚跨过第一进的角门,太后身边的宋妈妈忽然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一愣,随即站定,别有深意问道“你有什么事”

    宋妈妈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奉过头顶,“这是那脏东西。”说着又往后拉了拉,看起来像是要离皇帝远一些。

    皇帝没说话,宋妈妈背后已经有汗了。

    太后势微,宋妈妈这些天一直在想怎么脱身。然后就等到了观心殿被锦衣卫围了起来,宫女太监一个个的被带走。

    宋妈妈原先是不怎么怕的,可直到看守太后的曾太监说了戴公公重病的消息,宋妈妈一下子想起上回戴公公要走的药。

    太后这次死定了。

    可她要怎么脱身呢

    她跟许贵妃有旧不假,可这关系不能宣之于口,否则皇帝难免怀疑许贵妃用心。

    而且就算许贵妃帮她说话,她也得有个由头。

    这个时候由头不太好找了,献药就是她能找到最好的由头了,纵然是很是危险,甚至有可能死在太后前头。

    可宋妈妈以前不是没在皇宫待过,她也见过小时候的皇帝,况且皇帝登基之后也不是残暴之辈,宋妈妈决定冒这个险。

    她把换进来的那颗假冒的药丸销毁了,剩下的装了两层盒子,又用布包了,留心听着外头的动静,直接拦住了皇帝。

    现如今她就等着皇帝的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皇帝问道。

    “奴婢”宋妈妈才说了两个字,就反应过来,这是问她第二次进宫。

    回陛下等等敬语宋妈妈也不说话,直截了当道“奴婢第二次进宫是在李尚宫去新罗后。”

    皇帝点了点头。

    宋妈妈不敢再等下去了。

    她哽咽道“奴婢是九殿下的奶娘,看着九殿下从小小一个,长到娶妻生子,奴婢这才离开皇宫。”

    “九殿下小的时候虽然也容易激动,可却是个热心肠,但是长大了之后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猛地擦了一把眼泪,“可九殿下对奴婢还是很好的,给奴婢当靠山,叫奴婢家里做生意。”

    “陛下。”宋妈妈磕了头,道“不止这个,太后手里还有能叫人绝育的药。”

    听见这话,皇帝忽然一阵的眩晕,可是想起元姝已经生出孩子来,知道这药没下在她身上。

    “齐王府那事儿也跟太后有关系,只是那会太后叫奴婢顾着新罗两位王女的事儿,齐王府是湘君亲自去办的。”

    “新罗那位公主是真的不知情,太后叫她来也不理她,整日就叫她在外头坐着。小姑娘背井离乡的”

    宋妈妈又抹了一把眼泪。

    “都在里头”皇帝问道。

    宋妈妈顿了顿,稍稍反应了片刻,摇头道“奴婢猜那药应该在皇后手里。”

    “很好”皇帝铁青着脸,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拿着东西,跟朕去太庙”

    他说完抬脚就走,宋妈妈跪的久了,加上年纪也大了,起来踉跄两步这才跟上。

    观心殿就在太庙边上,路虽然不远,可皇帝走得快,宋妈妈到了地方不住的喘气,可是在皇帝面前又不敢太过放肆,憋得脸都红了。

    “把东西烧了。”皇帝指了指太庙中间的大香炉,“扔进去。”

    宋妈妈应了声是,心中却不由得升起几分庆幸来。

    木匣子外头裹着一层绸缎,扔进去便听见轰的一声,香炉里头窜起火苗来,照在皇帝脸上。

    皇帝等这火下去,这才又回头看宋妈妈,“你去守着太后别叫她提前死了。”

    “是。”

    皇帝说完转身便走。

    虽然已经是春天,又靠近炉子,可是看见周围漆黑空旷的大殿,想起里头供奉的都是先祖的排位,宋妈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虽然皇帝明显不是叫她跟着的意思,可她还是一溜小跑,远远坠着,看着皇帝的背影出了太庙。

    宋妈妈一路心惊胆战回到了观心殿,原本还有些担心,只是一看见太后,她觉得这差事倒也不太难了。

    太后手软脚软,又像是闭了神智,口中流涎,喃喃自语只有一句“哀家是太后”。

    就在皇帝往观心殿去没多久,六斤到了戴恩屋里。

    屋里一股子老山参的味道。

    戴恩已经病了三天了,这一白天几乎就没清醒过,六斤站在他床前,见他面色蜡黄中透着灰败,喘气的声音听得人揪心,胸口时不时猛地起伏一下,明显是要死了。

    “戴公公。”六斤轻轻叫了两声。

    戴恩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了开来,只是他眼珠子浑浊至极,努力睁开好久才看清楚来人。

    “是六斤啊。”这话说出来,戴恩脸上忽然又有了血色,六斤面色一暗,从床头的小盒子里拿出参片来,给他含在嘴里。

    戴恩看了一眼六斤,又费力把头扭了过来,看向了上头的房梁。

    “我快死了。”

    六斤没什么反应。

    戴恩的下一句话忽然有了笑意,“幸亏临死之前看见的人是你,而不是施忠福。”

    “你是个明白人。”戴恩轻轻道,“你离近些,我现如今说不出来也听不见,你离得远了,咱们就没法说话了。”

    六斤又往前两步,腿已经挨着了床。

    他只要轻轻往前探一探头,就能正好挡住戴恩的视线。

    “我不瞒着你,这药是我自己吃的,太后快不行了吧。”他忽然轻笑了两声,似乎又有了原先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大总管的气势。

    只是笑了没两声,就又咳嗽了起来。

    六斤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胸口拍了拍。

    戴恩喘了好几声,终于缓过劲儿来,又道“你帮咱家盯着,这次一定要叫太后死了。她不死,我就是化成厉鬼回来,也要拖着她一起下去。”

    六斤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从天边传来,“那你还担心什么,这样无论如何她都得死了。”

    “哈哈哈。”戴恩笑了几声,“我当你这是答应我了。”

    六斤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戴恩看见没有。

    “我也不叫你白帮我做事儿,我别的手下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有两个,一个是长乐宫里的德言,这是我的人,许贵妃也知道这是我的人。”

    “还有一个是宋妈妈这药是我从她手上骗的,她跟许贵妃也有点关系,你若是能拉她一把,就帮一帮她,她罪不至死。”

    六斤又点了点头,脸上有了微笑。

    屋里安静了片刻,戴恩忽然一声叹。

    “许贵妃是个好人”

    戴恩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又笑了起来,“当年她差点拜了我当干爹。”

    “她叫我干爹的时候,我也给吓到了。”

    说着说着,戴恩忽然又叹了口气,“李尚宫给了她一个银扣子,叫我照顾她,这扣子到了我手里,我没帮她办成事儿,这一次都补给她了。”

    “太子也给她半只笔,也叫我照顾她,可她后来就没拿出那半只笔来,她就求我办过一件事儿,我还没办成。”

    六斤忽然张口,不过又闭住了,只是捏了捏荷包里头藏在用来熏香的草药里头的那两件信物。

    “其实前头我是装病的。”戴恩思绪已经有点混乱了,又换了个话题。

    “这日子是我挑好的,我前头半年就开始装虚弱了,就为了少干点活儿养身子。”他又笑了两声,道“不过我下来,就是你和施忠福上去,不是我看不起施忠福,他做得多错的多,最后都便宜你了。”

    六斤只是时不时的嗯两声,表示他还在。

    “可惜还是没算准日子。老奴当年是被家人卖了当太监的”他又换了个自称,可当着六斤,他是不用称呼老奴的。

    “老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生的,可老奴记得殿下救老奴的那一天。”

    “二月二十三,这就是老奴的生辰了。”

    “可惜还是没算准日子。”戴恩自嘲般笑了笑,“我原以为我前些年用了那么些补品,就算放了不少血,可药性还在,没想到人老了就是老了,我原以为我能撑上个四五天的,可今儿才二月二十一,我就撑不住了。”

    “已经够了。”六斤说了进门来的第二句话,“安庆太子殿下会满意您做得一切的,您给他报仇了。”

    “太后她很快就不是太后了。”

    “安庆太子在下头碰不见她。”

    戴恩笑了两声,“你说的对,有了这份功劳,我下去见殿下也有的说了。”

    屋里又安静了片刻,六斤微微地叹了口气,“许贵妃的确是个好人。”

    戴恩道“那你寻个机会服个软。”

    六斤慢悠悠地说,“许贵妃叫我谢谢您那一碗面,说是她吃过最感动的一碗寿面。”

    戴恩忽然不说话了,他已经腐朽的脑袋费力的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与此同时,屋子外头又有了动静。

    许元姝缓缓地走了进来,轻声道“陛下去观心殿了,我听他们说您一天都没吃东西,您这又不是生病我来看看。”

    “娘娘。”屋里同时响起戴恩跟六斤的声音。

    六斤稍稍退后了一步,不过戴恩却又努力把头扭了过来,急切地说“太后会死的吧太后一定会死的吧”

    许元姝轻笑,“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我知道您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太后一定会死的,不方汀岚一定会死的,她死的时候不会是太后,她的两枚大印都被收了上去,给她陪葬的破草席子兴许不可能,一口薄棺材吧。”

    戴恩又笑了起来,他看着许元姝道“多谢娘娘,老奴多谢娘娘,老奴提太子一家多谢娘娘。”可是说完,他又不放心的说了一句,“太后一定会死的吧。”

    许元姝没回答,而是伸了手出来,看了六斤一眼。

    六斤解下腰间荷包,递给了许元姝。

    许元姝从里头拿出两件信物来,放在掌心,摊开了给戴恩看。

    戴恩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徘徊,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许元姝又把东西收了回来,轻轻道“戴公公,您的计策都成功了,我成了皇帝的宠妃,我生下皇帝的长子”

    六斤忽然打断了她,“是太子,我看见圣旨了。”

    许元姝也不嫌他打断自己,继续道“戴公公,您的计划非常成功,您选的人也非常成功,安庆太子从来都没有看走眼。”

    她微微一笑,“先帝是我下毒害死的。”

    戴恩哈哈两声,忽然猛地一抽。

    “殿下殿下老奴来陪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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