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港(一)

小说:撞邪 作者:白羽摘雕弓
    “身份证。”

    盛君殊把衡南抵在柜台, 艰难地用指尖把身份证从裤子口袋里勾出来,递到了柜台前。

    “你跟她,什么关系”阿姨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 打量了一下男人怀里西装盖住的女孩。

    “是我太太。”

    “她的身份证呢我看一下。”阿姨盯着他看,“结婚证也可以。”

    这附近有个酒吧,每年毕业季,捡学生妹的人可多,像这种衣冠楚楚的,多半不是好人。

    盛君殊太阳穴疼“工作证行吗”

    “要不你们换个地方。”阿姨目光复杂,“出事我担不起。”

    其实衡南已经醒了。

    她刚才考虑过要不要下来, 但是盛君殊一路抱着她走,走得热, 阳炎体更盛,裹着她很暖和, 想到下来还要顶着冷风走路,她有点不太想走。要是能找个地方快点躺下, 那当然更好。

    故听到这里, 一个鲤鱼打挺, 把盖到脸上的西装外套掀起“我自愿的。”说完倒回去, 盖上脸, 继续躺尸。

    阿姨“”

    盛君殊“”

    盛君殊用胳膊肘打灯,把衡南搁再床上,锁好门,贴好符, 没跟她算账,倒先去洗澡。走这么久的路,他也出了一身的汗,洁癖症受不了。

    衡南在别墅的作息规律,已经是凌晨,等他洗好出来,衡南果然已经抱着他的外套睡熟了。

    这是个简陋的标间,两张床,盛君殊把她被子盖好,扭灭台灯。在另一张床上躺下,辗转反侧,半天没睡着。

    街面上的路灯从拉不紧的窗帘里照出来,他摸了下脖子,感觉空空的。

    冷不丁没人搂着抱着,倒感觉有点不太习惯。

    盛君殊闭上眼睛,运气,努力调整。才刚进入浅眠,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

    衡南抱着枕头半梦半醒地站在他面前,她爬上来的时候,枕头掉在一边,在她眼中是看不到的。

    她循着阳炎灵火的吸引直接爬到了盛君殊身上,脑袋埋在他肩膀和脖颈之间嗅了嗅,手脚摊开,焦虑拧起的眉头舒展,进入深度睡眠。

    半夜因为呼吸不畅醒来的盛君殊“”

    窗帘缝儿里的阳光刺眼。盛君殊被电话铃声惊醒,是郁百合带着哭调的声音“我,我没有做梦吧,老板”

    “没有,我们真的不在家。”他看了眼表,竟然已经睡到了十一点,赶紧冷静地说,“我们去外面住了。”

    “可是,你们什么时候出门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呀”

    “你可能睡太熟了,没听到。”盛君殊面不改色扯谎。

    “啊,是吗”郁百合怀疑自己得了阿兹海默,忧愁地默了好半天,“那明天早上的飞机”

    “你让张森先把行李挪过去”他把衡南糊了他一脸的头发一根根挑起来,把她的脑袋稍微往下压了压,衡南很凶地哼了一声,眼睛还闭着,就咯吱吱地咬住了他的衣服角。

    “”郁百合听到响,赶紧挂了电话。

    盛君殊现在觉得,一时脑袋发热带衡南出来就是个错误。

    第二天就要离开清河,衡南被催着收拾行李,郁百合看她还是慢吞吞的样子,急得跪在地上帮她一起收,结果收了一个下午,半个箱子都没装满“就带这些吗”

    “少带点行李。”盛君殊提醒,“都可以在那边买。”

    衡南本来也没带什么行李。衣服只带了两套短袖,一套长袖,内衣,都是基本款。她不像一般的阔太太,对衣服很看重,剩了半个箱子,她选择把那个一人高的熊折起来塞进去,塞得满头大汗。

    塞进去之后,她趴在箱子上气喘吁吁,眼里兴奋得像是刚装了个尸体。

    她还想把吊兰精也挤一挤塞进去时,盛君殊终于绷不住拦“这个过不了安检。”

    这是衡南头一次坐飞机。

    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坐的都是长途大巴。上了高中去外省演出,学校给了补贴,她也是被勒令坐睡一晚才能到的卧铺,把余下的钱交给父母。

    所以坐在机舱里时,即使她头扭着目不转睛地看窗外海浪似的浓云,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捏着盛君殊的袖子。

    盛君殊膝上摊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黑箱子,港片里装枪的那种,所以他拎着上来时,空乘一路行注目礼。

    直到他坐在座位上,打开,露出里面分门别类、排得整整齐齐的空白符纸、各个规格的毛笔、数块丹砂,他们才松了口气。

    画画的,就爱搞这行为艺术。

    盛君殊检查过一遍,“咔哒”合上箱子。

    衡南电话响了,刚接起来,就看见酒红制服的空乘目光一闪,露着八颗牙齿朝她走来,走得气势汹汹。

    本能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把手机一把塞给了盛君殊。

    盛君殊只感觉到一个滚烫的物件猛地贴在了耳朵边,下意识伸手一接,耳边传来咆哮的女声“衡南,半个学期不上专业课,想干什么就你这样子能毕业,我姓倒过来写要退学趁早退学,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出校门随便没人管你”

    与此同时,空乘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先生,听得到我说话吗,先生,现在飞机上升,麻烦关闭手机,请您配合。先生”

    机舱四面窸窣。商务舱,安静宽敞,不能说坐的都是成功人士,起码有点经济基础,无数道目光汇集在盛君殊脑袋上,想看看是哪个土豪在飞机上升打电话。

    “衡南,说话啊,你道理不是很多吗”

    “抱歉。”盛君殊在众目睽睽下喉结滚动,把电话换了个边,“衡南实在跟不上贵校进度,念书是念不了了,她只能找个有钱男人嫁了,再见。”

    空乘静默微笑,仿佛又没忍住向上飞了嘴角。

    四目相对,盛君殊也敷衍地一笑。

    空乘转身,四周唏嘘声一片,乘客都扭过头,看报纸的看报纸,听歌的听歌,鸦雀无声。

    衡南的手颤巍巍伸出来,掌心向上,停了片刻没人理,忍不住心虚地看向盛君殊。

    他敛着眉眼,忍怒把她的手机关机,揣进自己口袋“师兄帮你拿着,下飞机还给你。”

    后半程衡南就在无聊和惶恐中歪在他肩膀上睡了一觉。

    星港位于南部边陲,临海,下了飞机,扑面而来的是带着水汽的风,和一点海的咸腥。

    星港机场占地面积大约是清河的三倍,有将近二十个出入口,不同肤色的人拖着行李在机场大厅往来穿梭,机场出口外面大大小小的接机的牌子上都是不同的语言。

    盛君殊取了托运的的箱子,拉着衡南轻巧地穿过摇摇晃晃的牌子和呼唤,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走到了酒店旋转门口。

    芭蕉阴影下停了辆加长林肯,车顶上落着斑块状的阳光,似在等待。

    林肯两边车门立即打开,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把行李搬上去,副驾走下来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气质儒雅,一身低调的灰色西装,伸出手,“盛总,还有盛太太,我是姜行。舟车劳顿,辛苦了。”

    这位是跟了黎向巍将近三十年的秘书,黎向巍近来身体欠佳,派姜行来接人,已经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

    司机还想接过盛君殊手里的黑色箱子,他婉拒,姜行打手势让司机上车,和蔼地一笑,眼角纹深深“我们先去别墅”

    衡南看向窗外。星港曾经沦陷,现在依然保留城中大量异国风格建筑,这些留下的历史痕迹使它们变成了后来几十年的旅游城市。

    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上云朵低垂,路上行人接踵摩肩,栏杆上卷着一只粉红色氢气球,广告、招牌和电子屏,组成了一个零碎又繁华的现代星港。

    旧教堂高耸的尖顶对面是小巷,小巷内依然有成排的紧挨在一起的小饭店,店招是老式霓虹灯,店主坐在店外的板凳上看报,孩子们跑来跑去。

    当年,黎向巍就是把这样的小饭店做成了二层楼的大饭店,最又变成了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

    最后,他坐在中心cbd的办公大楼内,掌控布满星港的无数连锁大酒店、大商场和,成为星港餐饮娱乐行业的龙头。

    姜行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一直回过头来同盛君殊搭话,介绍星港的历史趣闻,他讲话不疾不徐,很有涵养。

    盛君殊身侧放着黑箱子,听的多,说的少,略有些公事公办的敷衍。

    姜行客气地递过一回烟,被他婉拒了,盛君殊不喜欢在车上留下味道;半路上又给了一回红包,盛君殊捏了一下厚度,推辞得更加坚决了。

    也不知道有钱人怎么想的,没事总想往外撒点钱。

    姜行微微一笑,不生气,扭过头,转而向衡南递了一根棒棒糖“盛太太,也是第一次来星港”

    “谢谢。”衡南发现这位秘书的瞳孔是浅褐色,眼窝深,骨骼硬朗,眼角纹却比同龄人多,应该混有欧洲血统。

    坐在车上无聊,她窸窸窣窣开始剥糖,觉得糖柄有些硌手,仔细一瞧,上面金光璀璨,镶满了细小的水钻,再剥开一看,呆住。

    这糖果乳白色,毫无杂质,光滑冷硬,这哪里是糖,这是一大颗和田玉珠。

    “”衡南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姜行接了个电话,语气听上去很是高兴“三小姐说老板感觉好多了,已经恢复工作,我们这会直接去公司见老板,您看”

    盛君殊无所谓“可以,看你们方便。”

    星港中央cbd,是整个城市金融的核心,标志性的就是耸入云霄的几幢超高层建筑。

    建的时间比较早,楼宇设计得中规中矩,但胜在体量庞大,走到楼下时,仰视整栋建筑,泰山压顶,遮天蔽日,使人凭空生出拜服感。

    黎向巍的总裁办公室,就在其中一栋楼的核心部分,里面带了会客厅、餐厅、花园乃至露天泳池,这份奢靡不是拿金砖银瓦堆砌,而是拿石头、光影、植物和流水虚构了一个帝国。

    高跟鞋踩在瓷砖上,整个中庭都会有空灵的回响。

    姜行在门上叩三下,一群簇拥在沙发前的盛装男女纷纷回过头来,露出坐在沙发上、带着氧气罩吸氧的老人。

    叫他“老人”似乎并不准确,因为今年已经五十七岁的黎向巍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老人。

    他被发胶固定好的头发染得不见一根白色,西装外套敞开,不羁地仰靠在沙发上,皮肤是古铜色,体格是常年的健身积累出的壮硕。浓眉,双眼睁开,眼神威严。

    除了他在吸氧以外,看上去其实更像一个有攻击性的中年霸总。

    黎向巍把氧气罩拿开,上下打量面前并肩站着的两个人,眼里似乎有一束光“盛总,终于肯来赏光喝茶了”

    盛君殊把衡南往自己身边拽了半步“黎总。”

    黎向巍不顾身旁人的阻拦,坚持撑着沙发站起身“盛总是做厨房家居的龙头,黎某人早就想和盛总合作了。”

    盛君殊和他握手,心里笑,这话吹出来也不打草稿。

    大家都是当老板的,当的不是同一个级别的老板。

    整个圣星在清河还算排得上号,但黎向巍这种动辄影响星港经济运行的世界首富面前,就是个卖锅铲的家庭小作坊,还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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