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严清再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张寻和陈子彰给他的文件。

    内容和他的构思基本差得八九不离十,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但是模仿的痕迹十分明显,反而像是记不太清楚内容了这才补上差不多的想法。

    他在第一遍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结果,可偏偏还要看第二遍,生怕冤枉了钟丰和。

    他的老板早上还在义正言辞地质疑他抄袭、盗用别人的创意。

    “我就说为什么这么眼熟,”张寻搓了搓手,呼了口热气,“你打算怎么办?老板这个架势,是打算几天之内做出点什么给制作方看啊。”

    陈子彰得到了严清的肯定,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像是在想着什么。

    严清凝眸沉默了片刻,雪花一点点堆积在他帽檐之上,帽檐外侧的绒毛被风吹得摇摆不停,他只是盯着那份文件看着。

    “严清?”张寻以为他出神了,又喊了他一下。

    “我去找老板。”

    他眼神一动,双瞳收起了所有的和善,拿着张寻和存在着给他的这一沓纸,迈开脚步朝着工作室的方向走。

    “也行。”张寻点了点头。

    陈子彰却倏地拉住了他:“严清!”

    陈子彰的话不多,严清也对方不算太熟,只是个普通的同事关系,但是严清却十分感谢陈子彰——毕竟没有陈子彰,他和张寻都蒙在鼓里。

    他十分礼貌地停下脚步,看向陈子彰。

    陈子彰的声音却带着踌躇与犹豫:“你现在要去吗?”

    严清转过头:“对,我要去找老板。”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他的创意、他的构思。

    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就给钟丰和原样照搬了?

    陈子彰还是拉着他,神情有些不自在,说话也有些吞吐:“那你……要怎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怎么知道的?”张寻有些急,“老板都直接照搬严清的构思了,难道要当做没发生吗?”

    严清怔怔地站在那里。

    小花妖那脑袋绕不过三个弯的脑袋完全想不到这一层,他眨了眨眼,睫毛上勾住的细碎雪花掉落,他听到陈子彰又道:“我还想要这个工作。”

    陈子彰穿的有些单薄,在雪地里站久了,此刻双腿已经有些抖,他微微活动着双腿,音量有些低,差点就淹没在了风雪里:“老板半夜让我们加班做这个项目,没有通知你,你也没有太多证据,法律并不保护单纯的想法……你去找他他也未必就会放弃……”

    他说的逻辑有些紊乱,但严清还是明白过来了。他转回身子,神情严肃,十分认真地听陈子彰说话。

    不远处工作室彻夜亮着的灯斜斜地照过来,拉出三人细长的影子。

    陈子彰虽然音量极低,在这漫天风雪中,严清还是将每一个字听得一清二楚:“如果你去找老板了,你肯定要拿出这份文件作为证据才行,那他肯定知道是我说的了……就算我不在丰年做了,也需要老板的引荐去别的地方。我、我也才刚刚入行没几年,我没有你的勇气辞职……也许有什么别的方法?”

    钟丰和的工作室虽然在一众圈内公司工作室中并不出彩,但它好歹身处圈内。

    陈子彰一开始只是想找张寻解决一个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却没想到张寻当即有些愤慨地通知了严清,到现在居然勾扯出剽窃创意和抄袭这样的事情。

    在严清转身的那一刹那,陈子彰脑海中突然想到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果,想法还没产生,他手就先一步拉住了严清。

    陈子彰说完,神情复杂而带着点心虚地看向严清。

    张寻瞪大了眼睛:“子彰!?难道让严清忍气吞声吗?你要是怕,就说是我说的。”

    “这份文件才能看出重合度,负责这份工作的人是我不是你。”

    “那就说是我偷看到了。”

    陈子彰顿了顿,仍旧不放心:“你觉得老板傻吗?”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概率,他似乎并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他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已经完全不顾严清的立场,下意识看向严清,眼珠子却不停地转着,有些尴尬和心虚。

    陈子彰已经预想到严清可能的斥责和声讨,只听对方清朗的声线响起,语气听上去有些怒气:“你——”

    只是严清却倏地停住了。他一眨不眨地看了陈子彰一会,眼尾被风雪吹得有些微微发红,呼吸有点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愤怒。

    半晌,严清突然无奈地笑了笑。

    青年体温偏高,皮肤白皙的脸庞完全没有被风雪冻到,脸蛋反而有些微微发红。他咧开嘴,嘴角虎牙露了出来,看上去俏皮可爱,平易近人。

    他将手中那叠见证他的构思被人偷走的白纸被他塞回了陈子彰手中,声线清晰,语气平稳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去找老板。”

    他心底凉飕飕的,却又觉得这样也怪不了陈子彰。

    起码没有对方,他可能在这个剧本成型甚至卖出去之后都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不能期待别人能够为了他放弃一些东西,就算他们是同事。

    张寻却不乐意了:“那你不去找老板,这件事情怎么解决?”

    严清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方法不止一种。你可以帮我看看,老板打算什么时候和制作方那边谈、在哪里谈吗?越快越好。”

    张寻不明所以,却又听到了严清那句“越快越好”,没有多问,立刻点头道:“可以,我现在就回去问。”

    “谢谢。”严清说。

    张寻心急,转身就走,陈子彰似乎觉得自己再在严清面前也尴尬,讪讪地笑了笑。

    他想,严清这样的人,一没背景二没人脉,除了脸好看点,到哪都不受关注。今天对不住他又会怎么样呢?

    陈子彰不多说,转身跟着张寻回去了。

    严清又看了一眼张寻和陈子彰的背影,还有那彻夜加班完善他创意的丰年工作室,这才抬脚往家里走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普通。

    普通到不仅没什么超凡脱俗的能力,普通到没有办法一入行就被人赏识,普通到明知道陈子彰有苦衷,但还是有些失望。

    其实陈子彰说得很对。

    他的构思毕竟只是一个只有雏形的构思,即便他去找钟丰和对质,只要对方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也无可奈何。

    即便是捅到了制作方那里,制作方愿意相信他,一个没有经验、孤身奋战的小新人,和一个有经验有人力的工作室比,他也基本没有优势。

    严清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却能看得清楚这些直接的结果。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将自己的创意拱手相让。

    他回了家,在狭小的出租房中打开了台灯,又拿出一本全新的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与此同时,张寻给他打了通电话,问到具体信息了。

    钟丰和约了下周一和制作方谈,地点在制作方横越影视的公司里。

    严清道了谢,对着台灯下空白的本子发了一会呆。

    张寻那边听不到他说话,又没见人挂断电话,复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立刻想一个新的。”

    既然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钟丰和拿着他的创意去竞争项目,那他目前能想到最好方法……

    就是让钟丰和竞争失败。

    怎么竞争失败?

    制作方有更好的选择。

    张寻在电话那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差点没把手机吓掉:“乖乖,祖宗,你在想啥呢?不说你这个创意是灵感突发也准备了好一段时间的,灵感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现在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新想一个,怎么可能会比之前那个好?”

    严清提起钢笔,在空白的第一页上画了一朵卡通图案的小花,末了,还在花朵正中心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

    在花朵下方,他写下两个字。

    ——“加油。”

    看着纸张的简单图案和“加油”二字,严清才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就算写完了,”张寻说,“横越那边也未必会理你。”

    甚至连听都不一定会听他说话。

    严清笑了笑:“人类不是有句话嘛,事在人为。”

    “你这话说的好想你不是人类一样……”不用想,严清都能脑补出张寻在电话那头的白眼。

    他说:“总之谢谢你,我要开始为自己工作了,先挂啦。”

    “加油啊哥们!”张寻也不打扰他,把电话给挂了。

    楼下有车辆经过,带起一阵引擎与车轮滚过厚雪的声音。严清看了一眼窗外,想起那天晚上耿一淮的司机送他回家。

    耿先生年纪轻轻就能那么成功,真是比他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也可以吧。

    只要他继续坚持。

    严清闭上眼,渐渐将脑海中一切思绪放空。

    和耿一淮突如其来的意外关系、房租的烦恼、钟丰和的态度、构思被人照搬,那些一切一切,瞬间在他的脑海中被摒除了个干净。

    诗与画接踵而出,技巧与灵气相撞,他脑海中像是形成了另一个世界。

    他指尖动了动,笔锋洒出,纸张出现了字迹。

    那足以架构新世界的幻境之力再次绕着他身侧浮现,严清却一无所知。

    又是彻夜未眠的一天。

    清晨天气不好,天空中乌蒙蒙一片,见不着朝阳初升,见不着星辰洗退,只有朦胧的天光亮起。

    一张符咒逆风飘来,缓缓贴在严清书桌旁的窗户上。严清手一伸,窗户没开,符咒却径直穿过了玻璃,稳稳当当地落到他的手掌上,给他的掌心带来外界的冰凉。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传话符咒,连传音都做不到。符咒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一段话:“小阿花,我赶完通告要回外地拍戏了,来不及看你,授粉期有问题一定要和我说哦!我知道你不喜欢经常找花妖族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前辈,我也能帮你的。——阿九”

    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严清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严清关上台灯,在符咒上回了一句“好的,谢谢你”,一扬手,将传话符咒推出了窗外。人类看不见的黄色符咒越飘越远,不过一会,严清听到了楼下汽车引擎的声音。

    他屋内的窗户虽然直接靠着楼下的街区,但是老城区没什么交通要道,居住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穷酸的人,大清早经过的车更少了。

    他刚结束第一阶段的灵感构成,正打算喘口气,听到声音下意识就往外看去,不曾想到看到了熟悉的车型。

    严清坐过的车大多都是公交,要不然就是张寻那辆不值几万块钱的小破车,认得的车没有几辆,耿一淮的车在他记忆里最为突出。

    耿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眼见司机给耿一淮看了门,男人迈开那双有力却修长的大长腿,径直超他家楼下的大门走去。

    严清没有想太多——他觉得耿先生就是来找他的。

    他推开座椅,小跑着一路走下楼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楼下的门。

    随即便瞧见耿一淮那与老城区的破旧风格全然不同的身影。男人皮靴锃亮,穿着那天听演唱会时穿的黑色风衣,衣服扣子散开,更衬得这人身量高大。风衣的料子十分精致,不论从哪一处看,都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耿先生正抬起手,准备按动门铃,门便已经开了。

    他那深蓝色的眸子倏地倒映出严清的身影,神色微动,表情却仍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玫瑰花树本就不高,严清年龄还这么小,化作人形才只有一米七多,在耿一淮那明显就有一米九的身高面前根本不够看。他此刻与耿一淮离得很近,抬眸才能和对方对视上。

    小花妖仰着他那轮廓完美的下巴,眨了眨勾出三分桃花的眼睛,随即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耿先生?你怎么来了?”

    耿一淮开口,扯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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