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被打岔齐齐沉默，半晌厚脸皮的曾建疆都尴尬了要出来强行圆场，卫明宇方瞥一眼下头，清了清喉咙，把身宽体胖一百六十多斤的曾导从后面抓出来：“这是你曾叔，你出生那会正赶上他在外面采风拍戏，家里玄关那放的石头就是他那回挖来做你满月礼的。爸爸照片里头那队穿军装的叔叔里头最矮最瘦的那个。”
卫瞻淇出来拜见，自然口称“世叔”，李澄琳胸口轻轻的吸回一口气，慢慢的走上去和丈夫并肩，目不斜视的与曾建疆打招呼道：“我们家乖宝，就麻烦你了。”
粉饰太平的这一对夫妻提溜一个小尾巴卫瞻淇进了顶层的会议室，下头等待的小演员和监护人们都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工作人员带着队，分散到各个大房间嘱咐事项和计划，最有身份的几位大人物就在头顶决定这么计划他们。
里头的会议室的规模说是会议室都很是委屈。大大的会议室其实是个小礼堂，是几十年前的雪国老莫风格，红杉木上发亮的地板曾照见天鹅一般的芭蕾舞女轻盈的纱衣裙摆，厚重的蓝色缎子幕布庄重又古老的暗纹脏污了些，里头的金线依旧在半圆的蓝色玻璃折射的光里闪烁曾经黄金时代的色彩。
这是大院子弟的卫明宇熟悉的事物，他清楚的记得十多年前自己头脑发昏的源头，就是在这块幕布下的舞台上，看见了日记里年轻的自己记下的“惊雷一般的女孩”——李澄琳。
男人墨镜后头的眼睛转过去偷瞧那道劈傻了他的雷有没有什么反应，只见对方一贯没心没肺，和家里的那个早该挨教训的崽子咬耳朵说话：“这破礼堂十多年就没有洗过那帘子，和你爸十多年不改的毛病一样，没有人管管就放任自由了。”
所以人啊，还是别专门找罪受追忆什么似水年华，闹心。
没等夫妻两个又“嘿”一声吵起来，礼堂里头早就坐着的几个过来打招呼了，里面几乎都是卫瞻淇记忆里的生面孔，只有面试时见过的两个人选角导演侯文质和评委宋嘉芷是熟面孔。
宋嘉芷那天已经见过了，这时却还能见着自然有深意，要再细细打量一点。
这个当时以投资者发言人之一身份出现女人面貌不过中人之姿，不客气的说艳光四射的李澄琳之下，大部分女人都不起眼，但难得她那一双开过眼角做双眼皮，模样痕迹匠气十分的眼眸依旧亲切，气质上十足一个温和动人解语花。混迹女人堆多年的卫瞻淇几乎是瞬间敏感的觉着这位身上有什么和自己相同的东西，她便伸出手先和李澄琳打招呼：“李小姐，您好，我是宋嘉芷，投资人代表。多年前咱们有过一面之缘，自沪上一别您风采依旧。”
李澄琳偶尔疯癫到刁蛮，但见人下脸子的那是暴发户，几代基业教养出的千金小姐人前只要不碰她雷，和她相处说话是顶顶好玩有趣的，更何况亲儿子在剧组，有个朋友何尝不可？
李六小姐摘了墨镜，别管究竟记不记得遇见过，先握着人家的手晃晃，这里头光握手就很讲究，没多大力气，四根削葱般的指腹搭在宋嘉芷的掌心里头，仿佛一朵冰冷又柔嫩的蔷薇送到对方手心里。如果是男的动作未免涉嫌勾引，二位是女性，顶漂亮的那个还说话和气：“沪上？您姓宋？是安特（aunt）琼老公的本家人？”
这里说的安特琼，指的是李澄琳的四姑姑，李嘉行的四姐，嫁到沪上宋家的李嘉琼。李嘉琼嫁给了宋家长子做冢妇，在她老公成为跨国大公司美仑能源亚太地区执行总裁的位置上，李家为了这个女婿出了大力，而宋家也自然懂得投桃报李，商路上姻亲关系比起卫家更紧密的联合着。
宋嘉芷读得懂肢体语言，言谈更谦卑了些：“只是因为同姓得了李四小姐一些个赏识，在宋家下头的传媒公司替各位董事分忧，不是与您家里结亲的宋家。”
“我是知道安特琼的，她提拔你当然不会是因为你的姓氏，一定是有能力人品才提拔上来的，所以这里啊，我就信你了。来来来这是我儿子，大名卫瞻淇，小名啊，都管他叫乖宝。”李澄琳摸着儿子的头，被摸头的好孩子自然要业务熟练亲昵的叫人：“宋姨好，我是卫瞻淇，您应该记得我的，那天面试咱们见过。”
“是是是，那天面试我就奇了，这哪跑出来的孩子这么漂亮又聪明，一出场啊，就让我吓着了。心里想自己推的那几个孩子真是上不了台面，随便来一个都比的不知道哪里去了。还好今天被您带过来认了，不然我还都以为我们公司的小练习生都是捡着最次的了，别说将来，就是面试都准备让他们都回去了呢。”
大人之间的场面吹捧言辞一向极其水，但暗藏于底下利益构成的纽带却很坚固。
卫瞻淇咂摸几天，是晓得现在坐在这里的各位，都是被党同伐异后的结果。起码那天面试里对他表现十分尖锐的王薇不在这，想也知道，这次傅文靖引发的地震影响之一，是他那一系的势力，离开的干干净净。加上几个见势不好的墙头草，这个大礼堂里的十多个人，就是剧组里能发话的所有了。
现在的情况是《少年梦红楼》剧组当然没有圈外人想来那么虚弱，甚至光卫明宇这尊大佛，就能让它安然报送各大地方台。不过沪上宋家、京城卫家、大院子弟出身的曾建疆……这么多势力拧成一团的剧组，真的只是为了一部翻拍的片子那么简单？
心里嘀咕的卫瞻淇自动联想到上辈子的朝堂风云。他脑袋玩不过那些老狐狸，权谋家入门代价高昂，领路人是不屑于搭理一个面首的，学也是自学的野路子，所以干脆简单的一力降十会是他最经常做的——直接爬上最有权力的那个女人的床榻。这辈子他倒有了被领路学一学权谋的好命，只是这码事很多时候比勾引女人揣摩心思还看悟性，光是那天被带去见杨老拜山头，事情都透着点到即止的默契。
大礼堂舞台上的曾建疆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去了，在麦克风前头拍拍手，荣光焕发的喊道：“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就坐啊，咱们这个带孩子的剧组第一场投资人代表大会，用不着现在就让我表演怎么给各位分座位了吧？”
都是一条船上的自己人了，气氛活了，自然有人捧场：“去你的老曾，你不是说就咱们这几个人吗？你把老卫请过来了就算了，让人家带着儿子见叔叔阿姨打招呼也行，你怎么这么招人恨的偏要把人家老婆李大美女带过来气人啊？你是还嫌老卫这家伙天天得得瑟瑟还不够，让人家组团秀恩爱，缺德不？”
“嘿，李大美女，你瞧这人说的话，有什么表示不？哦，别，先问问老卫这么多年，孩子都能出来赚钱工作了，还被惦记老婆有什么感想啊？”
“感想就是爽啊。”卫明宇没去自找没趣拉李六，长胳膊一伸，把前面当吉祥物的儿子从前面穿过腋下抱起来，猛的胳膊一下发力，二头肌在贴身的西装那露出形状，被CUE的卫瞻淇像一只突然被举起来COS辛巴的短腿柯基，从着地困难的脚底，到耸起来的肩膀和迷茫的表情都透着犬科动物的憨厚傻气。
“我儿子好看不，和你们梦中女神生的。未免日后诸位不知道他怎么来这个剧组的，怎么得了男一贾宝玉的。今天先给大家看看品相，我老卫是出了名的举贤不避亲，哪怕在座的觉得这又是一出王婆卖瓜，也请各位还想要舔着脸凑过来的离异男、心怀不轨男、文艺青年男看清楚，想一想，这么好看的儿子，当初要是你们追上了李小姐，还能生的出来比这更合适的贾宝玉吗？”
场里的这群狐朋狗友自然拍巴掌起哄，李澄琳无话可说。她一直是个耿直的颜狗，当初卫明宇要不是个白面小生迎风白杨，别说愿意糟蹋三套裙子，就是捆着她，也别想她上花轿。大礼堂上这出，是因为有些事情开玩笑一样说开了，比正正经经的，来的轻巧。
“看见了吧，各位，咱们卫哥这么多年还是爽快人，不玩现在那套。咱们这事今天起就算开了个好头，就靠大家齐心协力，拍板开拍！”胖胖的曾建疆比个拇指，又拍了一下桌，列座的各位别管怎么想都一起应景捧场的鼓起掌来。
卫明宇在十几个人的如雷掌声里摸摸儿子的脑壳，对懵逼的傻儿子半点没有刚才得瑟：“还看什么，眼力劲呢？接下是大人的事，小孩出去，你到下边和小演员们玩。既然来了剧组就学着点，我可跟你说好了，大话我刚放出去了，演砸锅了，别说对不起你爹我的优秀基因，还有追你妈时的一周三趟老王府躲情敌的游击工作，到时你自个买机票回学校乖乖读书，期末成绩拿不到第一，掂量老子会不会开游艇跑锦海揍你去。直接下去，别真成泪包蛋子了，动不动找你妈告状，啧，慈母败儿。”
卫瞻淇被一顿怼，亲妈也没来的说话就便赶出大人们的谈判桌边。他在楼道口摸摸头发，想看看有没有乱，结果先摸到卫明宇取下来放在他头顶的墨镜。小孩戴上有些大，好在鼻梁直挺，架住了。
卫瞻淇嘴唇抿住，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这样混世魔王的爹管着，其实……倒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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