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普卡

    高亢的女声在花园中回荡着,因为愤怒与羞恼的缘故,听起来像是指甲在划着玻璃那样刺耳。

    直到她说完,那个被她所注视的少女,才露出了一点惊奇的表情。

    ——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任何惧怕或慌张的神情。

    倒是那个一贯会装腔作势的玛姬,用一种异常古怪的表情看着她。

    “你、你在看什么?”

    米莉恼怒的瞪了一眼玛姬——她一直不大看得起这个破落户的女儿,几个月前,这女人还像个蝶儿一样,周旋在各个贵族家的宴会上,但不知走了什么好运,居然能被推荐入宫廷。

    她早晚是要把这女人弄走的!

    “不敢惹恼您。”

    玛姬盈盈下拜,而后保持着躬身弯腰的动作,小碎步退后,她一退,那个少女,就更为显眼了。那纯白如雪的发丝根根光泽,竟比她装饰了满身的珠宝更为璀璨。

    还有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杂质,真正的纯如黑钻。

    明明她的穿着朴素至极,站在这少女面前,米莉竟然有点卑缩之意。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也足够令她恼怒,再加上这少女无动于衷的态度,米莉不由握紧了扇子:“你好大胆。”

    她上前一步,低头俯视着少女:“见了我也不行礼,叫你退下,你当做没听见一样?”

    说到一半,她停了停,努力收敛着气息——她其实有点后悔,刚才被这少女一激,不顾形象的叫骂了起来,实在有损她如今的身份。

    然而到底是忍不住心底的不快,半是不屑,半是威胁的道:

    “到底是哪里来的破落户,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一次,少女也只是抬起眼眸,平静的注视着她。

    “你是米莉,”她轻声道,“罗曼的女儿,既然你不接受‘桑月’之名,那就是还没有被桑月一族承认,那么,你应该是罗曼私自在外养的情妇,生下的私生女吧。”

    米莉愣了一下。

    而后便是狂怒!

    自从被接回首都星,米莉还没遇到过这样“无礼”的人。她的父亲是护卫军的统帅,对她宠爱有加,几乎有求必应。

    她本人还得到了皇帝的青睐,走到哪里,不是被诚惶诚恐的侍奉着?

    那个禁忌的话题,从未有谁敢在她面前提起,就算是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贱人们,也不敢这样轻慢的对待她!

    “你——”

    她伸出手,手指好像要戳穿少女的脑袋,口中喊的却是:“普卡!”

    一声令下,那个刚才便一直在一旁晃来晃去的男子,‘嗖’得窜了过来。

    “表……咳,米莉小姐,”他有点兴奋的活动着手指,“这种小贱人还是交给我来料理。”

    “中士,”玛姬缩在后面,用一种略微颤抖的语调说道,“您可不能在宫廷中动粗啊。”

    “我可不敢冒犯您,”普卡笑嘻嘻的,“您如今可是宫廷的总管呢……不过嘛,这个冒犯贵族的小贱人,按照法律,也该受到点惩罚吧。”

    用直白且无味的语言奉承过玛姬之后,普卡便踱着脚步,晃到了少女面前。

    而米莉则退回了亭中,在软椅上坐下,面色终于露出点愉悦。

    ——若不是因为这个蠢货既听话又有力气,她怎么会耐烦应付他?

    就该在这种时候,让下等人去对付下等人。

    “其实我也不想欺负小女孩,”普卡活动着手腕,自言自语,“仔细看,还是个美人呢?不过……”

    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

    那位不知好歹的少女,主动朝他迈了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普卡,有那么一瞬间,普卡竟然觉得,在这双眼眸之中,他既不是贵族们轻蔑嘲弄的‘下等人’,也不是被他‘罗曼姨夫’的权势欺压,只能忍气吞声的那些弱者。

    只是他自己,套着奥莱帝国首都护卫军中士官服的士兵。

    “如你这般,”少女的声音异常轻柔,“没有异能,体能亦不出众,却是护卫军的中士吗?”

    普卡回过神来,他很快便丢弃了心中那古怪的感觉,嘲弄的笑道:“能把你料理得服服帖帖就好,小……”

    ‘喀嚓’。

    他还在说话,少女伸出手,那纤细得像是玉雕的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而后干脆利落的一折——

    “啊!!!”

    普卡惨叫去声,抱着自己的手臂委顿在地,剧痛令他滚来滚去:“手!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安静些。”

    他听见那少女又说道,还是那样轻柔的声音,接着普卡只觉心口剧痛!

    疼痛让他的瞳孔都放大了,他‘荷荷’的抽息着,不可置信的撇过头,看着胸前的脚——在他抱着手痛叫的时候,那少女毫不留情的一脚踩在他胸上,宛如碾压一个爬虫一般,可怕的力量挤压着他的肺,直接截断了他的声音!

    地上滚动的人不在发出尖利的叫声,踩在他胸口的那只脚,才慢慢的收回,被披风重新笼住。

    “虽然我并不想直接出手,”做出这一切的人,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声音也如春日的轻风,“但你实在是有辱奥莱的军队,令我非常的失望。”

    她慢慢的说完,米莉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一下子从软椅上跳了起来。

    “你、你……”

    女子瞪大了眼睛,脸上淌下了汗珠:“你居然……”

    她蓦然握紧了手中的扇子,惊慌的左右四顾:“你们还在看什么?快抓住她!”

    一直以来,跟随着米莉进入宫廷的一百多位护卫军,只是零散的分散在这花庭的四周,像是散落在草地上慵懒晒太阳的羊群。而现在,这群人挤挤攘攘的围了过来。

    被一百多个现役军人围拢,视觉上是很有压迫感的。

    玛姬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她犹豫了片刻,便扬声道:“等等,你们不能这样,她是——”

    “玛姬。”

    少女轻轻的唤了她一声。

    玛姬顿时像被卡住了脖子,生硬的停下了话。

    “护卫军吗……”

    少女轻声的呢喃着,而后她轻柔的道:“诸位——”

    她的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明明并不洪亮,却好像在这方天地之中震荡着。

    “看你们身上的军服,你们……都是护卫军的现役军人。有列兵、有士官,甚至还有士官长。”

    “护卫军的历史悠久,曾经它与鹰师一样,直属于皇室,在百年前的首都星保卫战之中,护卫军的鲜血染红了大地,与初升的金色曙光相交辉映。所以你们的军服,才会是独一无二的金红色。”

    “拥有这样荣耀的历史,如今,你们却拱卫在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女子身边,随她命令,甚至——”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冷冽:“冒犯禁廷。”

    “奥莱的皇宫,自从建成为止,除了宫廷武卫,不允许任何部队进入。”

    “如果现在,”少女平淡的说道,“你们立刻自缚,去军事法庭认罪,那么,我可以饶恕你们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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