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别着急慢点说。”顾戎顿时难免焦急,起身走去厨房, 安抚道:“我在听。”
“戎戎, 你快回来吧, 你再不回来你妈就要被人家欺负死了,没有天理啊!”顾母在对面撕心裂肺的哭闹着:”没有公道啊。”
“到底怎么回事?”顾戎追问道。
“房东要把我赶出去, 交了钱的房子他说赶我就要赶我。”顾母哭得十分凄惨, 抽噎着拍大腿道。
“房东在么?我跟她说。”顾戎了解他母亲的性格, 没有人在的时候她母亲不会仅为打个电话, 滚地吵闹,顾戎双眸放空望着小区远处的一个蓝色垃圾桶道。
“在。”顾母擦了擦鼻子, 一骨碌站起来把手机递给身边人语气中带了几分得意,很有底气道:“我儿子找你, 你看他不来打你。”
对面沙沙响了两声, 换了一个中年女声:“小顾?”
“秦阿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顾戎迅速收回放空目光, 礼貌道。
“小顾啊,押金我都退给她了,你快让你妈走吧。”一听到他的声音,秦阿姨比顾母还委屈,眼圈都红了。
“这她跟我说想解约, 把剩下两个月的租金和押金还给她, 其实她还住在里面呢,我都没上门查看房子情况就把钱给她了。”秦阿姨无奈道:“还不是看着你的面子?”
当初租房是顾戎来的,衣着整洁很有礼貌的一个男生, 说是给他母亲租一套房子,她琢磨着孩子这个岁数应该还没出社会,那这些待人接物的礼仪就应该是父母言传身教了,她估计顾戎母亲性格和他差不多,才放心的把房子租给顾戎。
价格不是问题,想找个省心的租户。
“她把房子退了?”顾戎头倏忽间泛起一阵锐利的疼痛,似被烙红的钢针贯穿插入。
“是啊。”秦阿姨都快哭出来了:“我找好了新的租户,上门收房子,结果她不仅不搬还咬我。”
”呜…你妈她没什么病吧。”秦阿姨边哭边小声问道。
“你个臭婊/子你骂谁呢?跟我儿子胡扯什么呢!”秦阿姨声音之外远远传来顾母气急败坏的背景音,上来就要撕扯她,秦阿姨惊呼一声手里紧握着手机,灵活跳上楼梯,跑到楼上与这层中间的平台迅速道:“小顾不是阿姨不帮你,你快让你妈搬走吧。”
“航航,别打别打,拉开就行别让她咬你。“秦阿姨似将手机拿远了些,又朝下面喊道。
顾戎头已经痛得麻木了,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垃圾桶旁被风携卷着刮来一个纯色垃圾袋,被一个方向的风按在垃圾桶上,在冽冽呼啸风中无力的挣扎。
顾戎双眸又继续放空的盯着那个垃圾袋,看他百般挣扎还是惹得一身污水,风停歇止戈,那个垃圾袋却也已经破烂不堪,皱巴的躺在乌糟泥水中。
“秦阿姨,我母亲现在搬出去也没有地方住,这样吧,我赶今晚的飞机回去,最快今晚最迟明早,我一定将这个事情解决了。”
“您再宽限她一夜,钱的事…”顾戎话还未说完,秦阿姨就打断他,一向平和的声音里满是愤怒:“这不是钱的事!”
“好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顾戎连连道歉:“我尽快回去处理。”
秦阿姨撒了火又可怜起顾戎来,长叹一声无奈道:“好吧,那我们先回去,不过你要尽快回来劝你妈搬出去啊,我这边已经跟新租户签了合同了。”
“好,我现在就回去,谢谢您。”顾戎语气中充满了诚恳感激再次道谢。
秦阿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接挂了电话。
顾戎又听到秦阿姨挂电话前的叹息声…这是他这两天听得最多的声音。
工作逐渐顺利上手,他家里却还是一圈乱麻,不能兼顾,也是他的无能。
客厅里的人没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只听到顾戎谦卑着声音,不停向对面转着圈道歉,结束通讯,他也没有走回来,还挺拔着背脊,连姿势都没有换过的站在那里隔着厨房油泞的污渍望向窗外。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丹放心不下他,第一个走过去,单手抚在他背后,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他没有询问缘由,因为那并不重要,他关心的只有顾戎。
顾戎侧首望着容丹浮动着满是关心紧张双眸,坚冰被点滴温暖融化,轻声摇头道:“没事。”
“我今晚得回一趟老家。”顾戎把他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想用手机订票却觉得眼前有一阵模糊。
顾戎微侧过首向客厅道:“有烟么?”
“你会抽么?”微光是几人里唯一一个抽烟的,知道顾戎问得肯定是他,却还是迟疑了几秒才走过来,他从没见过顾戎抽烟。
“会一点。”微光将香烟拿着底下白色纸张包着烟丝的部分递给他,顾戎抽过上面的过滤海绵部分叼着。
“哒”的一声轻响,微光打起火来,顾戎凑过去点燃。
微光有烟瘾但也舍不得抽好烟,劣质香烟伴随着尼古丁的气息缓缓渗入,这烟极烈,不习惯的人难免会呛得咳嗽,顾戎却没有嫌弃,深吸了两口,尼古丁有效镇定舒缓了他一直紧绷的神经。
拢着蒙蒙烟霭,容丹在旁边望着他硬朗俊逸,轮廓立体的侧颜,一刹那间意识到顾戎的家庭,恐怕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差异,容丹心头微酸,他不在乎顾戎家庭如何,他只希望顾戎能多笑一些便很好了,他不该也不应如此颓唐。
顾戎只抽了两口,缓过来便转身将烟熄在薄薄浸着一层水的厨房水池里,又把窗户打开,让烟雾散去,低声对容丹道:“我不该在你面前抽烟,呛到了么?”
他为家里的事烦闷,思绪迟缓了一些没留意到容丹。
“没事的,我家里人也抽烟。”容丹摇头,顿了顿道:“你要回老家么?你老家是哪里的?”
“云城。”顾戎又想起订票的事,他单手仍握着容丹的手,用另一只手刚打开订票软件就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顾戎看着手机联系人显示,非常想把烟捡回来…
“妈。”顾戎还是接起通讯。
“戎戎,他们走了还是你有本事。”顾母兴奋不已,又话头一转骂道:“这女人真不是好东西,还有她那个孩子凶得很,真是欺负人。”
“钱是怎么回事?”顾戎自动过滤那些无意义的话,单刀直入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呀,你这孩子奇奇怪怪的。”顾母像是被捏住了嗓子哑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丝毫不惧的跳着脚提高声音道。
“您一直在跟小舅他们打麻将,我都知道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前些日子刚给您打了六千,钱去哪了!您退租之后,钱又去哪了!“顾戎冷声问道。
”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就不该养你,你跟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爹一样。”顾母破口大骂道:“你妈花点钱还要经过你允许么?”
这套似曾相识的话顾戎已经听得多了,但还是被气得头晕眼花,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也不记得避开众人,算账道:“金饰也都输进去了吧?还有您找我要的六千块钱和从房东那里退回来的房租、押金。”
“您现在还有多少?”
顾母沉默片刻扭捏道:“还有…两百多。”
“最近我手气很好嘛,都赢回来不少了,你小舅妈就劝我先把房子退租,先和他们打麻将,等赢了钱再把钱还给房东…打个时间差。”顾母叹气,明显是为自己的手气郁闷。
“您就没想过输了怎么办么?”顾戎不可置信道。
“哎呀,你小舅不会不管我的,都是一家人。”顾母理直气壮道。
顾戎张了张口,很想说那他现在在哪?但他知道顾母听不进去,还是闭上了嘴,恹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想继续订票,身边的容丹摇摇他的手道:“回云城是吧?今晚七点最后一班我订票了,两张。”
……
如果可以,他绝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把容丹带回云城,倒不是怕容丹见到自己不堪的一面,而是怕混乱局面自己应付不过来,伤到容丹。
“你要不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顾戎沉郁着声音道,晚间国内航班人群熙攘,吵闹着坐在相应登机口前的金属座椅上。
容丹用地上的充电器接口,插上自己带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给张姨编辑了一条消息告诉她今晚自己不回家了。
张姨还没回复,容丹闻言摇头道:“没事,我陪你一起回去。”顾戎这个状态,他实在不放心放顾戎一个人走。
顾戎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不用回去都知道,家里肯定是一团糟。”
“什么状况我都陪你一起,好么?”容丹握着他的手,他们坐在登机口外最后一排座椅,四周无人,容丹迅速在他侧颜上落下温柔一吻道。
“好。”仿佛轻鸿拂过花蕊,这吻也轻柔飘荡落在他心头,顾戎又生出了些许勇气,打起精神应道。
容丹考虑到顾戎心情,只订了两张经济舱,他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坐在座位上微蜷缩着,为什么没有电动座椅…
短程航班提供的东西不多,只有常规的晚餐和饮料,看着油腻的食物容丹就有些吃不下去,懒散的用配着吃水果的叉子戳戳,顾戎把自己那份水果也给了他,温和道:“吃不下就吃点水果吧,一会就到了。”
又把外套脱下来给他,让他盖在腿上。
晚上十点,飞机穿过暮色,在云城平缓降落,因为事出紧急,两人都没带行李,顾戎只多带了那条容丹从他衣柜里拿出来的围巾,揣在口袋里。
因为城市工业化,绿植少再加上地理环境,云城一年到头都有沙尘暴。
云城是一个中型城市,基建做得也很是出色,道路宽阔平坦四通八达,与他们同航班的人大多有人接机,出了机场就似一滴墨水融入到了夜色中,容丹出门就迎面吃了一口风沙,咳嗽个不停,躲在顾戎身后眼睛都睁不开。
顾戎从口袋里拿出围巾,将容丹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一条小缝:“好点了么?”
这条围巾倒是派上了用途,容丹没想到围巾是给自己准备的,感觉呼吸顺畅了些,在晚风中不由得扬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房东家。”顾戎将手机划开解除飞行模式,看了消息,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耳边风沙簌簌响声逐渐淡去,容丹松了一口气轻轻摘下围巾露出口鼻问道:“这么晚了…他们也休息了吧。”
顾戎摇头,微停顿了一下才道:“房东刚从医院回来…她被我妈咬了,放心不下去了医院。”
“啊?”容丹回不过神来,悻悻道:“阿姨…性情中人啊。”
前面司机噗哧笑出声来。
顾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揉了揉容丹毛茸茸的头发道:“早点解决,找到酒店还能让你睡一觉。”他不想把这件事折腾到明早,让容丹一夜无暇休息。
从机场出来,二十分钟车程就是顾戎给顾母租的房子,房东家房子多用于出租,一家人都住在市中心,快一个小时才到。
车自顾母租住的小区外经过,顾戎都没有出声,他现在只想解决问题。
房东家是一梯两户,市中心小区,两人按了楼下对讲乘电梯上楼。
顾戎踏出电梯,按了门铃。
“来了来了。”里面有人应道。
房东日常穿着,眼圈还红肿着,右手小臂上缠了纱布:“快进来吧。”
“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您。”顾戎还未进门已经垂首道。
容丹视线轻巧扫过,这是个装修得很温馨,非常有生活气息的家庭。
“哎,你这孩子也不容易。”坐在客厅沙发上,房东又给他们沏了茶,自己坐在沙发主位上道。
房东家是一家三口住着,除了房东女主人外,父子俩都阴沉着脸,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顾戎还没说话,那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就皱着眉头问道:“喂,你妈到底有没有病啊。”
“航航!”夫妻两人一齐出声训斥道,男主人更是直接赶人道:“回自己房间去,没规矩。”
男生腾得站起来,把椅子甩开一米多远,怒气冲冲踏着粗重步伐像喷火龙似的回去了。
“砰!”门被用力甩上,发出剧烈响声。
“啊…”容丹被关门声吓得一激灵,手里的茶洒出来些许,烫得他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连忙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又想去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没烫着吧?”
“手没事吧。”
顾戎比秦阿姨稍快半拍。
“没事的,一会我来收拾。”看他想要收拾地面,秦阿姨忙道。
从顾戎的角度恰好能看到容丹的手,看他只是指尖微红,没有烫伤,顾戎放下心来低声道:“我还没有去见我母亲,但我个人比较相信您这边的说法。”
”我几个小时前还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给她找房子,您这边找到租户要收房,一时半会她搬出去就得住到大街上…”
“那你的意思是?”秦阿姨皱眉问道。
“是这样,他母亲做的事情我们真的很抱歉,现在过来是想跟商量一下…也许可以把房子继续租给他母亲,您找到下一个租户的违约金我们来承担。”
“还有您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我们都愿意承担。”容丹接过话头诚恳道。
“你是?”秦阿姨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微微侧首有些疑惑。
“他…”顾戎还未说完,容丹已经打断道:“我是他朋友,接到消息后我们就从魔都赶最近一班的飞机回来了。”
“阿姨、叔叔,他母亲这样伤到了您,我们真的很抱歉。”容丹还是说不出来“咬人”这两个字,含糊带过,在沙发上微微躬身道歉。
他了解顾戎的性格,别人问起,顾戎不会去隐瞒两人间的关系,平时这当然让他觉得很甜蜜,但这种时候自己不愿意节外生枝。
秦阿姨接受了这个回复,他们夫妻俩都不是蛮横的人,看两个小辈这样卑躬屈膝谨慎的一遍遍道歉,心早就软了,秦阿姨不再开口,但她丈夫还是犹豫着皱眉道:“但你母亲这个脾气。”
“以后房租我直接打给您,您不用上门找她拿房租了。”
几人达成共识,房东丈夫话转了转,还是询问道:“小顾啊,你母亲的身体…”
“她没有任何疾病,您放心。”顾戎无奈道。
房东夫妻比他还尴尬,说了两句便遮掩过去。
秦阿姨去屋里拿了自己去医院检查的单子出来,放在茶几上推给顾戎道:“精神损失费就不用了,把检查的钱给阿姨就行了,还有退给她的房租两个月半七千五,押金三千,再加上退人家签订合同的房客四千违约金。”
这就是一万四千五,容丹在旁边拿过医院检查单,翻着看了看,都是一些经血液传播的传染病筛查,还有一针破伤风人免疫球蛋白,容丹眼角一跳,看来这咬得还挺深,翻到最后一页将视线落在最后总计数字上,七百三。
一万五千二,顾戎接过账单,比赛奖金还剩一万三,又各担了三千律师费,正好有个缺口,顾戎无可奈何想说让他去打个电话。
只能跟队友借一些,以后再还。
他从不跟人开口借钱,这是唯一一次。
“阿姨我们没带那么多现金,手机或者银行转账可以么?”容丹出声道。
“可以,工商银行吧。”秦阿姨从放在饭厅椅子上的包里拿了张银行卡出来。
“不用,我那里还有钱。”顾戎抓住容丹手腕道,容丹手腕微微一扭,挣脱出来输入账号与金额轻声道:“行啦,你还要去找安娜他们么?我来吧。”
容丹微微思索,把输入的金额删了,又多填了九千,备注下个季度。
顾戎强调道:“秦阿姨,您不要再给她退租,有事都跟我联系。”
“好。”秦阿姨看顾戎憔悴疲倦的面色,眼底满是心疼。
这才比他们家孩子大几岁啊,已经知道了生活的不易。
两人处理完这件事,已是午夜,行走在沉静夜色中,顾戎沉默许久,他母亲的事成功处理了大半,他应该高兴的,但他已是怠倦不堪,毫无欢喜。
容丹安静的拥住他,仰首道:“你想现在去见你母亲还是明天再说?”
“我们先去找个酒店住下来吧。”他小舅不处理,见他母亲也没有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顾戎:我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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