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小花妖靠在枕头上,听着耿一淮有条不紊地列出所有条件,突然一把坐起,目光微恼地看向耿一淮。

    “……你愿意吗——”耿一淮一顿。

    严清那犹如实质的目光投掷在他的身上,瞬间让他想起方才小花妖绷着脸让他别吵的样子。

    “耿先生,我不愿意。”他什么都没问,直接拒绝了。

    耿先生家里已经有人住了。

    那个人喜欢在沙发上放可爱的抱枕,还拥有一架优雅高贵的三角钢琴,弹琴时传出悠扬琴声,连他这个在屋外蹲着的都能听出其中蕴含都高超技巧。

    严清看到耿一淮那双深邃双眼中闪过难得的错愕情绪,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过这样的答案。

    他咬了咬下唇,又确认道:“我这里挺好的,我们……我们只是意外。”

    话音刚落,外头刮过一阵大风,“挺好的”屋里荡起阵阵凉意,窗口的胶布撑不住了,一下子被风吹开一个口子,冷风哗啦啦就往里头灌。

    严清:“……”

    这天气也太不给面子了!

    耿一淮兴许是以为他对协议的筹码不满意:“我刚才有没考虑的地方和条件,你可以提。”

    严清想到耿一淮屋里有人住却找他提这事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他摇摇头,小脸紧绷,神色严肃:“不是条件的事情,是我不想。”

    不想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情绪却只能有一种。不想就是不想。

    严清微微抬眸看着耿一淮,等待着对方可能不悦的反应。

    男人半垂着双眼,薄唇平展,一切思绪全都沉敛在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异样。

    哗啦啦的风声带进冷空气,屋内更凉了。

    耿一淮缓缓起身:“好,打扰了。”

    ——扣扣扣。

    老旧的木质房门被敲响,敲门的人似乎没有想太多,像往常一样敲了几下门、没有得到拒绝的回复就推门而入了。

    正巧和起身欲走的耿大总裁撞上目光。

    沈信时没由来就往后退了一步,只是意外撞上对方一个目光就掌心发汗。

    “沈哥?”严清侧过头,“你没有上班吗?”

    他也起身,指了指耿一淮:“我朋友,来我房间坐坐。”

    说是朋友,可耿先生一身精致成衣,和严清穿在身上那明显洗了很多遍的干净蓝色毛衣截然不同,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说是朋友,还不如说是上司更容易让人信服一些。

    沈信时的工作天天接触高门显贵,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个气宇轩昂身量高大的男人与众不同。他不多说什么,只是说明来意:“就要去上班了,你最近不是在找对象吗?我家那边远方亲戚有个姑娘和你差不多大,今早也让我帮忙相看一下,没什么要求,也不看脸,只要心地好上进就成,不过她家条件也一般……刚才给你发照片你没动静,我就是来问问你,你要是有意向,我帮你约个见面。”

    闻言,严清左右看了看,这才看见那被他遗忘在书桌角落的手机。

    他走上前拿起手机,打开短信页面就瞧见沈信时刚发过来的女生照片。

    年龄不大,看上去似乎和他差不多,大学毕业不久。长相不算好看,但也不难看,是个扔到人海里都找不到的普通人。

    只不过他这个一穷二白的条件,也没什么好挑的。

    严清下意识看了耿一淮一眼,又想到什么狗屁的同居协议,气不打一出来,他直接忽略了耿一淮,勾起嘴角对沈信时无声地笑了笑:“好啊,可以了解了解。”这是实话,他还是想找个能谈恋爱的对象,而不是每次授粉期发作都随随便便拉个陌生人。

    趁着他对耿先生的感觉还只是好感的程度,将那晚的一切都当成再也不会发生的意外。

    话落,屋内的气压骤然跌到谷底。

    耿一淮那原本古井无波的脸庞动了动,他的神情依旧带着淡漠,眉头却皱了皱,眼中像是浇灌了不知名的冰与火。

    他嗓音低沉:“我先走了,不打扰你。”

    随即一手抄着兜,绷着他那沈信时看了就有些害怕的表情,带着风一般迅速离开了。

    耿先生素养极好,即便是带着低气压和冷风走的,也依然礼貌地轻声关上房门。

    待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全程睁大了眼睛的沈信时才问道:“真的是你朋友?”

    严清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耿先生不开心。可能是因为刚才他拒绝了同居吧?

    ……

    耿一淮如果听见严清的心声,恐怕身侧的气压还能低到打破纪录。

    拒绝同居不算什么——他尊重严清的意愿。

    烦躁是在严清点头相亲的那一刻浮现的。

    仿佛滚烫的水浇在火热的碳上,不仅没有扬汤止沸,反而带起一阵浓烟蒙雾。

    车停在路边,司机还在楼下等他,眼尖地看着他走来,赶忙下车为耿一淮打开后座的门。

    耿一淮还未抬脚,一张黄色符箓周身裹着妖气,越过风声,带着凛冽寒气窜到他的眼前。四周偶尔走过的人和司机却毫无所觉,周遭仍然平静异常。

    传音符咒里传来陶宁那温文尔雅的声音:“老耿,洞口出事了,你可能需要现在马上过去一下。”

    听上去显然发生了一件严重的事情,可是这位钢琴家依然语气温雅,嗓音都如同钢琴曲一般润着珠光宝色。

    耿一淮蓦地神色一沉。

    他双眸一动,收回了准备上车的动作,侧身对战战兢兢怕他发怒的司机说:“你先开车回去。”

    不用胆战心惊地揣测耿一淮为什么发怒,司机马上应了一声是,开着车走的时候浑身上下仿佛都刻着“感恩戴德”四个大字。

    耿一淮转身,黑亮的皮靴踏过积雪,留下平稳规律的脚印。

    他转进老城区的小巷口中,说:“我刚稳定洞口没几天。”

    透过飘荡在耿一淮耳边的传音符咒,陶宁悠悠地叹了口气:“谁叫这些老不死的只会催你生个太子爷,正事屁也不会干呢?”

    耿一淮冷着一张脸,眉宇微动,目光沉沉:“我能理解他们催婚了。”

    “咳咳——啊?”符咒那头的陶宁差点被咖啡呛到。

    “他们的血脉确实毫无用处。”

    话落,男人修长的身形一顿,骤然消失在了无人路过的小巷中,空留地下陡然停止的一排脚印。

    此时,还在楼上、道行低微的小花妖对这些大妖们的术法一无所知,沈信时已经去上班了,他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地看了好一会耿一淮方才坐过的椅子。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到耿先生了!

    不见到挺好的!表面社会精英高冷范,实际三心二意毫不真诚!

    道貌岸然!

    他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将耿先生扔到角落,捡起笔继续他最紧急的工作。

    下午,严清去了一趟游乐场和商场扎堆的地方,找着一份短时间发传单的工作,要求是穿上厚重的玩偶装,地点在游乐园。

    他再不进账,还没等到下周一将新创意想办法拿给横越影视看,他自己就要因为没有交房租卷铺盖走人了。

    发传单的时候,严清不仅没有嫌弃玩偶服的笨重,还庆幸自己可以就着身处玩偶服内的便利,戴上耳机听一些微博上的热搜新闻或许大热的小说。

    还是张寻教他这么用的——他用不来太多电子设备的功能,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充信息,不让自己和人类社会脱节,了解当下流行的风气也有利于他写剧本。

    “……这个游乐园离我生根发芽的老戏院好近。”严清掐着时间摘下头套,天边已经露出了晚霞的绯红,“新构思的人设做得差不多了,今晚把设定补足……”

    然后下午再来上班,晚上继续赶工,安排的正好。

    他无声地笑了笑,嘴角勾起,虎牙俏皮,头发丝毫没有被头套压塌,再配上身上那可可爱爱而笨重的玩偶服,路过的好些个女生全都忍不住回头一遍又一遍。

    听到身侧似乎有快门的声音,被人拍了好几张照片的严清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因为带着玩偶头套,他就把眼镜摘下来了。

    眼看路过的目光一个个往他身上抛,他被看得有些脸红,赶忙一溜烟跑进更衣室换回便服。

    不一会儿,严清的手机响了。

    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号码还有备注。

    ——钟丰和。

    严清一怔,有些疑惑。这个电话出现的时机不前不后,钟丰和的目的是什么?

    他眼看着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停止震动,过不了几秒又再次响了起来。钟丰和毫不间断地又打了第二次。

    严清还是接了起来。

    他不是漠然的,心底藏着气,或许还是希望这位质疑他抄袭的老板只是忘了找他购买那份构思,还会将他的名字放在剧本的最前头。

    “你好。”

    “小严,”钟丰和的声音仍旧和善非常,听不出任何一丝异样,“子彰都和我说了,你知道了。我们谈谈?”

    陈子彰?

    严清举着手机的手一顿,神情一滞,睫毛微颤,双眸中流露的愤怒多过震惊。

    昨晚寒风将雪花吹得歪歪斜斜,冰冰凉凉地灌入衣服领口中。陈子彰拉着他的手臂,请他不要找钟丰和。

    他保全了对方的工作与未来,一刻不歇地选择了最困难的那条路。

    可对方却在第二天直接将他的处境和情况捅到了钟丰和那里。

    他下意识重复道:“……陈子彰?”

    钟丰和比他来得平静的多,似乎还心情不错:“我觉得我们可以谈一谈。”

    严清毫不犹豫道:“没什么好谈的——”

    “你继续回来帮我完成这个剧本,我在剧本的最后给你的名字留一个位子,但是稿费给你和主笔一样的提成,怎么样?”

    他握着电话的手更紧了:“不可能,这是我的创意。”在这个构思和大纲面前,他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参与者。

    钟丰和终于摘下了那副和善的面具,嗤笑了一声:“你的名字放在第一位,谁会买这个剧本?谁认你的名字?法律不保护单纯的创意,更何况,你和我说这个想法的时候,你还是丰年的员工,你签署的合同白纸黑字地写着工作期间的想法和成果由丰年负责。”

    他似乎正在抽烟,悠哉悠哉地吐了一口烟雾,这才居高临下地接着道:“就算是起诉,这类的案子从起诉到结案你知道要多久吗?且不说员工合同在,你不一定能赢,就算你赢了……”

    钟丰和语气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仿若是一个看着耗子在面前的死角走投无路的猫,满是胜券在握的胜利者姿态。

    “就算你赢了,一年半载甚至几年的官司打下来,你获赔几十万,够得上我卖出这个剧本得到的零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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