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中元集市（九）

    驱鬼师：翟小溪

    派别：本土道教

    等级：真人II级

    祥瑞值：180

    元宝值：5

    配置：真人中级锦囊、方士、道童锦囊与新人礼包重置

    房间号：B9-527

    金色的字刚刚浮动空气之中, 翟小溪听到纪盟坤袋里传出了哀嚎声。

    是灯影婆婆……镜女又在薅狐狸毛了。

    纪盟忍无可忍, 把镜女一把揪了出来, 后者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圈狐狸毛的护腰, 坤袋深处灯影婆婆简直悲痛欲绝。

    “你闹够了没有？”纪盟拉长了脸瞪着镜女。

    后者似乎还很委屈：“我一镜子, 光秃秃了几千年, 看到有毛的难免兴奋了嘛……”她瞥了一眼懒洋洋趴在翟小溪肩头的三元, 努努嘴，“要么，你们让这麒麟崽子进袋子里来陪陪我？”

    三元立刻抗拒的往后缩了缩，翟小溪抱住了自家小宝贝, 冷冷的盯着镜女：“我进来陪你如何？”

    镜女一溜烟钻了回去，跑了个没影儿。

    为了避免鬼孩和灯影婆婆再被“袋中一霸”镜女祸祸, 三人直奔察查司去兑换这一次的关卡。半路上，有个人拦住了他们。

    那人三十岁左右, 高瘦孱弱，站在熙熙攘攘的中元集市路口，手里还贴了一张广告牌似的东西。纪盟眼睛一亮：“老驴！”

    叫“老驴”的男人看到纪盟也很意外：“哟, 好阵子没看到你，我以为你挂了呢！”

    “哈哈哈瞎说什么大吉利话！”纪盟勾着他的脖子给纪盟与翟小溪介绍：“这是我兄弟老驴, 这是我队友, 翟小溪真人，还有白祤。”

    “这是我倒爷界的兄弟吕一清！原来和我一块儿叱咤中元集市，横扫大小买卖的老铁！”

    双方握了握手。

    一般来说，中元集市的驱鬼人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自我介绍时略微提一提自己的等级, 一来为了撑场面，二来有诚心想要组队的，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登记，也算是信息公开透明。

    叫吕一清的男人听到纪盟介绍翟小溪加了“真人”后缀，白祤却提也不提，大致猜到了对方八成是个地狱酒店的新手，要么就是翟小溪纪盟收的小跟班。

    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他们的坤袋上。

    “这回收到些个什么好宝贝？”

    纪盟想了想：“飞天夜叉，一只火狐狸，道行五百年封顶，脑子不是很好使。”

    在袋子里的灯影婆婆：……

    “还有个鬼孩，是黑色等级的普通厉鬼。”翟小溪补充道，突然她眼睛一亮，掏啊掏，把坤袋深处的木头娃娃给捞了上来。

    那小东西看上去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娃娃形乌木，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要大难临头，情绪十分不好，翟小溪捞它出来的时候还咬了她一口。翟小溪吃痛的皱眉，她肩膀上的三元护主心切，跳下去又一口咬住了木头娃娃，后者撒泼打滚似的尖叫了起来。

    这叫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个年纪大一些和尚模样的人捋着胡子凑过来看了看。

    “哟，小姑娘，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吕一清把木头娃娃从三元的嘴里拿出来，放在手心看了看，越看眼越热，声音都染上了激动：“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灯影婆婆的木头傀儡，摘了许多人的心脏。”

    吕一清直摇头：“这是能生金蛋的鸡啊！”他一巴掌拍在了纪盟的肩膀，“兄弟！你们这回可是发了大财了！走走走去察查司！”

    三个人有些莫名，吕一清带路，火速来到了察查司。

    女鬼小姐看到吕一清，态度不是很好。许是见惯了他在门口揽客卷走了察查司许多生意，女鬼小姐看到倒爷来了，小脸拉的老长：“没有员工价，没有优惠，没有 VIP 服务。”

    三连实力拒绝。

    吕一清把木头娃娃丢给了纪盟，老油条似的撑着柜台满脸坏笑：“咋了，没生意不能来瞅瞅你啊。几天没见你怎么又白了呢，真好看。”

    女鬼小姐一个白眼把眼珠子都给转没了，她也凑过来：“老驴，想追我啊，喏，你先了断了自己在说，别给我扯那些个人鬼情未了。”

    女鬼小姐从柜台底下掏出一个锤子，那锤子是青铜器，巨大的一只锥头有半个柜台那么大。弱不禁风的女鬼小姐像捏着一条手绢似的，轻轻松松的给搬了出来。

    这就是让吕一清自行了断的工具了。

    噗，身后几个人憋笑憋的辛苦。

    吕一清“嘿嘿”一笑，说了句“来的正好”，就把锤子给举了起来，然后一手捏着那木头娃娃，一只手捏着锤子，当着众人的面，就那么一下一下的敲了起来。

    全场安静了下来。

    翟小溪眼睛瞪的滴流圆——吕一清每锤一下，坤袋里的灯影婆婆和柜台上的木头娃娃就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两声惨叫混合在一起，一个年迈一个幼小，十分诡异。更诡异的是，每锤一下，木头娃娃的身体里就溢出了一丝黑色的魂气，那魂气长了眼睛似的，往女鬼小姐的魂秤上飞去。

    随着吕一清有规律的捶打，灯影婆婆和木头娃娃的尖叫声越来越微弱，而堆积在魂秤的斤两却越来越重。那些大小形状不一的灵魂堆积在一起，像是一座高高的小山，连女鬼小姐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表情失控。

    “二百零二……”她按下了计数器。

    屏幕上飞快翻滚着数字，把魂气自动兑换成了元宝。

    一千四百二十二个。

    女鬼小姐好似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然后折了一张纸条，那纸条跃过众人的头顶，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元宝不够了，我让人来支援。”女鬼小姐解释道。

    支援、元宝。果然是大生意。

    翟小溪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吕一清称之为“可以下金蛋的鸡”了。

    有一说一，别的邪灵就算再作恶多端也不会同时身负几百条人命。而灯影婆婆则不然，她本身就是靠偷吃偷换人心脏谋生的。这就注定了她每伤害一个人，都会产生一个无法皈依地狱的邪灵。而这些邪灵被她经年累月里困在木头娃娃的身体里留作备用。

    木头娃娃和灯影婆婆不需要直接称重，察查司的青铜锤却可以锤出藏匿在他们身上所有的秘密。

    等了三分钟左右，一个会计模样的男人小跑着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熟的官差模样的男人。

    是神荼与郁垒。

    吕一清趁着翟小溪没有反应过来，得意的努了努嘴：“看到没小姑娘？”

    翟小溪茫然：“什么？”

    “地狱两大神捕门神大人都被惊动了，你们等于破获了一起巨大特大连环杀人案哟。”

    一千四百多个元宝几乎压垮了他们三个人的坤袋。翟小溪把元宝做了三等分，分给了纪盟、白祤后，又从自己的里头掏出了二十个元宝单独给了吕一清。

    吕一清没想到自己还能捞到油水，双手接元宝差点给富婆翟小溪给跪了。

    神荼郁垒走之前单独过来感谢了一下翟小溪。

    “木头娃娃原本就是一个专门收集人心脏的鬼怪，它们与灯影婆婆结成了搭子，一直为祸人间。许多离奇死亡失踪的案件都和它们这些年在人间的行踪有关。这些魂灵我们要拿回去一个个审讯，抽丝剥茧，案头上堆积的陈年旧案这回可要清掉不少了。”

    神荼感叹的说道。

    翟小溪点点头：“可惜之前我们不知道，有一个无意中被我们烧掉了。只带了这么一个回来。”

    郁垒脸色突然沉了沉：“你们一共才见到两个？”

    翟小溪确定：“一个在海腾大厦的仓库里被烧死了，另外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它倒是想要杀裘紫舒，被我们及时赶到……”

    神荼摇头，脸色凝重了起来：“一共三个。这三个木头娃娃是记载在册的‘柳木三子’。数百年前，一个堕入暗途的道士用一株阴气极重的柳木锻造出来兄弟三个。三个从不分离，你们怎么会只看到两个？”

    纪盟白祤也面面相觑了起来。三个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或许……他们都被裘紫舒给骗了也不一定。或许裘紫舒早就知道了木头娃娃的存在……或许，最后一个还在她的身边。

    神荼郁垒安抚三个人：“漏了也没关系。我们已经知道了它在哪儿在谁身边，缉拿归案是早晚的事儿。”

    听到这话，三个人才略微放下心来。

    察查司三个驱鬼人一天收入一千多个元宝的事情一下传遍了整个中元集市。察查司一瞬间热闹了起来。

    来的人中除了正常来兑换每一关收益的，还有许多是抱着八卦的心来打听三个人奇遇的来龙去脉的。那些人简直把捉鬼三人组当做了什么业内典范，打了狗血似的凑过来要听鸡汤。

    第八个试图搭讪的人被女鬼小姐冷冷拒绝以后，她干脆挂出了一块牌子：正常营业，闲聊面谈，若有冒犯，剥皮抽筋。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躲过众人围追堵截的三人，来到了点心铺，在三楼找了个僻静的靠窗位休息。

    来地狱酒店这么久，翟小溪难得享受了一把清闲时光，怀揣着包里几百个元宝，她默默换算了出去后能得到的人民币值，只是心情小小的起伏了一下，却不知为何，完全没有想象中排山倒海的狂喜。

    店小二给四个人上了一桌子的点心和茶水，翟小溪找了几个包子，掰开一点点喂三元，一边听着三个男人的闲聊。

    “神荼他们有什么法子能把最后一个木头娃娃给找到啊？”纪盟咕咚咕咚把碧落点心店最好绿茶喝了个底朝天，立刻让鬼小二给续上。

    吕一清心情格外的好，从包里拿了一支笔，就着点心铺脏兮兮的桌子就开始画了起来。

    他画了一座山，看模样是兮芈山的样子。上体上端泡在云雾缭绕里，中段半空环绕着碎石海洋一样的东西，最底下，很长一大段浸泡在海平面之下。

    他在海平面下方找了个地方，画了一个小圈圈。

    “这就是咱们呆的地方。地狱酒店不给你们房门号么，每往下一层，就进到地府深一层，每深一层，就去到一个鬼怪出没的世界。地府酒店的存在，更像是一个纠错的系统。把那些游离在轮回管理之外的鬼怪跨越时空的捉回来，纠正原本可能变的更坏的局面，为好人伸张正义，为亡魂平冤昭雪，就这么个意思。”

    吕一清徐徐道来，颇有些得道高僧的口吻。

    白祤开口：“我们经历的关卡时间点都不一样，看起来毫无逻辑点可言，这是为什么”

    吕一清眨了眨眼：“这山是须弥山，这海是须弥海。佛教里说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用现在的科学的理论翻译就是时空平行。进到了这里来的捉鬼师，去哪儿，接什么任务，回什么年代，都是随机的，全看自身修为和缘分。”

    “好比刚刚那关，你们的行动会被地狱鬼差们记录在册。神荼他们只要再次潜入 B8-527房间，就会回到事情发生的时间。如果问题没有被你们解决，现在面对难题的就是他们。如果问题被你们解决，这一案会被地府定为‘完案’，那么那个小世界里一切都会正常行进。”

    “如果我们没有被分配到那里……”翟小溪开了口，“那就意味着，灯影婆婆还会继续作恶，而裘紫舒也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个节点被齐东海悄无声息的害死，连同那个快被放血放没了的孩子。”

    吕一清点点头，笑眯眯：“没错，所以地狱酒店来的捉鬼师，一边挣钱一边也是在积累福泽嘛。”

    “须弥山不是佛教教义里对世界的构想，但是为什么看来看去，这边的追鬼师大部分是道教门派的。”白祤问道。

    四人从窗口往下看去，黄昏时分的中元集市很美。这份美里既有世俗气息的繁华，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怪异美感。

    几丛人聚集在一起，有的穿着黑袍有的穿着黄袍，还有几个人举着起幡旗，明显就不是一路的。不知道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在聊什么，乍一看像是一个穿越剧的乱炖大拼盘。

    “不管是什么教，核心的价值观是大同小异的，无非是阐释演义方式不一样罢了。”吕一清一脸过来人的模样，“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我们这里，不看出身，只看业绩。”

    他讨好似的朝着翟小溪等人努努嘴：“哎哎，我说，我跟着你们半天赚的就比我过去一个月多。要不，考虑考虑再扩招一个队友？”

    翟小溪没有接他的话茬，眼睛盯着远处的一个点，发问：“那些人是去哪里？”

    中元集市的尽头，路面中央，十几个人排成一排，两旁有鬼差守着，慢吞吞的朝着远处走去。那样子，不像是囚犯也不像是捉鬼师，其中有两个哆哆嗦嗦的腿软看上去都要站不住了。

    “哦，他们呀，”吕一清摸了摸下巴，“估计是临阵脱逃的捉鬼师或者误打误撞进来的新人。嗨，这些人反正进来也撑不了几天，为了避免不必要人员伤亡，实在不能接受任务关卡的新人，受了身心重伤的旧人，系统会给出选项，让他们早早的打道回府。”

    “喏，”他用筷子指了指集市尽头一个黑色的小客栈：“那里是中转站。不愿意留下来的人，只要去那里，就可以自动离开地狱酒店，回到原来的时间线，原来的生活里。不过系统给的退出次数只有一次。也就是说，这一次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不想继续了，只要去到那里，这辈子你不可能再回到地狱酒店，也想不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了。”

    翟小溪目瞪口呆：“那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人给我这个选项？？”

    她记得自己在前台领到了和白祤一样的房卡，然后一个破电梯 duang 的就把两个人送去了第一关，怨婴村。

    吕一清被翟小溪愤愤不平的小表情逗笑：“哈哈哈哈你确认你是新人么小姑娘？你这么年轻，才过了五关就晋升成了真人 II 级，整个中元集市上这么牛的，五个手指头数的过来。”

    翟小溪立刻反驳：“我当然是新……”

    “先生，要花儿么？各种符箓也有，我自己画的，很准很有用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了白祤的身边。她约莫二十出头，圆脸杏眼，很漂亮。粗长的辫子梳在了一边，垂落在肩头。胸口抱着一个大大的木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各种小花与符箓。

    木盒子里散发着一股幽香。

    “哟！小陶！你又出来做生意啊！”

    吕一清显然认识这个姑娘，大大方方的和她打招呼。

    叫小陶的女孩冲着他抿嘴笑了笑：“嗯，准备再赚点钱，下一关我也准备进关卡去了。”

    吕一清搓搓手，一脸热络：“找到队友了么，考虑考虑我？”

    小陶脸上闪过了一丝抗拒，不过她很快就用笑容掩饰了过去：“不用了，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单打独斗。”

    吕一清被连拒两次，神色尴尬，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他扫了一眼小陶的木盒子，目光定格在一张放在显眼处的符箓上。那张符箓是淡粉色的。一前一后一共两张，贴在了一起。

    翟小溪对符箓并没有什么研究，指南上那些粗浅的科普她也只是略略的记了一下，但是这张符箓却很特别……她盯着，眼睛几乎难以移开。

    小陶注意到了这点，她扬了扬那张符箓介绍到：“我师父是太元观的道长，这是他教给我的一种桃花符，可是旺桃花的。只要贴在心上人身上，如果两情相悦，可以助一臂之力。”

    一旁的纪盟忍不住开口吐槽：“都两情相悦了，还要助什么力。”

    吕一清和他都想到了歪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翟小溪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白祤低头品着茶，没有接话。

    作者有话要说：白祤：我不用，谁爱用谁用。

    纪盟：那我买一对贴我和小溪身上了哦！

    翟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