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独自在宿舍里改曲谱时,听到了阳台窗被敲响的声音。
她住在三楼,这突兀的敲窗着实有些吓到她,等她鼓起勇气磨磨蹭蹭掀开窗帘,发现趴在窗外护栏上的是一米七的美男子一枚。
“晚上好。”塞西尔扒着窗框,眼睛亮如星眸:“我的维纳斯。”
“爬三楼,你是猫吗?!”奈奈刚吐完槽就觉得不妥,面前这位,还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纯血波斯猫。
“可以让我进去吗?”他可怜兮兮地敲着窗:“夜风好冷嘤嘤嘤。”
奈奈妥协,把他放进房:“那你安静一点,我在改曲子。”
“果然,”塞西尔扑上床,从床头滚到床位,塞西尔魇足地仰躺露出肚皮:“冥冥中听到奈奈音乐的召唤了呢,我就跟随着维纳斯的指示来了……奈奈,奈奈在给谁写歌?”
“帮前辈们调整下而已。”奈奈叹气:“也不确定这个方向能不能更有冲击力。”
塞西尔此刻是颗柠檬精:“好羡慕,好嫉妒,我也想要奈奈的歌。”
“你还好意思要,我听月宫老师说,偶像科的专业课你经常翘。”奈奈毫不留情:“你去哪了?”
“没有奈奈的话,上课就没有意义啦。我并不想要当偶像哦,而且……我感觉大家也不是很欢迎我。”
“会很难交到朋友是有原因的。”奈奈边谈琴,边对塞西尔说:“大家没法认可不是抱着认真态度来当偶像的塞西尔。”
“是这样吗?”塞西尔双手垫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回复地漫不经心。
这段音不对,奈奈皱皱眉,停下弹奏歪头思索了下,在乐谱上划掉一大段。
她这才慢悠悠接上刚刚断掉的话题:“嗯,会显得很轻浮啊,毕竟大家都不希望自己珍视并为之全力以赴的目标,被竞争者看轻。”
“我早就想说了,”塞西尔翻身转向奈奈,撑起上半身,手握拳撑在脸颊旁,他看着专心致志改稿子的奈奈:“奈奈很厉害啊,就像会读心术一样。”
“读心术什么的……跟你比起来……”奈奈不在意地一笑:“况且真正会读心术的不是我吧……”
“在莲面前的奈奈坚定,在那月面前的奈奈包容,在翔面前的奈奈活泼,在时矢面前的奈奈认真……”塞西尔流露出崇拜的神色:“奈奈总是能照顾到每个人的性格不是吗?”
星野奈奈一愣,弹琴的动作未变,她的注意力却从琴谱上转移,惊诧地看向塞西尔。
塞西尔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常:“就好像,奈奈总能找到他们喜欢的缺失的或者向往的……”
钢琴发出重音,音乐停下了。
“然后再让自己贴合他们会喜欢的相处方式……对吧?”奈奈喃喃,面色苍白。
塞西尔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他慌忙弥补道:“奈奈是温柔……”
“可我并不是因为温柔才温柔的,而是因为想要被喜欢才温柔的。”
星野奈奈说这话的时候,笑意已经完全褪去。她像一个严格冷静的旁观者,审视着自己。
“原来是这样。”奈奈的表情出现瞬间的茫然和不可置信,又逐渐归于平静。
音符和心绪一样乱了,见没法集中注意力,奈奈有些羞恼地合上琴盖。
塞西尔老实下了床,此时手足无措地站在奈奈身旁。他想安慰奈奈的坏情绪,却不知从何开口。
“不是你的错。”奈奈仰头对他勉强一笑:“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或许一直都意识不到。原来我……总是在迎合别人的喜好,为了让他们喜欢我。”
“想要被喜欢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塞西尔小心翼翼地提出不解:“我们国家有句谚语,没有陪伴,人就会像花朵一样枯萎。”
“想喝啤酒吗塞西尔?”
“嗯……啊?”
“这个故事稍微有点长,从头说起来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可以要点啤酒来打发时间。”
奈奈的故事说来长但也很简单,因为经历的时间长但剧情俗套。天赋超群的母亲生下了被音乐世家所期待的女孩,被给予重望的女孩起跑点早又跑得努力,她失去童年,换来了比同龄人更出色的钢琴演奏能力,她也一直坚信自己生而为钢琴而且将为之燃烧终生。
可是她并没有继承天赋……在她攀峰顶点的过程中,她的努力终于被榨干的时候,她天赋的短板彻底被暴露出来。她开始跑得疲惫而吃力,领先的位置摇摇欲坠,她惊心于每个开始发力追赶的竞争者,而终点依然遥遥无期。
她心中的害怕无人可诉说,她没有时间交朋友,情感的寄托对象只有父亲,可是那个男人总是高冷难亲近,只有漂亮的成绩能让他弯下腰,怜悯地施舍给她一个拥抱过夸赞。可对于奈奈来说这就够了,而她也清醒地知道,她对他的价值也仅限于此。
不是钢琴天才的话,她就什么也不是了。可她……太渴望爱和认可了。
积攒的压力和恐惧到达了沸点,终于在那场比赛上一起爆发。她上台前就觉得头晕目眩,身体紧张地发冷汗,太阳穴跳动,混乱的心脏声充斥着耳膜。她猜自己大概是发烧了,刺目的舞台灯打向她的时候,她只觉得什么也看不见。
空白,眼睛是空白的,脑袋也是空白的,心脏也是空白的。她的躯壳只被本能和数不清的练习经验所驱动,可是最难的那段她还是出错了,那一刻她羞愧难堪,脸瞬间涨得通红,错了错了错了,那刻她的脑海里充斥着这两个字,就像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
可也因为这一巴掌,她回光返照般清醒了。一种释然的情绪突破混乱闯进脑海,她逐渐平静下来,因为奈奈在那刻终于接受了一个她始终不敢正视的现实,她就是没有天赋,而且永远无法抵达顶端。
即使接受这件事所要付出的痛苦,比想象中还要大。
谢场时心不在焉的奈奈踩到了裙摆,从突出的舞台直接摔下了观众席。她的手因此受了严重的骨折,康复后也再不能恢复从前的灵敏度了。
“但不影响正常生活,”医生微笑着对奈奈说:“平常也会看不出来受伤过。”
“钢琴呢?她可是个钢琴家啊!”
“这……”医生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普通弹钢琴也是没问题的。”
可父亲要的不是普通,“普通”两字就足以击垮他。
“我永远记得……”奈奈抱着啤酒瓶,坐在阳台上发呆:“我在昏迷的时候,他还不停地在问,我的手怎么样,手……手……好像我身上只有这个部位最重要。”
“治疗的时候他还先崩溃了,”奈奈无奈地耸了耸肩:“当着我的面问我说‘没有了这双手,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那时候就知道,我再也无法获得他的爱了。”奈奈举起自己的手掌,像是不认识这只手般翻来覆去地仔细看:“活着……还是有意义的吧?”
“有意义的!当然有意义!”塞西尔脸上满是心疼,他一把攥住奈奈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我,我就是为奈奈而来。”
准确来说,你也是为我的音乐而来的。奈奈看着焦急的塞西尔,在心里静悄悄地问,如果有一天我到达了天花板,塞西尔还会为我停留吗?
这个问题太残忍,奈奈问不出,也不敢得到答案。
她只能珍惜当下:“谢谢你,塞西尔,都已经过去了。”
“只不过,我以为我逃出来了,从我父亲的期待的轨道脱离出来,”奈奈哂然一笑:“其实没有,他如影随形,操纵木偶般在我身上埋下了看不见的线。”
“我的生活方式从某一刻开始就没有再改变过,讨好周围的人,努力迎合他们的喜好……”奈奈忽然有些害怕:“可是塞西尔,不迎合别人的我,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恐惧变成了实质,奈奈惊疑不定:“我居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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