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心太平间(七)

    季庆在崔志成跟着他的父亲打江山时就和崔氏结下了缘分, 更别提他的师傅“白马长老”曾今出手摆平过几次差点要了崔氏命脉的风波。

    白马一教一度在崔氏吃的很开, 季庆原本以为自己这样附着在崔氏这株大树上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也就足够了。

    凡事都有例外。

    季庆的例外就是那个叫徐果的女人。

    师门有三大忌讳——攀附权贵, 忤逆师尊, 染指邪术。

    为了徐果, 季庆都一一破了。

    这女人不知道给自己施了什么法子, 在认识她不久以后, 季庆就心甘情愿的和她在崔志成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起来。

    花园的设计图是徐果找别人设计的,崔志成给了她不少钱,把修葺花园的自由权交给她,权当是当做两个人的新婚礼物。

    徐果把季庆拉进自己的书房, 让他“好好算算,提点提点”时, 季庆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他直接指出,花园的格局不好, 在风水阵里属于倒扣的元宝阵,易出难近,经年累月, 阳气流逝,福气微薄。

    原本以为徐果会想也不想的采纳他的意见, 谁知道徐果听了以后反而喜上眉梢。

    虽然闹不清楚徐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季庆不会做自砸招牌的买卖,当即表示如果她坚持要这么做,自己不会插手。

    徐果妩媚一笑,一撩头发, 缓缓褪去了衣裳,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风情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

    季庆看直了眼睛,稀里糊涂的就和她发生了关系。

    事毕,季庆食髓知味,徐果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季庆。

    季庆原本以为是徐果送给自己的什么好东西,乐滋滋的起身,打开一看——盒子的绒布下,放着一双人的胫骨。白骨森森透着挥之不去的阴气,饶是见惯了鬼怪传闻的季庆也差点吓软了腿,当即把那双胫骨给扔了出去。

    “别怕。”徐果笑了笑,“你只需要帮我把花园最能聚阴的角落安排在我卧室附近即可,这东西埋进土里,和你,和我,明面上都不会有关系。”

    “你、你、你要走阴财?”

    季庆终于反应了过来,冷汗涔涔的爬上了脊背。

    胫骨是雇佣鬼差搬运阳间财富的重要媒介,可是并不是所有鬼差都会忤逆天道做这样的事情。

    铤而走险、心胸窄小狠辣者少之又少……

    在千千万万的鬼魂里,只有真正的个中高人筛选提点炼化才能挑出一两个掠剩鬼,为人所用。

    这明明是季庆的师傅——白马长老才会使用的招数。

    季庆看着一床的狼藉,全身止不住的抖。他当然知道背叛师门的后果是什么,他居然……睡了师傅的女人。

    而他更没有想到,在见识了那么贪得无厌的富人之后,徐果这种试图掌控生死,将财富带去阴间死后甚至往生的执念贪欲会如此之重,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徐果明白了季庆的所思所想,也不着急,从床头翻出了一个小小的针眼摄像头,笑道:“我要是把这段视频,扔给你师傅,你说他会怎么处理。”

    季庆脸色煞白——早在东北闭关修行时,他亲眼看到师傅当着一众徒弟的面,把最小的师弟炼成了人形马蜂窝,生生毙命。

    徐果是个豁的出去的女人,从季庆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推算了出来。

    她的身上至少有两条人命,即便周身黑气萦绕,徐果也安然自得,毫不畏惧。

    徐果见季庆此刻惧怕大过逃脱,立刻软了嗓子,娇滴滴的勾搭在了他的身上,呵气如兰:“如果你随了我,以后我有的,都会给你一半……”

    醉人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季庆彻彻底底的沦为了徐果的棋子。

    ……

    季庆是被两个保镖按着,跪在崔思敏和一众人面前交代了这一切的。

    他原本支支吾吾藏着掖着,直到崔思敏忍无可忍让人用枪顶着他的太阳穴,季庆才把自己和徐果这几年做的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胫骨放置在石墓下之后,最重要的事情是招魂。

    季庆原本术业就是专攻风水更多一点,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这一切,他还假意向崔家告假,远赴南洋,回到师门重新补了补课。

    白马长老并没有察觉季庆的用意,更不知道他和徐果的那一点事儿,只是旁敲侧击让季庆帮忙照顾打点自己曾经的小情人。

    季庆自然应下了。

    回到崔家以后,趁着某日崔志成带着全家老小出席崔氏的重要活动,季庆遣走了所有下人,在花园里独自完成了招魂仪式,将掠剩鬼的魂魄引到石墓下。

    这鬼魂原本是嘉兴年间湖北某地死的土财主。生前为人严苛冷血,视财如命,十分薄情。生前老婆妊娠之际,不管产妇怎么在床上痛苦的喊叫,他都不肯听弄婆的话冲个糖水鸡蛋给补充体力,最后一尸两命。因为名声恶臭,他也做了一辈子的鳏夫。

    这样的人,在地府的功德簿里自然入不了什么好轮回。

    阴律司的崔钰大人更是判了他九世穷困潦倒的命运。

    土财主又气又急,让他做猪做马都好过做穷鬼。

    他寻了个法子钻空子,躲过了数十年后的投胎,心甘情愿的成为白马长老咒术里驱使的魂魄,在阴阳之间搬运财物,自己赚些小头零用积攒。

    听到这里,翟小溪撞了撞纪盟的胳膊,小声问道:“阴曹地府赚的钱,下辈子还能继续用啊?”

    纪盟轻笑:“要不然你认为察查司女鬼小姐每天化妆辛苦坐班是为什么!阴间投胎前的钱,下辈子不是命里自带就是天降横财,多少人想方设法的延缓投胎,就是想赚够了再上路呢!”

    翟小溪:又一个硬核知识,get!

    季庆交代完了掠剩鬼,自知自己大势已去,蔫蔫的瘫坐在地板上。

    不管是崔思敏找个借口把他交出去关起来,还是逐出崔家从此业内名声狼藉一败涂地,等待他最后一道坎儿,终究是他的师傅白马长老。

    “没了?”

    白祤冷笑着问。

    季庆抬眸快速的扫了一眼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站在崔思敏旁边的三个年轻人。

    唯一的姑娘看起来有些疲倦但是精气神极旺,是个天生命硬的面相。

    皮肤黝黑的那个机灵聪慧,不管说不说话,脸上总是三分笑,看起来却不好惹。

    只有这个白净高瘦的男人,气场极大,眉宇清秀暗含十足的冷意,一双深邃的眸子好似要把人看穿……

    季庆微微哆嗦了一下,把目光偏移开来:“没了。”

    眼前手机屏幕一闪,定格在季庆视线里的是一张印着奇怪图案的符箓。

    季庆的脸彻彻底底的白了。

    “猫血极阴,用来固魂是最好的。”白祤轻蔑的看着季庆,“掠剩鬼是你的师傅请来的,你做的只是将它安置在徐果指定的地方,保证它能来去自由。在徐果死之前,她都不需要担心盟约断裂。所以我们在徐果运城的房子里找到了这个招魂咒……另有他用。”

    季庆跪在地上,抖筛子一样,头也不敢抬。

    “你前面说,自己为了徐果,师门的三条忌讳都给破了。染指邪术……指的不是你安置了掠剩鬼,而是指你和徐果强行扣留了腾洋的鬼魂。”

    白祤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季庆抖的更厉害,脸上都是绝望:“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她说,原本召唤回腾洋的鬼魂就是我师父帮的忙,现在我不过是把这个忙延续下去而已!如果说我破坏了规定!那我师父,白马长老早就破了!他凭什么要挟我们!他凭什么!”

    翟小溪开了口:“所以……腾洋不想留在这里,对么。”

    季庆脸上划过一道冷意,咬了咬牙:“女鬼被徐果养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我师父答应徐果逆天而行了一次,谁知道这个女人却想让自己的女儿这一世都在阴阳之间长大。惨死的女婴怨气极重,原本就越大越叛逆!在最近的一次血祭里她甚至已经对徐果起了邪心!”

    腾洋的失控超出了徐果的预判。

    季庆的描述里,母女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愉快。

    这个月的十五,也是在第一起命案发生前的三天,徐果再次一个人去了一趟运城。

    季庆早早的守在家里等着她。

    香炉点燃,咒语催动,在昏暗的室内,腾洋从布娃娃里缓缓复苏,脸色阴沉的站在自己的母亲面前,面对满屋子徐果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有任何欣喜。

    “洋洋!妈妈告诉你,没多久你就可以搬去东明市,和妈妈住在一起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时时见面!”

    腾洋缓缓抬起身子,在晃动的烛火中如同一到幽魅,漂浮到自己母亲面前。

    “所以呢?”

    “以后你可以住大房子!妈妈会给你最好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腾洋的瞳孔黑不见底,嘴角咧出狞笑:“哦?那么我说,放我自由,你给么。”

    “洋洋,你……”徐果涨红了脸,“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你救回来!每个月我还用自己的血养你!你知道妈妈有多爱你么!”

    腾洋的笑容越来越狰狞,嘴角的裂口从脸颊开到了耳根,把她的脸生生劈成了两半——“那我把血还给你如何啊……”

    季庆暗叫不好,可是他没有来得及掐诀念咒,腾洋就撕开了徐果止血的绷带。

    接着,腾洋的身体里涌出了汩汩鲜血,犹如一个又一个堵不上的洞……

    血液在地板上汇聚成河,长了眼睛的蜈蚣似的,无数条细密的河流往徐果的身上涌去。

    徐果尖叫着转身就跑,被腾洋一把抓住,一个血手印就狠狠的拍在了徐果的绷带上……

    季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制住了腾洋。

    徐果已经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只知道坐在血河里捂着脸哭。

    季庆瞪了她一眼,叹道:“我暂时锁住了她。这阵子你和她不要再见面了……鬼魂和人到底不同,人的记忆是在增长的,她的记忆是在不断消失的。记忆越寡少,她对你的恨意越强。我劝你,不如听了她的……”

    季庆的话被歇斯底里的徐果打断:“不!你不懂!!”

    季庆面色复杂的看着徐果,后者的脸掩在发丝下。隔了许多,徐果冷静的说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

    这是季庆最后一次看到徐果。

    隔了几天,徐果暴死的消息传了开来。

    崔志成也一病不起,崔家宅子不干净的事情在仆人中传了个遍。生怕自己被邪祟沾染到底崔志杰立刻紧急叫了季庆来身边照顾着。

    这一拖就拖了几日。

    等到崔雯雯再以同样诡异的法子暴毙,季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恐怕这两起命案都是对自己的警告。

    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季庆逮着机会就准备撤离。

    出东明市的高速公路只有一条,季庆开着满油的车子,在入口处突然抛了锚。车子无声无息的熄火,他满头大汗的把车子停在了匝道旁,准备打手机求助拖车公司,就在此刻,后视镜里,咧着嘴的女孩朝着他凄冷一笑……

    --

    季庆的出现直接将事情往更明朗的方向推去,除了季庆嘴里说的白马长老,没有人能让季庆如此闻风丧胆,仓皇而逃。

    鬼在造业障,背后却是人一手为之。

    崔思敏显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听到了这些三观碎裂的事儿无比震怒,当即让保镖把季庆打了个半死,再咬着牙直接打电话给了崔家交好的一位公  安  系统的厅长。

    那边很快回了话——季庆好办,关个几年轻轻松松。可是那个白马长老却是个不可说的大人物。

    崔思敏死命忍着没有扯嗓子:“崔家死了两口人!我老子现在卧病不起!那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就捉不了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崔思敏听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从崔家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翟小溪三人坚持不用带任何帮手。拗不过他们,崔思敏给了他们一辆车,纪盟负责开,三个人连夜赶往运城。

    捉人超出了翟小溪他们的业务范围,更何况即便崔思敏什么都没说,她心里头也清楚这白马长老恐怕早就被滔天权势保护的滴水不漏,只要他的后台靠山不倒,此刻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更何况,他与他们之前隔着一个大洋。

    现在他们能做的,是收了腾洋的鬼魂。

    母亲徐果已死,季庆被崔思敏控制了起来,怕是下半生都要牢底坐穿。如果他们不出手,怕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可以带腾洋离开无边的苦海。

    纪盟时不时的瞄后视镜,后排,翟小溪和白祤两人在讨论着这个传闻中的白马长老。

    “2000 年初,南方一栋大厦曾经发生过匪夷所思的系列命案。据说十天内,搬进大楼的商户与住客陆续离奇惨死。每一个人死因离奇,死相凄惨。最后大厦开发商没办法,找人费了九牛二五之力去南洋请了白马长老来。”

    纪盟把手机上的新闻页面递过去给翟小溪看,“这是他鲜少公开露面的时刻。除此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儿。连他的弟子想要和他见面,也要提前预约。”

    白马长老带了七个徒弟进了命案频发的大厦,堵住了所有的出口入口。没人知道这一夜他在里头做了什么,天亮以后,白马长老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从那以后,再没有大厦闹鬼或者有人枉死的传闻出现。

    白马长老因此一夜成名,成为权贵们奔走相告的神仙。

    因为服务的人群越来越高端,他的行踪越发的神秘,直至这几年完全消失在公众视野之中。

    翟小溪翻动着新闻网页,目光停留在一行字上——“疑似狐妖作怪。”

    “狐妖我知道!狐黄白柳灰之首,也是动物里最容易成精的。我估计能让这些人毙命的狐妖道行没个千年也有五百年。不过,这和腾洋有什么关系?”

    纪盟微微扭过头问两人。

    “小心!”翟小溪惊呼。

    纪盟想也没想一脚急刹车。

    在离他们的车子十米不到的地方,道路的正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闪着黄灯的黑色轿车。

    车牌号是东明市的。

    三人均是一身冷汗。

    翟小溪盯着那辆车,手脚发冷,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白祤:“这……不是季庆的车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肥章预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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