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高台之上, 戴文灏和李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至少表面上如此。
实际上，戴文灏心里如何想姑且不论, 李祈的心里却是颇有些忐忑的, 他刚刚偷偷观察过会场，好像并没有看到那晚的神秘人。
他正想再次转头去观看会场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细微却又很清晰的声音：“莫要东张西望, 你暂且放心，我也在会场, 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发挥。”
听到这话, 李祈顿时安心下来, 身子向后靠了靠，恢复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态度。
这时，只听锣鼓一敲, 时辰已到。
只见文庙的主持上台冲四方拱手，说道：“感谢今日众多文人雅士莅临，令文庙蓬荜生辉, 今日这场文斗乃由李祈李二公子发起，便由李二公子首先出题。李二公子, 请。”
却见李祈站了起来, 嚣张地咧嘴笑了笑，对众多观众说道：“今日文斗倒在其次，我最主要的目的乃是扯下文灏的假面！不管他写出什么诗文，我都能续下去。还请诸位见证。”
听他这么强调, 底下观众议论纷纷，有人不服气地叫道：“你若是续不出来呢？”
李祈望向那人，道：“即便续不了，我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会告诉大家那首诗文出处与作者姓名。”
这话一出，下面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李祈这是直接挑明文先生乃剽窃了？
另一边的戴文灏脸色铁青，他此时也不再端着，猛然站了起来，挥袖怒斥道：“李二，你休要含血喷人！到现在你还敢红口白牙地污蔑于我，当着诸位的面，今日我倒要问问，你和幕后之人这样一步步设局，欲置我于死地，究竟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没有好处，我不过是要还这天地一片清明罢了！”
戴文灏冷笑：“清明？我看是李御史脑子不清明，不但没有好好教化你，还将你娇宠成了个不学无术的恶棍！”
“对，去问问李御史，他为何不好好教养自己的孩子，偏养得这么无法无天！”下方有戴文灏的拥护者帮腔喊道。
而此时，默默跟过来在隐蔽处观看情况的李御史早已脸色铁青，他就说不该放这个孽障出来无事生非！
“你们不用拿我爹来威胁我，”听到对方提到老父，李祈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看，但他很快又挺起胸膛，色厉内荏道，“我做的是替天行道的好事，不怕你去告！”
戴文灏冷哼一声：“哼！今日我们就看看，究竟是谁才是替天行道的那个？废话少说，出题罢！”
李祈却转向观众席，高声道：“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未免你们说我出千，这题就由你们指定个人来出吧。”
这话出来，下方就有人高声喊道：“我看你是连题也不会出吧？”
顿时下方一阵哄笑。
这时，坐在中间主位的评审温王爷道：“既如此，本王觍颜自荐，这第一题就由本王先出，之后再由另两位评审出下两题，如何？”
“如此也可。”李祈想了想道。
“在下无异议。”戴文灏也同意这个方案。
台下观众也纷纷表示没有意见，这是目前看来最公平的方案了。
温王爷略一思索，便道：“这第一题不可太难，本王便出个简单的，请两位以季节为题，作首诗吧。”
李祈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戴文灏开始他的表演。
戴文灏闭上眼，假装是在思索，实际是急忙在系统内搜索，因为怕李祈手中有更多唐宋诗词，他首先排除了这两朝的诗句，再从文库里搜索。
而在观众席的一侧，西遥也重新联系上了原主逆袭系统，准备如果戴文灏抄出来的诗过于偏门的话，他也能随时查到，从而支援李祈。
现在都到最后的总攻了，他并不怕被戴文灏发现自己就是“幕后黑手”，也就不再担心自己被检测到也带有系统。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显然戴文灏和他的系统现在专注的是台上的文斗，并没有对他这个已经排除嫌疑的人多做侦查。
有了！戴文灏找到一首自觉还比较偏门的古诗，便提笔写下，一边吟诵出声：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开篇就点明了秋季秋风萧瑟，紧扣“季节”主题。
观众席的西遥眼睛一亮，这首诗他知道！
他嘴唇微动，立刻给李祈传音。
而此时，台上的戴文灏继续念着：“……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却突然，另一道声音直接插了进来，却是李祈紧接着大声念道：“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注6）
念罢，他哈哈大笑道：“文先生，你是不是觉得人人都跟你一样，以为曹丕是个只会迫害兄弟曹植的小人，不知道他在诗词上同样成就不凡？”
说完，他也提笔将后半段的诗句写下。
戴文灏脸色铁青，他是怎么知道的？！
台下观众听李祈这么说，都是一副莫名的神色，但更让他们惊异的是，李祈竟然真的成功续出了这首诗？
而且听着毫无毛病？比上半片更加绝妙异常？
这……
这时，台上负责誊写的书手已迅速将整首诗抄下，交给三位评审。
三位评审都仔细地审阅片刻，互相交换过眼神，将宣纸还给书手。
该书手走上台前展开宣纸，将这首诗展示出来。
台前的观众都朝前方挤过去，仰头观望着这首诗，并默默念诵。
“诸位，”这时，李祈又大声说道，“现在我来告诉你们这首诗的真正作者，此诗作者曹丕，乃是曹魏高祖文皇帝，是著名的……”
一番科普之后，现场人人脸上都有了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但也因此滋生了更多的疑问，这难道真的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那么多光彩夺目的文人墨客……这可真是令人心生向往啊……
李祈转身望向戴文灏，问道：“文先生，你可还有何话说？”
事到如今，戴文灏更不可能承认这首诗不是出自自己之手，他强行辩道：“胡说八道！这都是你编造出来的，什么曹丕，还是个皇帝，你可能在我朝文献中找出此人？”
而下方观众中亦有人梗着脖子分辩：“不错！纵观历史，哪朝哪代有个叫曹丕的皇帝？你莫要为了给文先生泼脏水就胡编乱造！”
但是，现在这种话，已不那么令人信服了。
有的人已渐渐面露怀疑。
李祈朝发言的那人挑了挑眉，语带深意道：“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不然你让文先生自己重新续写一篇？”
有观众不由将目光投向戴文灏，似是希望他真的能重新续写出更加绝妙的诗句来，以此证明他的清白。
但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戴文灏怎么可能写得出来？不说他没有这个才华，就算他真的懂写诗，但有前人珠玉在前，文字是有灵魂的，这流传千古的文字早已被证明、被承认是一体，他怎么敢说自己会写出比原诗更好的诗句来？
他只能甩了下袖子，强撑着说道：“哼，你废话太多了！咱们接着第二题，我就不信你还能续得出来！”
李祈此时已是信心大增，他反呛声道：“那就开始第二题吧，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见他们已达成共识，场上的一位白胡子评审道：“既如此，就由老夫出下一题吧，前面温王爷以时为题，那老夫便以物为题吧，老夫来的时候见文庙中有棵松树长得郁郁葱葱，令人见之心喜……这第二题就以树为题吧。”
戴文灏再次于脑中系统内搜索，很快他找到了符合自己要求的一首诗，他将之念诵出来：“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注7）
念到这里，他有意停顿下来，示意该李祈续了。
李祈虽不明白他为何态度突然变化，但还是顺着耳边传来的提示念道：“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听他念完，戴文灏忽然拍了拍手道：“李二公子果然好文采！”
李祈莫名，他怎么忽然夸起自己来了？
却听戴文灏又道：“不知依李二公子所言，这首诗又该是何人所作？”
李祈听了耳边的传言，心中暗骂戴文灏果然狡猾如狐，但此时箭在弦上，他不得不说道：“此诗……佚名。”
佚名？
台下文人又骚动起来，搞了半天，弄了首佚名诗出来，虽然这首诗中所写的怀远之情意境深沉，又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但佚名？
“哈哈哈……”戴文灏大笑道，“你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终于编不下去了吗？”
他猛然大喝道：“李二！你还有何话说！你几次三番污蔑陷害于我，为此不惜编造莫须有的故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现在编不下去了，你还不快快把幕后之人叫出来！”
李祈一时有些惊慌，但他回忆神秘人的传音，慌忙辩解道：“慢着！你这么急着给我定罪做什么，难道我没有续出下半片诗吗？”
“哼，正是如此我才说你居心叵测，你分明身具无上才华，却故意藏拙，现在又借着与我文斗的名义来扬名，分明就是打着踩我上位的算盘！”
为了洗清自己的剽窃嫌疑，只能先便宜这个李二当个有才华的人了。
“你胡说！我有没有才华我爹会不知道吗？”
“谁知道你们父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是要把李御史也打入别有用心的阵营了。
“你……”李祈气急，正想反驳，却听耳边传来警醒之语，他沉了沉心，恢复冷静道，“我不与你辩这个，你也无须着急给我扣罪名，虽然这首诗作者不可考，却仍旧不是你的作品，我还是可以说出和它有关的来历。”
“哦，这是要现编了吗？”戴文灏语带嘲讽。
李祈不理会他，对三位评审和台下观众抱拳行礼，道：“这首《庭中有奇树》出自《古诗十九首》第九首，所谓的《古诗十九首》乃由南朝萧统选录，其从传世无名氏古诗中……”
李祈头头是道，算是将这首诗的来历说清楚了，但到底已经被戴文灏抢了先机，这第二题的交锋，他算是略输一筹。
作者有话要说：注6：出自曹丕《燕歌行二首·其一》
注7：文中都写了，不标了。
改错字，小修。——6.16 16:28
P.S. 继续立个旗好了，明天0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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