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休息下戏的时间比所有人预料的要准时，导演并没有因为中间的不愉快拖延时间拍摄，这一点还是让本以为要接连拍摄到晚上开大灯熬夜的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什么，你说大灯熬夜不人道，都是小孩要注意身体。这话对外面说那是哪哪都对，可对于一开机就是在烧钱的剧组来说，连个屁都算不上。
不说说那类动员军队来拍摄大场面的大剧组了，就是少年梦红楼他们这类在几个情景固定、素人居多的剧组，只要一开机，平摊下来每天在人员和场地的花销，光起步都是六位数，还不算道具制作和后续的宣发。
不人道？你就算贴钱给剧组休息时间，也要看看制作方投资方乐不乐意为了人道，推迟好容易撕扯来的上映播出的院线或者播出时间。
——不乐意就滚。去做起早贪黑三四点起来一天拍几百条还更新换代特别迅猛的童模啊。
说这种话的人都知道，童模这行到后面，没有人逼家长，好些动起手来最不人道的对付亲骨肉的就是他们。
《少年梦红楼》剧组有钱，但酒店距离还是远了，种种考虑之下工作人员们吃完饭后，都是在租凭来的旅游大巴车上休息。小演员们为了培养拍戏默契，戏份最多的几个女孩子，如十二正钗的女孩子们，都是被安排休息在一辆双层巴士上，和她们在一起的除了拍戏的同伴，就是教导表演的老师。种种有意为之的软刀子，为的就是把监护人有意的隔绝在剧组外面，对孩子们过去现代化生活培养出的思想行为上的割裂，为的就是在短期内速成培养出听老师、学老师的“古典气质”
监护人只能远远看着，送点东西过去，想要过来不仅要登记，还要被念叨着“孩子今天拍戏挺努力幸苦的有些累”、“下午还有戏要拍我们在对词您一边看看”、“分心到时候下午又要挨曾导数落我们大家”……
往日里童倩是不觉得，今天被带队的老师堵在大巴包车登车的地方，好几个小演员的头从上面位置的椅子后面探出来看热闹，就是没有瞧见女儿。羞恼中才发现剧组的“阴谋”，一上午的气混杂恼恨发作，提包的胳膊梆梆的拍着门喊：“你们这是诈骗！不让我见我女儿！是拐卖！我要带我女儿走是天经地义！悦言，叫刘悦言出来！这个剧组犯法了！我录了视频，有证据！我要找警察过来你们才让我见女儿吗？！”
出身低但靠着强势作风让婆婆都没法打压的童倩心里算盘算好了，剧组前科里有傅文靖那码事情，最怕再出风波。只要自己咬死了有证据看见片场非法使用儿童拍摄，就算不叫警局，导演也要对自己低头！
她今天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是小事，日后能不能在女儿的事业上说话才是大事。不能让导演一力否了所有事。先把悦言弄到身边和导演谈判，才能开始扳回一城！
童倩闹的大，想得美，外面的几座大巴都有人渐渐围过来，可一看是哪辆大巴，一个个人精就往外走主动拦着外面的人了，连想要去看热闹的小演员，都被老师抓着回去对台词，连车子上的窗帘都拉上了。半天没见着往日里过来捧她的人，连最听话的女儿都没有下来母女同心，童倩的脸才真的涨红了。
拦着她的带队老师带着两三个平时看起来个子高气质好的表演老师一起堵住了她，见她上午被发作中午来找事心里也晓得多半是被挑拨，慢悠悠的说：“合同签了，钱花了，现在倒打一耙？悦言妈妈，你做事不地道的事情大家平常因为孩子不说你什么，现在你自己来这闹大事情，不是找我们难办，是给你和悦言找麻烦。”
“我有证据，你们在非法……”童倩一愣，脑海里已经飞快的想起合同上的条款，却要色厉内荏不落下风的和老师们争夺长短，强行撞进人堆里要找到女儿。
“您可以先回去自己看看合同，对，在第8页，那里是写了在拍摄期间接触其他合约拍摄和利用《少年梦红楼》IP宣传，面临的违约金是七位数来着吧？”一个盘发窈窕的女老师平日里看起来走路如弱柳扶风，此时一把抓着了圆润富态些的童倩，站在那和一颗树一样分毫不动，靠着臂力就把童倩按在门边上。其他几个女老师面上露出一丝讥讽轻蔑，又顾及后面的小姑娘们，没有拿出平日里撕X时婊里婊气的模样，凑过去，把童倩架下车，关了门指一指老王府方向：“先不说说您以为大家都不知道您在底下，鸭子没煮熟就想要拿孩子捞偏门的事情。您别忘了拍摄时，录像机全程开着的，想要倒打一耙到时候数罪并罚的事情也不瞒着您，我们见多了。您大可以告啊，耽误了女儿的前程没有事，这一趟上京城人生地不熟，真进去了，啧啧啧。”
“你们，你们是在威胁我……这里是天子脚下……”童倩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刚说完天子脚下，想到前几星期许赞许善妈妈说过曾导有京圈的关系，顿时半个身子凉了，理智回来，被吹捧的不着地的智商也回来了，讷讷的说：“我，我只是想要带悦言回酒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没别的意思…………刚刚那是着急上火了……”
老师们见多识广，知道她一转念“懂事”了，圆滑的一起忘了刚刚的剑拔弩张，笑容挂起来，循循善诱善解人意的劝她细想打算：“是了是了。您要是一时上火想不明白就安安静静呆一会，真有什么事情啊，我们剧组和老师换个黛玉没什么，也不愿意和您做些计较钱的事，毕竟前期一亿多的投资就不差钱却缺个时间。到时候换个人演黛玉，还说不定是您认识的人，多可惜啊。到时候被别人占了便宜，做了他人嫁衣。”
老师故意往童倩身边一扫，故作不值遗憾的加重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童倩吃了一记敲打明白过来。可人的本能就是不会责怪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啊。有了台阶、有了暗示的出气对象当然被安抚、并忘记了初衷，也顾不得女儿，就往回去酒店的路上要看明白合同再找打算“鸠占鹊巢”的“罪魁祸首”算账。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快，虚情假意的应付、和解阐释了成年人生活的水深火热，四周安静了，只有在巴士二层的悦言头压在座位上真情实感的掉下眼泪。
她的确是心疼妈妈的好女孩，往日早想要听话的走出去了。可是形体老师拉住了刘悦言的手腕，在“砰砰砰”的砸门声里，跟小女孩说她走了角色就给了别人，从演别的主要角色的，到演只有一面的小丫鬟的，那是人人都想要代替她成为“林黛玉”。还问悦言知不知道，为什么酒店每次她们上表演课有那么多人蹭课。那是因为她们都在记台词、记身段、记举止，想要随时找到机会取代她。
末了，老师摸着她的背说：“你要现在走了，下午曾导就能让那些女孩子挨个和卫瞻淇试戏，找出新的黛玉来。”
所以，她直到妈妈离开都没有勇气动身从座椅上起来。只能把脸埋在前面挂着的垫子里头哭。
梦的破灭就在一瞬之间，什么公主小姐都不过是虚的，代替她的人多了是，妈妈呼唤让她心焦又觉得丢脸……诸如此类的想法冲刷着大脑和泪腺，让没有十岁的刘悦言第一次怨恨起妈妈为什么要让大家看见自己可能要失去“黛玉”这个角色。
要失去卫瞻淇会那样对着笑的“黛玉”。
老师在一边看着她哭，心里晓得这时越劝越没有用，招手想要几个同车的女孩子上来陪陪她，看见刚才童倩那一出的小孩们倒不是和大人一样的弯弯绕绕，只是本能的不想惹麻烦，最后只有年纪最大的两个——许赞、许善上来开解刘悦言。
许赞是不怕天不怕地，加上见不得好看的妹妹哭。许善纯粹是习惯了给许赞兜底，才跟着上来的。二人一个演泼辣精明的王熙凤，一个演沉静内敛的薛宝钗，此刻衣服换了，发套为了拍摄方便还是没有摘，只是取了上面的珠花、拔下了珍珠的步摇。许赞先靠过去和刘悦言咬耳朵：“悦言你妈妈也是担心你，你看看来剧组这么久，我妈就来了几天，听说我要减肥，叫她带猪蹄都不肯。阿姨肯为你被曾胖子凶出头，多好啊，我觉得要没有阿姨劝曾胖子那一下，咱们现在别说吃饭了，水估计都喝不上。”
悦言不愿意丢脸，忍着红红的眼睛和许赞应付：“可你妈妈也没有在这么多人那说要带你回去……这些事情还是因为我又演砸了出来的。”
“不是这样的，哪里演砸了。”许善知道她的心结说道：“你看看你只是前几出太紧张，而且不光是你，我和小赞就因为笑不对样子也被骂了好几次，然后今天上午唯一被曾导夸了的还是你和卫瞻淇那一条过了的。”
许善看着刘悦言低着头眼睛却慢慢朝自己方向抬了，抿抿嘴巴道：“我看那一处也演的好，好像你就是老师说的那个绛珠仙草化成的林家小姐，遇上了有前世姻缘的宝玉。”
许善原本想要说的是：“有前世姻缘的卫瞻淇”。可话到嘴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苦，那丝惯常的云淡风轻不见了。
唯有许赞还大大咧咧的开玩笑：“哦，所以悦言妹妹才爱哭啊。那我得去问问卫瞻淇了，看看他身上是不是也有块石头，是不是块出生含在嘴巴里还没有噎死他的结石。”
一听到要去找卫瞻淇，刘悦言慌张的摆着手，头摇的像小电风扇怕被心上人知道，许善知道堂姐和平日男孩子们玩的好，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和卫瞻淇熟悉的程度不轻，笑容停滞了一下，反射性的问：“你怎么和卫瞻淇熟的……可以说我们女孩子的事了，他是男孩子那边的，多不好啊，到时候又拿我们女孩子取笑。”
许善心眼多，男孩女孩之间互相画三八线的那种对立和“仇视”，在她们这个年龄段，是最好的托词，哪怕是敏感又同样喜欢卫瞻淇的刘悦言也看不出什么，更何况是没有长心眼的许赞呢？
“嗨~”形体演技的老师的确教导有方，现在的许赞翻个白眼都有王熙凤的气势了。“男孩子就是犯欠，那天我们定妆拍照他们就在门口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我后来你拍照时不就过去赶人了吗？里面刺头特别多，还说我多管闲事。要不是卫瞻淇过来，我得跟他们打架。哼，也就姓卫的懂得尊重人些。房间那个篮球就是他找来的。还说这周休息时他们男孩都在外面打篮球，问我去不去呢。”
她这么一说，刘悦言没来得及说话，许善的托词尚且还在肚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同车的余下十二钗一起扑过来，扒拉着车座位和过道叽叽喳喳，把老师教了好久的礼仪全忘了。
“这周？在哪在哪？”
“他喜欢会打篮球会运动的女孩子啊？”
“那个篮球是他亲手给你的啊？”
“他人真的好好啊，和别的坏男生真的不一样。许赞你有他电话吗酒店客房的座机号码呢？”
“我们也去好不好？带上我，我给你们加油啊！我可会跳啦啦操了！”
功成归来的老师和留守的老师们在底下一齐抬着头看二层小姑娘们丧尸围城般的狂热劲，脸上出现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复杂感情。
“成了，别操心对她们有什么影响了。只要是女的，上到八十下到八月，看见粉上的爱豆，还管什么东南西北呢。”
“哎，要不要提醒她们注意礼仪呢？头发都要乱了，重梳头发美术组又要讲了，好麻烦。”
“暂时先等等，我们听听看，休息日她们究竟要去哪看球吧。”
“…………听听看，对，听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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