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瑞从小就有一种特殊能力,虽然大人并不将其称为一种特殊能力, 反而对这个十分避讳。
他的眼里能见到的人, 总是比其他人多一些。
初次发现这种异常, 是在他五岁。
他在商场坐电梯的时候, 因为看到一个姐姐一直往旁边挤,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姐姐,你再退就要踩到后面的阿姨了。”
那个姐姐冲他感激地笑了一下, 正要退避,抬了一下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然后就直接按了最近的楼层,匆匆下了电梯。
他觉得奇怪, 看了眼阿姨,阿姨也对他感激地笑了一下,跟着那个姐姐下了电梯。
站在他旁边的管家神情异样, 半蹲下问,“小少爷, 您真的看到这里有阿姨吗?”
“是啊。”秦木瑞答, “刚刚就在那个姐姐后面,然后跟着她走了。”
管家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叮——’
电梯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 管家带他在商场里挑好了东西, 结完账, 离开商场。
就在管家把车开出停车场,准备去接秦木瑞时,商场门口围了一大圈人, 让他只能先把车开到路边的临时停车点,再下车去接小少爷。
秦木瑞也没往其他地方走,他就站在商场门口的第三层台阶上,而在台阶前三四米远的地方,一个摔得头骨凹陷,脑浆迸飞的女性尸体仰面躺在地上。
天气很热,路边蝉鸣聒噪,地面被太阳熏得热气蒸腾,隔着鞋面都能感受到那股灼意。
秦木瑞身上却还是凉凉的,他又看到了那个阿姨,阿姨面向他,跪在了那个姐姐的尸体旁,冲着他磕了个头。
像是在庙里拜佛。
秦木瑞歪歪脑袋,从一旁的斜坡绕开人群,找到了管家。
“我们走吧。”
管家疑惑,“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秦木瑞:“没什么,只是又遇见了刚刚电梯里的姐姐和阿姨。”
管家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不过见小少爷自顾往前走,只能先跟上去。
回去的路上,管家见到了几辆‘呜啦呜啦’飞速驶过的警车,心被这声音不停往上吊,突突直跳。
他看了眼汽车内置电子表:15:12。
怪不得这么热。
第二天,管家惯例从信箱里取出报纸——虽然电子化的社会带来了许多便利,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在起床后读一会儿报,不管是娱乐八卦还是新闻时事。
今天的报纸是社会八卦新闻。管家在心中默念首页的标题。
‘一女子于昨日下午三时在XX商场顶层跳楼自杀。’
管家呼出一口浊气,他不怎么喜欢看这种搞噱头的新闻,正要翻过去,他觉察出哪里不对。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份报纸上的照片,从角落里看到了正往外走的小少爷。
“……”
什么样的小孩,在碰到这种事之后,还能这么淡定地和人讲话,甚至说出——‘只是又遇见了刚刚电梯里的姐姐和阿姨’这样的话?
早上的风并不怎么凉,却还是吹得管家寒毛直竖,浑身发冷。
他回到客厅,用手机搜索这件事,词条在他眼前跃出,‘情妇即将上位,为何忽然自杀?’‘逼死原配后跳楼,是内心的愧疚还是……’
“……”
再看到小少爷,管家觉得自己的心态放不平了。
他死撑着送秦木瑞上了学,转头就给雇主打了电话,告知他们小少爷的异常后,毅然决然辞去了这份工作。
秦家的工资不菲,但他还是更喜欢普普通通的生活,普普通通的世界,普普通通的人和普普通通的事。
这种不太正常的事情,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安全。
于是秦木瑞在上午下课之后,没见管家,见到了等在校门外的母亲。
“小秦同学,今天感觉怎么样?”
秦木瑞看了看母亲带着点紧张的侧脸,“挺好的。”
车内安静了一下,“……那……昨天呢?”
秦木瑞语气未变:“昨天去了商场,买了些东西。”
“……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吗?”
“还好,遇见了一个姐姐,姐姐从楼上跳了下来,还有一个阿姨,阿姨对我笑。”
秦母一个激灵,没抓稳方向盘,车头歪了一下,差点撞上路边的绿化灌木丛。
她舔了舔嘴唇,指甲无意识抠着方向盘,“小秦怕吗?”
秦木瑞皱了皱脸,不理解母亲的意思,“我应该害怕吗?”
秦母这时意识到,管家的话并非是对自己孩子的污蔑,她的孩子,似乎的确有那么点问题。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秦木瑞放学后,总能在客厅里见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总是会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例如“这个屋子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
当然没有。
秦木瑞对此不屑一顾——他已经在这里住下了,怎么会有其他人不经自己的允许就敢在这里住下。
“你知道自己那天见到的阿姨不是人吗?”
当然知道。
秦木瑞被问的不耐烦——他怎么可能会把不同的物种弄混?
于是他反问:“你会把青蛙和蛇弄混吗?”
被鄙视了智商的人觉得自己也挺无辜,最后摇摇头,和等在一旁的助理说:“这个孩子不简单,如果你们不希望他跟我走,那就教他学会隐藏自己的特殊之处吧。”
秦家唯一的小少爷当然不能跟着人学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于是秦木瑞在和母亲谈话的过程中,弄懂了她的意思。
‘你不能在青蛙的世界里,总说自己看到了蛇,即使看到了也不能告诉其他青蛙,否则你就不能在青蛙的世界里继续生活。’
“好的,我明白了。”
从那以后,秦家的管家没有再辞过职。
而秦父和秦母在感叹了一番自己孩子的理解能力之后,就没再管过他这方面的事。
因为秦木瑞已经学会了从青蛙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
......
秦木瑞第一次见到解醒,是在学校里。
那么快就注意到他,并非是因为他看起来软绵绵又可可爱爱,只是因为,这个小孩和那些与他们不同物种的人的亲和力似乎很高。
秦木瑞在第32次见到那个小孩身边跟着一个满脸是血的阿姨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认识了一下。
“你叫什么?”
小孩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水水亮亮,眨巴了几下,十分乖巧,“我叫解醒,不是谢谢的谢,是解答的解的多音字,醒是醒来的醒。”
这小孩太乖了,秦木瑞一边想,一边抓住了他肉乎乎的小手,“我叫秦木瑞,秦朝的秦,树木的木,祥瑞的瑞。”
解醒被抓着手也不知道挣,他仔细地在脑海里翻找着这几个字,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最后委屈道:“我只学过树木的木,另外两个字不认识。”
秦木瑞眼底闪过亮光,“要不你跟我回家,我教你写我的名字?”
解醒小小脑袋上有个大大的问号,“可我们刚刚才认识……”
“就是因为刚刚才认识,我们更应该好好熟悉一下,你觉得呢?”秦木瑞的目光正直严肃,抓着解醒的手一点都不放。
小小的解醒被这些话绕的晕晕乎乎,没几道弯的小脑瓜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挺有道理,“那……好吧,我和我家的司机说一下。”
稚嫩清澈的声音,配上白嫩精致的脸蛋,就站在路边这一会儿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
这么好的小孩儿,于是就这样被秦木瑞拐走了。
......
秦木瑞是一个独占欲相当强的小孩。
一直没有被发现,是因为他从来都没对任何人表现过这种独占欲,于是秦父秦母一直以为他们的儿子是个生性淡泊的小孩。
直到有一天。
小解醒从宠物店里抱回了一只雪白的宠物狗,并且和小狗玩儿了一整天,整个人开心得冒泡泡。
秦木瑞就很不爽。
于是第二天早上,手就被小狗咬了一口。
小解醒吓得头都蒙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秦木瑞已经打完了针,恹恹地躺在床上,还很和善地撸了撸小解醒的一头软毛。
“没事,打几针就好了,小狗刚来我们家,和我不熟悉才会咬我的。”
小解醒自责得要命,呜呜哭了半天,差点岔气,边哭边给通讯录里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人都打了一遍电话。
“你,你想养小狗吗?我,刚刚买的,我不喜欢了呜呜呜……你要,的话,我送给你。”小解醒哽咽着,眼里泛着泪花,不知道自己打了几个电话,总算把小狗送了出去。
打完电话,眼睛都哭肿了,脸也哭红了。
“要不还是我们养吧,小狗挺可爱的。”秦木瑞有点愧疚。
“不要!!!”尖锐的童声炸起,小解醒扑到秦木瑞身上,呜呜叽叽抱怨了一通,“它咬你,还让你打针,我不喜欢它了!我再也不养小动物了!”
秦木瑞觉得自己有点坏。
于是他掀开被子,让小解醒钻进被窝,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天天陪你玩。”
让你再也想不起来养小狗。
……
秦木瑞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因为不想让解醒再因为自己受伤,他选择了离开。
这是他做过的,最错、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他慢慢恢复了属于自己的力量,却失去了他们之间的记忆。他对解家的人本能的厌恶,于是便尽量远离。
等他再次恢复记忆,他钟爱的那个小孩却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
于是他选择让他们回到还来得及的时候,再来一次,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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