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萨拉菲尔

小说:龙沙宝石[西幻] 作者:福袋党
    离开坠星城的第二天,萨拉菲尔感觉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日常生活中。

    “这个标志是……血盟吗?”

    萨拉菲尔抬起头时,桑丘正在解开兽人种刺客的衣襟,如果不是刺客胸口被银枪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这个场景乍看还是挺香艳的……当然了,刺客和骑士都是雄性。

    她收回目光,施施然道:“看他们的匕首,放血槽里刻着拙劣附魔的就是血盟。”

    桑丘拾起匕首:“萨拉菲尔阁下,放血槽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是暗纹,你要输入魔力启动它才能看到。”萨拉菲尔从小牛皮袋里拿出半块面包,“不用检查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一群手下败将而已……去把匕首洗一洗,虽然上面的暗纹附魔是三流货色,但匕首本身的工艺还可以,我们还缺一把奶酪刀。”

    桑丘看起来有些为难:“要当作奶酪刀用吗?可这把匕首看上去已经见过血了。”

    “只要这群刺客不用它刮屁股上的屎或者帮自己割痔疮,我才不介意它见过什么。”

    “……您的措辞,萨拉菲尔阁下。”他叹了口气,“这几天又是黑血妖精,又是黄昏使者,您到底是招惹了怎样的敌人才会引来这样级别的刺客?”

    这么多天过去,萨拉菲尔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种探寻她过去的话。

    倒也不是他大惊小怪——昨天晚上是格雷格的黑血审判庭,今早又是森夏的血盟,一个是拥有天赋魔法,身手轻盈的堕落精灵种,一个是合作无间,擅长意外刺杀的兽人种,几乎是世上最有名的两个刺客组织了。

    如果说血盟还只是要价高昂的话,雇佣黑血妖精可就不仅仅是花钱的事了。

    她撇了撇嘴:“不记得了,反正也是一个绵羊。”

    这不是谎话,萨拉菲尔的脑海里确实什么画面都没有,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也有可能是那老家伙长得太丑了),她只能依稀想起对方下巴上有一道伤疤,生气的时候那道疤会变成铜红色。

    想着想着,一股绵密的刺痛感开始在脸上蔓延。

    起初她以为是幻觉痛,就像她左手的无名指那样,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是炼金魔药的效果要过去了。

    “算了,把匕首给我,我自己去洗。”为了不让这几句话显得太突兀,她又补充了一句,“顺便消掉附魔,我才不想在抹奶酪的时候忍受那个三流的暗纹。”

    桑丘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的异样,骑士朴实天真的性格在此刻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那我去树林里为您寻些柴回来吧。”

    “先搭帐篷。”

    他乖巧地应了……幸好如此,她可不想让对方与自己同行,否则一会儿还要解释她为什么要像酗酒一样往自己嘴里灌魔药,后面就没完没了了,至少一周之内她都要不断向对方解释自己没有药物成瘾。

    萨拉菲尔凭借着本能穿过树林,直到那针扎般的痒痛渐渐变成了火燎,这是炼金魔药的副作用,哪怕她及时服药,痛楚也不会消退。

    她手指僵硬地把小牛皮袋里的药剂瓶拿了出来,喉咙里的喘息听起来像是开裂的风箱,木塞掉在了地上,但她已经不在意了,冰凉的魔药沿着喉咙流入胃袋,她感觉胃在痉挛,眼前的景色重叠又分离,清晰又模糊。

    她扶着一棵树慢慢坐了下来,用唾液淡化舌苔上的苦涩,遂又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在黑岩城的日子,想起矮诗人、巨魔歌手和蓝大夫。

    真是奇怪,她和他们住在一起将近四年,却总是不能第一时间想起他们叫什么,只记得绰号。

    黑岩城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不在意你的种族、出身,甚至不在意你的名字,他们只关心你能干什么。她在育冬堡当了十年的无名女孩,在黑岩城当了三年多的‘断指头’,直到过了十四岁才有了一个真正的名字,还是她自己取的。

    不过也无所谓,矮诗人以前还嘲笑过她的取名才能,事实证明了他的错误。

    萨拉菲尔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等待脸上的灼痛感缓慢褪去。

    当她从地上晃悠着站起来时,一阵晕眩感涌了上来,尽管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怎么样,但她知道一定不好看,如果就这么回去,命运的轨迹又将回到原点——她将花费一周的时间向骑士解释自己没有药物成瘾。

    好吧,她确实有点缺母爱,但这又不代表她很乐于给自己找一个新妈妈。

    萨拉菲尔一边腹诽着,一边向周围扫视,所幸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处湖泊,她走到湖畔,捧起水洗了洗脸,洗掉了皮肤上最后的一丝热意。

    一只小鹿拱了过来,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木栗草的味道,它完全不怕人,甚至舔了舔她的手心,她喉咙发紧,但还是按捺住了想要摸一摸它的想法,挥手把它赶走了。

    当智慧回到它应该待的地方后,萨拉菲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不只有她一人。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笑着同她打了招呼:“您好,陌生人。”

    又是一个对谁都用敬称的——自从有了骑士的先例,萨拉菲尔就决定不要轻易招惹这种家伙。

    她盯着女孩淡紫色的眼睛,这么淡的眸色实在少见——更准确地说,除了象征不洁之子的魔纹外,女孩浑身上下都没什么颜色,她有一头长及臀部的银发,皮肤苍白,嘴唇也几乎没有血色。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卡文迪许家的那对姐弟,非自然情况下诞生的孩子。

    她的美貌也毋庸质疑……不过,相比珍贵的血统,她的皮相反倒无足轻重了。

    “稀血。”萨拉菲尔说道,“就这么毫无防备之心地和一个不认识的人问好,是不是有点太没有危机感了?”

    依托于兽人种强韧的血衍能力①,一般有兽人种血统的混血都会呈现出完全的兽人种特征。

    但人兽混血存在一种特殊情况,就是会出现普人种特征更多的后代,这种特例被称为「稀血」,除了耳朵、尾巴等部位可能保留着兽人种的特征,稀血几乎和普人种一模一样。

    除了观赏性外,稀血几乎都有着优秀的魔法才能,也是天赋魔法出现最频繁的族群。

    论魔法才能,普人种不如精灵种,兽人种不如普人种,两个低才能的种族相结合却能生出稀种这样高才能的后代,这条诡异的进化链一直是魔物学里的未解之谜。

    “就算您这么说……”女孩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也逃不走呀,只能期望您是一位仁慈的人儿了。”

    说着,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并非从下半身借力,而是用手将身体往上撑了一点,此时萨拉菲尔才注意到她的腿有多么纤细,像是小孩的胳膊,一个健康的人再瘦也不会有这样的腿,腿上的肌肉全部萎缩了,挂在骨头上的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皮肉。

    她下半身残疾……萨拉菲尔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挪回女孩的脸,对方看着她的方向,却没有对上视线。

    “我并不是完全看不到。”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女孩温和地解释道,“我能模糊地感觉到光和暗,不过也只是如此了。”

    “是吗?可你知道怎么?我不在乎。”她尽可能让语气听起来冷酷,“在被猎人或者商队当牲畜一样抓起来之前,滚回家去吧,小姑娘。”

    “我哥哥就在附近,他会来找我的。”女孩回答。

    “那又如何?如果我想把你卖给萨吉拉的话,速度只会比这更快,而你哥哥赶到的时候,只能看到你浑身赤条条地被关在笼子里,然后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你下面的毛发是什么颜色。”

    萨拉菲尔盯着女孩的脸看,等待她露出受伤的表情然后哭喊着赶她离开。

    然而对方只是说:“您能帮帮我,将我抱到河边吗?我好喜欢把脚泡在水里,让小鱼咬我的脚呢,可惜哥哥不喜欢我这么做。”

    不可否认,萨拉菲尔心里有一瞬间的错愕。

    “你是不是有点……”为了找到更准确的形容,她花费了一点时间,“有点缺心眼?”

    “大概是吧。”女孩微笑着朝她伸出了双臂,全世界的天真此刻都汇聚在她脸上,“您能帮帮我吗?”

    太愚蠢了,这种小把戏,哪怕是舞会上那些贵族小姐们的女仆都能玩得更高明,至少她们会先触碰对方的身体,再假装掉了东西,弯腰好向对方露出乳/沟。

    她这样想着,然后……走到女孩身边将她横抱起来。

    她们触碰到彼此时,萨拉菲尔感觉到了一阵颤栗,似是有电流从皮肤上拂过,让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好在女孩似乎没有注意到。

    她将女孩放到了离湖水更近一点的地方,对方摸了摸冰凉的湖水,握住自己的脚踝让脚掌浸进水里,湖里的小鱼纷纷围聚过来咬她脚上的死皮,痒得女孩咯咯直笑。

    “谢谢您。”她说,“我叫奥瑞娅可,奥瑞娅可·盖恩亨博。”

    盖恩是三神中的大地之神,也是孕育之神,亨博(hule)的意思则是“卑贱的”。私生子如果在婴儿时期就被神庙收养,就会通用盖恩亨博这个姓氏。

    虽然女孩主动做了自我介绍,但萨拉菲尔并没有理会她的打算,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女孩似乎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是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的,我喜欢跑到山里和小动物们玩,可哥哥总是阻止我,那时的我不明白,只觉得哥哥好讨厌。”

    她最近是不是表现得太友好了,所以总是会遇到这种不搭腔也能自说自话讲故事的家伙?萨拉菲尔自我反思着。

    “直到有一天,我又跑到山里,那次是和哥哥一起的,却发现以往的那些小鹿、松鼠和兔子都被杀死了,是来这附近打猎的贵族,它们的尸体都堆在平常我们一起玩的地方,好多好多,土地踩上去湿漉漉的,空气里全是血的味道……然后哥哥告诉我,是因为我让它们变得不那么怕人了,猎人很轻易地杀死了猎物,所以它们才会像这样成片地死在一个地方。”

    说罢,奥瑞娅可轻轻叹了口气。

    “而您想赶走我,就像赶走那只小鹿一样。”

    萨拉菲尔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她……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明?

    “我没有用双眼看到,但我梦到过这个场景。”她仿佛又读到了她的心,“请不要赶走我,萨拉菲尔大人,您逃不走的。”

    她从未提及自己的名字:“……你究竟是谁?”

    “我是您的命运。”

    “如果你再早一个多月,我可能还会相信。”萨拉菲尔一边退后,一边活络着手指,“可惜现在你不是第一个拿命运来唬我的人了。”

    奥瑞娅可意有所指道:“您感觉到了,谁都欺骗不了自己。”

    “我只感觉到你在说蠢话。”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倏地从她脚下掠过——萨拉菲尔避开了,手套上的欧甘魔符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火舌舔舐黑影,似是在石油上燃烧,在火焰接连不断的爆裂声中,她依稀捕捉到了几声犬类动物的呜咽。

    液态的黑影飞速流窜到奥瑞娅可身边,环绕了她一周,紧接着黑影慢慢升高,逐渐形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

    对方约摸有六英尺高,橄榄色的皮肤,鸦羽漆黑的短发,眼睛也是紫色,但比奥瑞娅可的深许多,他也有犬耳和尾巴,不过都是深灰色,右耳还穿了几个黑色的耳钉。

    又是一个稀血,显然是奥瑞娅可口中的“哥哥”……真是奇观,这对兄妹简直是黑白分明,像是他们的母亲在生到女儿时没墨了一样。

    男人脚下的影子并未完全消失,依然呈现出水泊一般的长圆形,几头影狼自黑暗中现身,对着她龇牙咧嘴,身上偶尔有电弧闪过。

    萨拉菲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段记忆在脑海中解封。

    男人眉头紧蹙,阴沉地开口道:“你想对她做什么?”

    “……夜魇的奔狼。”她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只有一个人。怎么?现在流行兄妹搭档出来当敲诈犯了?”

    “别这样,哥哥。”奥瑞娅可拉了拉男人的手,“萨拉菲尔大人并不是坏人。”

    “谁在你眼里都不是坏人。”

    “我的眼里也没坏人,只有满嘴谎话的小姑娘和一条欠打的狗。”萨拉菲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动手啊,野狗,我刚好也想知道魔法召唤的狼烤起来会不会有肉的香气。”

    “请不要这样,萨拉菲尔大人,您和哥哥对我而言都是重要的人。”奥瑞娅可恳求道。

    “奥瑞?”男人先是一愣,随即扭头盯住她,神情中充满了诧异。

    萨拉菲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要奇怪为什么我的地位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

    “带我走吧,哥哥。”奥瑞娅可说。

    “可是……”

    “带我走。”她说,“很抱歉冒犯了您,萨拉菲尔大人。”

    萨拉菲尔讥讽道:“这时候不再坚持什么‘命运论’了?”

    “我仍坚持,只是还没到时候。”奥瑞娅可摇了摇头,“命运会一次又一次地将我带向您,直到您放弃抵抗为止。”

    “真是巧了,我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命运。”她冷酷地回答,“如果它真的存在,就让它在此终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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