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惨!

    沈如是见人走远,长吁一口气,立马选了反方向,跑!逃命似的,一口气跑到了徐州的地界。继而一路西,连跑了七八日,终于到了徐州和豫州的边界,本以为自己脱险了,然而越靠近大胤的领地,他越觉得不对劲。

    惨!实在是太惨了!

    大胤的边境遍地焦土,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乌鸦在半空盘旋,饿殍满地,几条饥肠辘辘的野狗夹着尾巴嗅来嗅去,与扬州天差地别,甚至比土匪占着的徐州都差好几条街。一路上别说农家,人都鲜少见到,快要正月了,天气越来越冷,连个借宿的地方都没有,好容易找到个破庙,沈如是连忙躲了进去,一推门,房梁就往下掉渣渣,不巧,里面已经有人了。几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围着篝火,在四面透风的殿堂里相互挤着取暖,男女老少脸上尽是疲惫,见有人来,几乎都是一哆嗦。

    仅有的三个年轻男子“刷”的起身,举起手里的锄头,前后打量着沈如是,瞧他就一个人,多少放松了些。

    沈如是挥手忙道,“各位乡亲,我赶路路过此地,外面眼瞅着要下雨,我就是进来避避雨。”

    “你打哪来?”一人问道。

    沈如是:“啊?…扬州。”

    一听他的来处,三个人才放下了手里的锄头。

    “没事!没事,小马,不是北边来的人!”一位老大爷开口,“快叫他过来,外面下雨了,坐过来取取暖。”

    “里长!不是也要防着点!”叫小马的男子挡在前面。

    “咣当!”老大爷的拐杖打在他脑袋上,“就一个人,咱们这么多人,你怕什么?小伙子,来,快过来!”

    在里长的招呼下,沈如是烤上了火,不一会儿就跟一行人打成一片,原来这帮人是同一个村子的,打北边来,一路向东南去徐州。

    沈如是道,“那不是土匪的地界么?”

    里长苦笑,“土匪的地方也比我们那强,小兄弟,别往北走了,北边都一样!”

    沈如是傻眼了,什么叫都一样?他原本以为此处是边境,又有土匪侵扰,乱点可以理解,往北?那不是说整个大胤都一样?

    “邺都呢?”

    “邺都?!”小马哼的一声,“有钱有权的人去邺都可以,咱们百姓,在哪都一样!”

    沈如是道:“不可能!”赵..康靖帝不是很贤明么?”

    “康靖帝?贤明?你说的是十五年吧!”小马阴阳怪气道,“自打那位死了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里长斥道,“小马!”

    “怎么不是了!也不知威武将军是不是靖康帝的姘头,那个恶人死了,康靖帝比死了老婆还难过!从此性情大变,不理朝政,弄得奸臣当道,大胤都成什么样子了?!”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里长又给他了一拐杖。

    “操!”又是威武将军的错?!沈如是惊呆了!自己跟康靖帝是过命的兄弟没错,可他死都死了,靖康帝便是真的不理朝政,也不能怪在他头上去啊?!

    “哎,小兄弟,勿怪,年轻人,胡说八道。我瞧着你啊,面色差,身体肯定不怎么好吧,听老人家一句劝,生在南边,是你的福气,可千万别往北边跑了。”

    “嗡”的一声,沈如是血往脑门上冲,他是大胤的建国第一功臣,大胤是他南征北战,抛头颅,断亲缘,整整奔波十年才换来的国家。为了大胤,他没了爹娘,没了弟弟,没了名声,什么都没了,最后连命都搭了进去,大胤是他的根,他的命。现在,他国家的百姓告诉他,千万别过去。

    笑话!他不回去?还能往哪去!

    威武将军正在发呆,庙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湿漉漉的雨水飘了进来,火堆跟着暗了暗,火星四溅,只见七八个人,穿着官服,凶神恶煞的闯了进来。

    “嘿嘿!让你们这些狗东西跑了一路,总算逮着了!”为首的人提一把阔斧,二话不说扑杀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挡在前面的小马,还来不及挥动锄头,就被一斧头砍掉了脑袋,方才还有说有笑的男人,睁着一对眼,在地上打了个旋,掉回里长的身边。

    一时间哭喊声四起,几十人吓得想往外冲。

    “别动!谁再动!就砍谁!”

    众人吓得顿时噤声,不敢再动。

    “爹爹!”独独一个小孩哭喊着,冲了出来。

    “安儿!”女人的惨叫响起,她没拉住自己的孩子,吓得立即晕了过去。

    沈如是总算反应过来,一抄手,将孩子揽在怀里,小男孩挣扎着,要去找他爹爹。

    “别动!”沈如是柔声道,“你要去了,你爹爹就白死了。”十岁的小孩顿了顿,在他怀里哭成个泪人,抽泣着惨叫,“爹!”

    沈如是此时也很恼火,方才变故生的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白白让小马送了性命,他打量来人,自己这个病壳子,一路颠簸,方才拉住个小孩子都颇为费力,此刻要他以一敌八,不知有没有胜算。

    “老马头,你们好大胆子!一个村子人一起跑!若不是通判的准信儿,本官还真不敢信!”

    “知…县大人….小人实在没法子啊!”

    “没法子!我看你是狗胆包天了!叫你交租子,你一个小小里长,居然敢带着全村逃跑,当我这个知县死了不成?!”

    “大… 大人…实在交不出来啊,您也知道,今年有灾啊….饥荒闹得,周围的村子都易子而食了,人都吃人了,您….您叫我拿什么给您交啊!”

    “拿什么交?呵呵,拿你的命交!”当官的一挥手,拿着斧头的兵冲将出去,对着老头就砍。

    斧头高高举起,老头抬起阻挡的拐杖如切甘蔗似的被削成两半,瞬间就要一命呜呼,沈如是凌空高高跃起,一脚踢在那人胸口,小兵被踢得猝不及防,仰面倒在地上,赤手空拳的威武将军,偷袭得手,脚尖着地后,伸手去拿对方掉下来的兵器,一伸手,傻眼了。

    操!斧头太重,他拿不起来!

    一时,那人身后的小兵见情势不妙,抽出刀劈过来,

    “来得好!”沈如是轻盈的侧身闪开对方灌力一击,身子向上一顶,倾全身之力用肩撞上小兵的肋骨,咔咔两声,小兵吃疼的倒地,沈如是的手一伸一缩,半空接住他的刀片子,足尖一点,转瞬,刀就架在了知县大人的脖子上。

    擒贼先擒王。

    手无寸铁,以少敌多怎么了?他可是威武将军沈如是!

    余下的人全都慑住了,谁也没想到,一个病恹恹的小年轻,发起疯来,如此厉害。

    “你….你是何人?快放了本官,本官….饶你一条性命!”

    “我是你大爷!”沈如是朝地上呸了一口,“你这种狗官,以前我都是直接杀了拿去喂狗!”

    刀光映着沈如是的脏脸,为之敷上一层寒冰,凤眼吊起,肃杀凛冽之气喷薄而出,瞧的知县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今儿我心情不好,叫你的人赶紧滚,省的脏了我的手。”沈如是的刀划破了知县脖子上的皮,血顺着刀锋留下去,吓得旁边的小兵各个抖如糠筛。

    这群小兵一瞧就没上过战场,完全看不出对方在虚张声势。

    知县:“滚滚!赶紧….滚!英雄….英雄只要饶我性命!!怎么都…都好说!”

    小兵们得了令,一个个退了出去,沈如是见他们都出去了,撤了刀,狠劲朝踹知县肚子踹一脚,“滚!”

    知县连滚带爬的出了门,脖子上没了刀,他让身边人扶起身,恶狠狠的朝里面啐了一口,“你…你给我等着!”

    沈如是心里叹息,还是赶紧跑吧,这位仁兄八成要去搬救兵了,他转过身,催道,“众位乡亲,快收拾东西,随我来!”

    可惜他没来的及跑路,外面那位也没来得及杀回来,只听得庙门外惨叫一片,十几个人再次踏进了庙里。

    为首的人斯斯文文,进来一见到他,愣住了,继而笑道,“小兄弟,有缘,咱们又见面了。”

    操!有缘个屁!怎么又是你!

    邬浪举起随身的刀,在地上一具尸体身上,正反蹭了一下,将血迹擦干净,收回刀鞘里。

    “小兄弟,杀恶人要彻底,否则,他们很快会带来更多的恶人,到时候死的就是你了。”

    沈如是苦笑着点头,客气道,“是是,小兄弟说的是。”

    心里:这点道理我能不懂?用你教?以前都是老子教你!我要是有力气把他们杀干净,我能放他们走?

    邬浪见他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喊自己小兄弟,笑容更盛,“小兄弟,没想到你棋下的好,功夫也不错,你叫什么名儿?”

    “锤头!”沈如是顺口就编。

    “你!好大胆子!”邬浪身边的小兄弟冲出来一步。

    “哎——!”邬浪伸手拦住,“乱世中,萍水相逢,不愿告知真名,再正常不过。”

    “小兄弟不愿说,我先自报家门,在下姓邬,名….”

    “邬将军!”还没等他说完,站在一旁的老里长扑了上去,他没了拐杖,一头就栽下了去,嘴里念叨,“我们可算找到您了!”

    “您怎么认识我?”邬浪两步上前,将人扶住。

    里长:“我们跋山涉水就是去投奔您啊!”

    邬浪皱眉,“你们也是从豫州来?”

    里长激动地哭哭啼啼,一时竟答不上话,这时,一个蹲在的小孩子答道,“是从豫州来。”

    刚死了爹的小安子低着头,静静的瞧着他爹的脑袋,上面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他伸手,给他爹合上了。

    “头儿,又是豫州!赵家人太不像话了!豫州人简直没活路了!”

    邬浪眉头紧锁,伸手拉住了地上的孩子。

    “怎么认出来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不怕是骗子?”

    “布告栏到处贴着你的画像呢….认不错!”安儿叫道,他娘一听这话,吓得颤颤巍巍上前,一把捂住了嘴巴。

    安儿挣脱开,几步跑到了沈如是的身边,抱住他的大腿。

    沈如是本来正打算趁他们聊得开心,跑路,嘿,这熊孩子!一抱住就不撒手,成功的将邬浪的注意力再一次转移到他身上。

    “看来这孩子很喜欢锤头兄弟。”

    沈如是被抱的浑身不自在,他上辈子只会惹孩子哭,丝毫孩子缘没有,他一边巴拉着小安儿,一边一跳一跳往门口移动。

    “锤头兄弟这是要去哪?”

    去哪老子为何要跟你说?沈如是没搭理他,小安儿替他开口,“哥哥要去豫州!”

    沈如是:“……”

    邬浪:“…..去豫州?!”

    沈如是:“嗯。”

    “头儿,别人都从豫州往外跑,这人不会是个傻的吧?”

    邬浪:“豫州去不得。”

    沈如是:“怎么去不得?”

    里长苦兮兮道,“我方才就劝小兄弟不要去,豫州现在吃人啊!”

    沈如是惊道,“吃人?”

    邬浪点头,“豫州闹了饥荒,大胤…大胤发的赈灾粮迟迟不到,各个州县都开始饿的吃人了。”

    “头儿,别骗人了,赵家人哪给赈灾粮了!就是给了,沿途也早就让这些狗官贪光了!百姓都…都死光了!有口气的,全都往咱们徐州跑了!”

    邬浪沉默,他知道手下说的没错。

    “哥哥不要去豫州,隔壁村子的小花都被他爹娘卖了,换了个不认识的妹妹回来,没几天就死掉了,里长爷爷千辛万苦带着我们,才逃出豫州的。”安儿死死地抱住沈如是的腿。“去了,会….会跟爹爹一样的….”

    咦,这孩子过来逮住他,原是怕他去豫州。

    哎!刚才谁说邬浪的徐州?!

    沈如是发懵,暗处有一条线,他模模糊糊碰到了线头。

    邬浪见他不动了,以为他改了主意,便道,“锤头兄弟随我们歇一歇,一起回徐州,暂时歇在我们那儿,等豫州情况好些了,小兄弟要是想去,我派人送你去。”话罢一挥手,“把他也带上来,歇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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