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闷了一头的火气,原本兴冲冲来别院,想着一箭双雕,既能挫贾宝玉的气焰,又得如此绝色美人儿,不料冷水泼面来。
黑漆漆的宅子里,除了甜得发腻的气息,根本没有美人的影子。
将无能护卫全部发作一通,让他们继续盯紧了贾宝玉,并满城找出越星川来,自己气呼呼地回了贾家。
恰逢薛姨妈从王氏那边回来,揣了满怀的心事,被薛蟠兜头撞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所幸后面有丫头们扶着,薛姨妈站稳,正准备怒骂来人,一看是心头肉,赶紧变了脸色。
“怎么现在才回来?”
薛姨妈与他进了屋,两厢坐下,又招呼丫头去端茶倒水。
薛蟠心情不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惹得薛姨妈唉声叹气。
“你怎么成日家这般不着调,宝玉哄得你姨妈多开心?你就不能和他学学?”
薛蟠冷笑:“学什么?厮混在后宅还是与男人不清不楚?”
薛姨妈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拍完又悔又心疼:“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咱们如今住在这里,不都是仰仗你姨妈?做什么这般腔调?外面那些浑话也学回来,与我说也就罢了,若是被人听了去可怎生是好?”
薛蟠半晌没说话,忽然抬起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无非是怕我惹出祸来,断了妹妹的好前程。”
薛宝钗便是踩着“程”字的音进来的,身边还有史湘云。
薛姨妈没想到有外人来,忙堆了笑脸迎上去:“哎哟,这不是史大姑娘?我就说还是和你姐姐睡得好,这是你大哥哥,还没见过吧?咱们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虽有男女之别,见上了倒也不怕什么。”
史湘云被她这态度弄得熨熨贴贴,笑着和薛蟠见礼,拉着薛姨妈的手不丢:
“可不是姨妈说的?我也这么觉得。前日里二哥哥和我讲了林家的那两位,竟是挑这个理,一家子这般弄得还像什么一家人?我虽未见着他们,但心里已经不愿与他们亲近了。”
薛姨妈心中暗道王氏所言非虚,这史家姑娘是个好哄的。
“那你愿意与谁亲近?”
史湘云转了转眼睛,一双手臂攀上宝钗的:“当然是我的好姐姐啦!若我有这样一个姐姐,没了父母也是无碍的。”
薛姨妈顺势擦了两滴泪:“可怜见的,以后她就是你亲姐姐,史大姑娘不嫌弃,我就是你亲妈,你哥哥也是你亲哥哥。”
史湘云乖觉地跟着叫:“妈!哥哥!姐姐!”
叫出来仿佛就变成了真的,史湘云觉得眼眶与脸颊一并热了起来,跟着又叫了一次。
“妈!哥哥!姐姐!”
这次是打心底热了起来。
薛姨妈也笑得很真实:“诶!我的亲女儿!”
这边天伦之乐溢了满院子,将军府却炸开了锅。
最后负责送越星川回去的是林毅,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董氏见到越星川的惨状,当即就炸了,要问林毅的罪。
好在越星川醒着,其实神智已经不太清醒,却咬着牙一定要放林毅走,似乎知道若非如此什么事情要糟。
董氏心疼儿子,只得丢开手,招呼大夫给越星川诊治。
失血过多,外加薛蟠下的虎狼之药,越星川此次元气大伤,大夫摇头叹气,可把董氏吓得魂飞魄散,直直喊人去把越元忠叫回府。
待一碗药喝下,越星川睡了又醒来,告诉父母事情原委。
这样的事情,董氏这等知人事的妇人听了都脸红,一想对方是想对自家儿子动手,气的浑身发抖。
越星川说自己要将薛蟠碎尸万段,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原以为以自己的家世身份,弄死对方跟玩儿似的,谁知越元忠拧了眉。
“这薛蟠动不得。”
越星川一口血闷在嗓子眼。
“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吃了这哑巴亏?”
董氏心疼极了,劝儿子别急,又埋怨越元忠让人心寒。
越元忠最受不得娇妻难过,赶紧解释:“薛家太后有用,过了这段,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
然而这话越星川根本听不进去。
他今日被绑走,众人都看到了,若还能让薛蟠囫囵着出现,他的脸往哪儿搁?
但越元忠的语气不容置疑,也只得容后再议。
这口血咽回去,他又想到了那团火,和那个冰冷的眼神。
虽是男装,他清楚听到护卫喊她“姑娘”。
一个姑娘家,劈开火焰将他救出来,又极度失望地将他的手松开。
她这般离经叛道是为了谁?是谁让她这么义无反顾?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这般炽热和纯粹。
越星川一颗心浮浮沉沉。
“娘,送我回来的林家,是哪个林家?”
董氏见他问起,虽觉得奇怪,也回答道:“还不是贾家的女婿,姓林,任过巡盐御史的,如今回京述职。”
越星川倒吸了一口冷气,巧妙地动了动腿,让伤口不经意暴露出来。
果然,越元忠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越星川哑着嗓子说:“林家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儿子,儿子想娶她为妻。”
董氏平白觉得不大高兴,什么女孩子这半夜还出去乱跑?勾得儿子这般惦念,定不是什么好的。
不料她还没开口,越元忠先失声喊出:
“不行!”
连着被拒绝两次,越星川脸色彻底灰败,眼睛一闭,竟是谁也不理了。
董氏到底心疼儿子,劝到:“你拒绝这么快做什么?川儿又不知道我们在为他想看了?再说了,你说的那个史家姑娘就好了?”
越元忠双眼中凝满了恐惧,脸色绷紧,半晌才丢出一句话:“你知道个屁!”
说完转身就走。
董氏也懵了,她比越元忠小了十数岁,嫁过来后从没受过一句重话,哪怕太后觉得她小家子气,召见外命妇时从来不见她,越元忠也没有因此嫌弃她。
但这次是怎么了?
当下也无暇顾及儿子的事情,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
那日黛玉捶完林松后林如海夫妻方到,拎小鸡仔一般将人带回了府。
再后来,林家的新祠堂加急完工,林松进去跪了三天三夜。
林虹叹气:“错不至此吧——”
声音刚落,被天祖母使着眼色示意,林虹疑惑扭头,恰好看到冷冷看过来的黛玉。
林虹:“……”
缩了缩脖子,得,一个两个都缠不过,卑微祖宗。
倒是小姑娘自己开了口。
“进得京来,事情一个没办成,再折进去一个,我要怎么办?”
她的声音不小,跪着的林松也听了去,仿佛一颗心在细碎的冰碴子上碾过去,又冷又疼。
黛玉在与祖宗们解释,也在和林松解释。
“我输不起啊。”
已经输过一次了。
林松垂下了头,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做这等偷偷摸摸的事情。
看到自家弟弟痛心疾首的神奇,小姑娘悄悄转头,对祖宗们做了个鬼脸。
祖宗们:……
第三天的头上,甄宝玉摸了过来,大剌剌直接跪在林府门口。
覃材原本不打算开门,一看这人一不哭闹二不攀扯亲戚,直接跪下了,登时就苦了脸。
一个比一个玩的花,这公子哥儿看着就非富即贵,跪在自家门口,这要是传出去林府还怎么抬头?
覃材麻溜儿回去上报,林如海亲自出马,将甄宝玉赶了回去。
这几日黛玉一直在陪着林松,听到外面的人汇报甄宝玉一事。
那日找到林松,她便明白了这是一场乌龙,但着实生气林松不告而别,如今气也出了,开始心疼起弟弟。
小姑娘看还直挺挺跪着的小家伙,幽幽叹了口气。
天祖母心疼黛玉,伸手去抚小姑娘的头。
但让人惊讶的是,她没有碰到黛玉。
天祖母心中有些疑惑亟待验证,她再三尝试,都未能碰到黛玉。
这下旁人也意识到不对,林虹凑上来尝试,依然失败。
黛玉见状心中一紧,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绷着嗓子道:“天祖父呢?”
刚从扬州回到京城,天祖父说自己晕船了,当时他们还就“魂魄到底能不能晕船”讨论了一番。
仔细想来,似乎打那起就不常听到天祖父说话。
天祖母脸色也白了三分:“他上次与我说话还是三日前,我本以为是来到京城不适应。”
众人都忽略了身旁人的不对劲,所谓“灯下黑”。
黛玉便寻了天祖父的牌位来,抱在怀中摩挲着,暗暗呼喊。
然而没有人应声。
太大意了。
分明察觉到祖宗们魂体存在的不寻常,也想过要找元空一问究竟,却因为太过依赖祖宗们的存在而忘记背后的危险。
黛玉让林松回去,匆匆走去祠堂的后面。
林松茫然:“姐姐……”
黛玉回头看他,身后的黑暗仿佛长出一双手拥着她:“不是时候,松儿,回去好好休息。”
林松顺从地点头。
闲人尽走,黛玉精致的侧脸埋在黑暗里。
“天祖母,现在不能再瞒着我了吧?”
你们为何逗留在祠堂里,还知晓我重生之事?
天祖母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这算是一场交易,只不过不太平等。”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