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夜，深沉。
初雪的卧室里, 殷青宛来到她的床前, 看望卧床不起的她。
因为她小产了。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不到一个月的胎儿没有成形, 自然受不得接连两次的剧烈撞击，大夫当时看过后，就说孩子保不住了。
殷青宛坐到床沿，望着初雪幽幽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
她没想到初雪居然已有孕在身, 更不知道她如此狠得下心，为了达成目的连孩子都不要了。对这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她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虽然从事实上来说, 这孩子是戴文灏的, 但从血缘上来说, 他或她也是他们文府的血脉。
“夫人, ”初雪望着殷青宛, 笑容惨淡，“我不是个好人，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泪，但她随即将其拭去, 神情转为坚定，问殷青宛道：“夫人，您说过，等事成之后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话还作数吗？”
“自然是作数的。”
“那……请夫人放我出府。”
殷青宛乌黑的眼眸望着初雪，问：“你想出府？”
“是。”
“为什么，我以为你对他……”
初雪的神情忽然变得激动：“谁稀罕他！不过是假情假意而已！我根本不想……我，我也读过书，知道廉耻的，我不想当妾，不想一辈子当奴才……我本来已快要攒够赎身的银子，要不是他强行……”
“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命不好被拐子拐了才沦落到当奴婢……我想赎身，想回家，”初雪喃喃道，语音低落，“……我还能回去吗？”
“唉，傻姑娘……”
殷青宛叹了口气，她伸手轻抚初雪的头发，道，“你若是早跟我说这些，就不用受这份苦了。你的心愿既然是赎身出府，我当然愿意帮你，也会想法子帮你寻一寻亲人。”
她心中暗叹，这可真是造化弄人，要是早知道初雪并没有被戴文灏迷惑，没有爱上他，她就不会让她去做那些事了，可若是没有跟她结盟，不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初雪又哪会放心将心事吐露呢？
她也过于轻率了，没有去细究她背后的动机，这后院的女子不知凡几，但在戴文灏的光环迷惑之下，就像西遥跟她说过的，一个个都成了没有自我、面目模糊的美女符号，但谁又知道，她们也有自己的心思，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呢？
“你安心休养吧，”殷青宛郑重承诺，“你的要求我必会帮你完成。”
“好，”初雪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我等夫人的好消息。”
“放心，不会很久的。”
*
同一夜。莲院中。
清莲被禁足了。
她呆呆坐在自己房里的桌边，她的神情中有丝迷茫，也有丝惶惑。
从确认初雪小产之后，她就被戴文灏下令禁足一个月，恐怕短时间内重获他的欢心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此时占满她心神的却并非这件事。
她有些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从袖中拿出一卷书。
那是一卷发黄的旧书，看得出年代必然久远，书的封面上是四个大字：《唐诗宋词》。
她颤颤巍巍地将书页打开，细细阅读起来。
她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书，在房间里踱步，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念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作者李白，唐时人士……被后人誉为诗仙……”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水调歌头》，乃宋朝诗人苏轼所作……”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诗人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
“空山新雨后……”（注5）
忽然，她停下脚步，脱力地坐到了床沿，脸上神情似悲似喜，嘴里发出短促的笑声：“呵呵，呵呵。”
“假的，都是假的！”
她猛然将诗集狠狠朝地上扔去——
“你骗我！”
“你骗得我好苦啊……”
她的身子缓缓滑落到地上，泪珠自眼眶中不断落下，她捂着脸无声哭泣，却又抽搐不已。
忽然，她手脚并用朝被自己扔出去的诗集之处爬去，小心地将诗集又捡了起来，紧紧抱进了怀里。
诗，是没有罪的……
她的眼眸沉沉，心思不明。
*
文府书房。
戴文灏坐在书桌后面，处理完妾室之间的争端后，他就一直在这里，今晚他难得没有心情再去后院。
他回忆今天的事情，心中烦闷不已。
失去个未出世的孩子，这当然令他心情不好，但也许是没有什么实感的缘故，他更多想的是他的“后宫”。
难道他“后宫”的美女们关系真的不好吗？他明明跟她们说过不分大小，每个人在他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
为什么别的穿越者左拥右抱，后宫美女一个又一个收得不亦乐乎也没什么问题，偏偏他这里却出现争端呢？
难道他看到的都是假象？美人们并没有那么……
不，不会的，美人们眼里对他满满的仰慕，这不能作假的，这点他还是可以肯定的。
那为什么不能为了他而和睦相处呢？
戴文灏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把今天的事情归结成了特殊事件。
突然，他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急忙问系统道：“对了系统，之前我问你的事情呢？”
【宿主是说监视李祈的事吗？】
“对，他最近有什么异动没有？”
【没有，这几天他都在李府祠堂罚跪，没有行动自由。】
“哼，只是罚跪怎么能消我心头之恨！”
【宿主有什么打算？】
“我问你，有没有什么药物可以让他昏迷不醒，没有解药就会慢慢死掉？”
【有的，宿主可购买断魂香加强版，并委托本系统将之投放到李祈家里的熏炉中，便可不知不觉令李祈陷入昏睡，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服下解药，他将于睡梦中极其痛苦地死去。】
“断魂香加强版？断魂香这三个字好像挺常见的……”戴文灏有些疑惑地低语。
【断魂香确实是常见的一味迷.药，最早出自《三侠五义》，若闻见它燃烧散发出来的烟便会陷入昏迷，鸡鸣五更后方可醒转。系统提供的乃是经过药效改良并加强后的版本，药效比之前强力数倍，只需吸入一丝烟便会深度中毒，如果没有解药，对方是不可能自行醒来的。】
“好，就用这个。”戴文灏拍板。
【请宿主支付崇拜值。】
“唉……”戴文灏望着系统展现在他眼前的账单，无奈地将崇拜值支付出去，刚攒了些就又空了。
【已收到，准备投放断魂香。】
“哈哈，这回我看你还怎么蹦跶！”戴文灏得意地笑道，“只要李祈一直昏迷不醒，我就不信他幕后的人能沉得住气不冒头。”
*
另一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毒烟熏陶的李祈正百无聊赖地跪在家中祠堂的中央，最近他每天早晚都要被父亲臭骂一顿，因此并不敢逃跑，好在他的小厮机灵，给他的膝盖里绑了棉布，这才让他不至于跪坏膝盖。
他见左右无人，正打算将怀里藏着的话本拿出来偷看一会，却忽见眼前一闪，一道黑影跳进祠堂，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何……”
李祈惊愕失色，惊声叫起来，但还未等他一句话说完，便见那个身着夜行衣，头脸包得严实的神秘人长剑一挑，剑光闪出，砍中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怪东西，并走过去将那黑漆漆的怪东西打开，取出里面的一颗药丸，用一种透明的布严严实实包了起来。
就算李祈再没见识，也知道那药丸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
李祈话音未落，又见那黑衣人剑光连闪，竟在祠堂内挑下了好多个不同样式的怪东西，那人将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才转身面对李祈。
李祈看着那人，问道：“你是何人，那又是何物？”
黑衣人并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直接说起药丸：“这应该是一颗毒药，可能会致死，也可能会令你失去行动能力；至于其他的，都是用来监视你的东西。”
李祈神色变了变，道：“是冲着我来的吗？”
黑衣人点了点头。
李祈弯下腰，就着原本跪地的姿势趴下：“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黑衣人道：“不，你也是无辜受累，是我该向你道歉才是。”
说着，他也单膝跪地，抱拳对李祈道：“抱歉，连累你被罚，还差点有性命之忧，你若不忿，要打要骂，我悉数接受，若有什么愿望或条件，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达成。”
李祈抬头看着黑衣人，想了想道：“那我能看一下你的真面目吗？”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将面上的蒙面巾拿了下来。
“这么年轻！”李祈冲口而出，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问题，“你叫什么，是江湖侠士吗？你师从何处，还收徒不？”
黑衣人——也就是西遥唇角微弯，道：“我的身份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我不是江湖侠士，没有师傅，不收徒。”
李祈失望地坐回蒲团，这回答了跟没回答也没什么差别啊。
他思索片刻，又问道：“你刚才说是你连累了我，是指戏本的事？所以是你把戏本放到我书房的？”
“是的。”
“你为何要如此做？”
“为了拨乱反正，也为了让真正的文灏重回身躯。”
李祈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么说……难道那个戏本里说的是真的？”
西遥点头，道：“大部分是真的，如果不能将占据文灏身躯的魂魄赶出，恐怕那戏文的最后一幕也将会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李祈悚然，有这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注5：以上诗作分别是《月下独酌》，作者李白；《水调歌头》，作者苏轼；《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作者杜甫；《山居秋暝》，作者王维。尽管大家应该都知道，但还是标一下，避免不必要的误解。
另外，今天又迟了，立个flag好了，明天我要准时0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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