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这几日充实得很,照顾贾敏的衣食住行不说,还要盯着林家父子外出应酬的一应物事。
林如海瞧着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自家有女初长成,心疼的是还未娇养够,竟然都这么大了。
再转念一想,过不几年就要便宜了谁家的小子,心里又酸起来。
自打回京林如海便一直上朝应卯,竟是一日都未曾得闲,如今得了空,便专心在家陪伴妻女儿子。
只是有个不会看眼色的甄宝玉日日往府上凑,让他四人世界的美好愿望破灭了。
其实自打林如海升官的消息传开,来林府打探消息和递橄榄枝的人乌央乌央的,只是都被黛玉以“家母身体有恙,不宜劳累”给打发了。
自然有人心里不平,嘲讽林家还没当几日高官就拿起了架子,不过等足了三月贾敏有身孕一事放出去,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黛玉也没去管它。
倒是贾府,闻听贾敏有恙,只有王熙凤来府上走了一遭,便再无音讯。
黛玉难免心里有些龃龉,也不好和贾敏说,只私下里和紫鹃说了几句。
紫鹃犹豫再三:“奴婢前日和平姐姐见了一面,倒是听说些缘故。”
黛玉追问,紫鹃道:“听说史家和薛家在贾府闹起来了,薛姨妈看不上云姑娘,可云姑娘正和刘侍郎家的公子议亲呢,何曾看得上薛家?如今闹出这档子事,刘家闭门不见客,史夫人说若是这桩婚事黄了定要薛家好看,薛姨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嚷嚷着定是云姑娘上赶着贴薛大爷。”
“一个不肯娶,一个不肯嫁,倒把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老夫人气个好歹出来。”
夕雾听完撇了撇嘴:“哪里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是怕史薛两家撕破了脸,贾府不再能左右逢源罢了!”
黛玉暗中给夕雾比了个大拇指,这丫头如今通透的不是一星半点。
紫鹃又想到了什么,笑道:“不过最后还是皇上厉害,一道圣旨给云姑娘赐了婚,刘家再恶心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了。”
主仆几人说了会子闲话,黛玉余光看到门口有影子晃动,仔细一瞧,是雪狐。
雪狐往日最喜欢在院子里疯跑,一时一刻也不肯闲着,这会儿怎么有心思来看看主子?
黛玉还未开口,雪狐已经一溜烟儿跑了进来,咬住黛玉的裙摆便往外扯。
夕雾拿帕子丢他:“畜生!你何时养成了这毛病?”
雪狐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耷拉着大耳朵看黛玉,口中却丝毫不松,还在努力往外扯。
夕雾又要打它,黛玉摆了摆手,问雪狐:
“你要带我去某个地方?”
雪狐摇了摇尾巴。
黛玉心中一动:“祠堂?”
雪狐的尾巴摇得更快了。
祠堂?难道祖宗们有事?
黛玉霍然起身,快步赶向祠堂。
这倒是她疏忽了,只想着贾敏身孕,祖宗的事情暂且放几日关系不大,谁知这就出了岔子。
黛玉暗自懊悔,一脚踏入祠堂,便看到天祖母颓然坐在供桌上,周身的光芒有些微弱,许是听到了声响,抬头往这边看,两只眸子也淡然无光。
黛玉小心关上门,匆忙走到天祖母身前:“天祖母,发生了什么事?”
天祖母张了张口,半日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林虹,林虹消失了。”
黛玉眼睛一亮,正待说什么,却见天祖母又补了一句:
“我一点都感受不到她了。”
黛玉心存的侥幸在天祖母散碎的话语一点点消散,天祖父消失时她们尚未如此紧张,多半是因为天祖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他的消失更类似于一种在牌位内的休眠。
但是林虹……
天祖母颓丧极了,黛玉也陷入了恐惧,这件事让她们意识到事情的恶化比她们想象中要快,无形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这一切发生。
黛玉伸手碰触了一下天祖母,想给她一些安慰,余光撇到林虹牌位,却发现了当初她带回来的那个小娃娃魂体。
小娃娃只有成人的拇指大小,这会儿躲在林虹牌位后面不敢过来。
黛玉心软了一下,问到:“曾祖母带回来的那个……”
天祖母道:“那个小娃娃?他只肯和林虹说话,林虹不见了就躲在牌位后面,我问他姓名也不肯讲,但看着不似今日去世的魂魄。”
魂魄之间看彼此和人类看是不同的,能看到魂魄头顶上的魂火,人刚死时分离出来的魂魄魂火最为旺盛,祖宗们这等百年未入轮回的魂火已经微弱近无。
“这个小娃娃的魂火只剩下一半,八成已经游荡多年了。”
黛玉点点头:“这小娃娃还需要天祖母您费心,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便是。”
天祖母颔首,欲言又止了半日才说:“我们在世间也够久了,若非惦记着那些孩子们,便是消失了也没什么。如今……苦了你了。”
黛玉摇了摇头:“都是我该做的。”
离了祠堂回去,黛玉将入京以来的事情好生捋了一遍,思来想去,直觉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按照祖宗们所言,林家众祖宗魂魄被压应该和贾家有关,但暗中查探几次均不得法,反而顺藤摸瓜查出了越星河的离魂案。
不过越星河的离魂与贾家并无直接关系,贾母保留的那封书信大抵是为了牵制越元忠,但是为什么要牵制?
黛玉似乎想到了什么之前忽略掉的事情,但总是不得其要。
“姑娘,少爷回来了,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呢。”
铃兰的声音传来,黛玉思路被打断,只能应了打算之后再考虑。
林松今日一早就跑出去了,林如海本想今日考较他的学问,谁知没抓到人,生了一天的闷气,这次怕是要“三堂会审”,贾敏才急着喊黛玉过去帮忙劝解。
黛玉任由丫头们帮自己换了衣服,刚走出院子便顿住脚步,嘱咐紫鹃:“你不用跟着,且去前院告诉林毅,让他找上次我让他寻的人带句话,就说我想听那天夜里的信背后的故事。”
紫鹃没听懂,硬是一字字背了下来,转身去了。
黛玉这才放下心来,手里攥着玉玦,缓步走向了正房。
林松出去瞎跑了一日,回来心里头发虚,特地准备了个新鲜事儿转移视线。
“头里庞家大少爷的私宅被烧了那事儿,你们知道吧?”
林如海一肚子火没发出来,却也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事儿发生的时候他们还在扬州,后来也听越星河提过一句,心里大约有个猜测,闻言便按下性子听下去。
林松加了一把劲儿:“京城里的人都说是薛蟠做的,只是没证据,这事儿闹到五城兵马司,负责这事儿的就是越星川越指挥使。”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偷眼去看自家姐姐。
黛玉:?
林松又道:“越指挥使年纪不大,却着实有两把刷子,从焚烧成灰的宅子里找到了薛大爷的玉坠子,又从那薛大爷的私宅里翻出几桶没用完的猛火油。这才给薛大爷定了罪,咱们朝律法,纵火可是死罪!听说薛家正想法子呢。”
贾敏好奇:“这私宅都是极隐蔽的,越指挥使是怎么找到薛蟠的私宅的?”
林松心中暗叫不好,还没想好怎么遮掩,就听黛玉凉凉的声音从他颈后扫过。
“可不就是甄家少爷的私宅隔壁?上次弟弟不告而别惹得咱们担心的,就是那里没错吧?”
林松:……是我嘴欠。
挤兑完弟弟,黛玉却琢磨起这件事来。
她自然知道纵火的不是薛蟠,宅子里那几桶猛火油多半是越星川命人放进去的,他与薛蟠有旧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只是不知这次薛家会如何脱身罢了。
这边想完,那边林松已经被爹娘轮番混杂成了渣渣,包了一包泪向黛玉求救,黛玉笑叹:
“弟弟如今也大了,是该和同窗多走动,日后同朝为官也有个照应。”
林如海见女儿发话,这才熄了火。
用完晚饭,林毅那边就带回来了两封书信,一薄一厚。
黛玉先读了厚的那封,脸色愈加凝重,看完后久久没有说话,待反应过来时,手中的信纸已经被搓成了一团。
林毅一直在下面候着,他对这种男女私相授受已经淡然了,毕竟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但今日却有所不同,他见识过很多风雨欲来的场面,却从未感受到如此重的压力。
许久黛玉才说话。
“需要你帮我寻个人,这人姓马,人称马道婆。她常在官宦人家走动,应该不难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许多人都在盯着她,你不能惊动这些人,然后将她带到我跟前来。”
林毅领命而去。
黛玉沉默了许久,葱白的手指划着信封,皱巴巴的纸张再次被舒展开来,她抚摸着上面的每一道折痕,仿佛要将其抚平。
下一秒,她素手一扬,纸张掉入了火盆中,瞬间被火舌吞没。
这时她才注意到还有一封书信,打开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也只有一句话。
“用着人的时候知道谁是自己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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