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到上海有直达列车, 全程大概要20来个小时, 差不多快一天一夜了。
7月正是热的时候, 车上吹风全靠火车开动后的自然风。坐火车绝对不是享受, 对张慧这个享受过后世空调高铁的人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尽管她还是买的卧铺票。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火车终于到了上海站。张慧走到站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出了上海站, 张慧觉得还是先找个招待所住下, 洗头洗澡。坐了一夜的火车，身上臭烘烘的, 张慧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再说, 家里只有那么点大的地方，这几年两个哥哥结婚生子，家里哪里还有自己住的地方。
出站口停的有轨电车, 这是大上海与京市不同的地方。很久没回上海的张慧不知道，最近还开通了无轨电车。
张慧坐车到离自己家最近的一站，下了车后四处看了下, 找了一家比较新的国营招待所住下。洗头洗澡换衣服, 顺便把换的衣服搓洗了，用衣架挂在窗口晒好。
今天她穿了一件松松的浅蓝色布长裙，腰间系同色的腰带，更显得她小腰不盈一握。脚上就是一双简单的白球鞋, 长发才洗，随意的披在肩上，看上去亭亭玉立，哪里像刚生过孩子不到一年的妇女。
出了招待所到隔壁商店买了两桶麦乳精，两盒饼干，在路上的小店吃了一碗无比美味的小馄饨，已经九点多了。
走到熟悉的里弄口，看着两边楼房上伸出的竹竿上晒满了衣服和床单，熟悉的记忆从张慧脑海深处涌出来，这就是张慧从小生活的地方了。
幸好接受了她的全部记忆，要不连地方都找不到。
“这不是张慧吗？侬回来啦？”在巷口下棋的两个老大爷认出她来。
“是额，我回来啦！”张慧笑笑，实在不记得大爷姓啥了。
“哎，侬回来就好！快去看看侬妈妈，受大罪了!”老大爷看着张慧，叹了口气。
“我妈妈出啥事了？”
“侬妈妈身体不好，天天咳嗽，侬嫂子说是会传染的，要赶她出去呢！”老大爷摇摇头，“这年头，媳妇还要赶婆婆出门，这几天正闹得凶。前两天，侬妈妈都气得吐血了。”
张慧压根没想到娘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印象中的母亲是个十分能干的妇人，按年龄来说不过五十出头，怎么会病得这样厉害？
谢了大爷，她急忙像印象中的家里走去，一路上碰到好些认出她和她打招呼的街坊邻居，不过现在正是知青回城的时候，很多下乡的人都回来了，大家看到她并不奇怪。
经过黑黑的楼梯间，摸索着爬上楼梯，到处都堆满了杂物，张慧侧身挨着一堆高高的煤球走过，自家在二楼，还没到门口，就看着几个人站在家门口看热闹，好像还有劝架的声音。
大家看到张慧，有人认出来了，“这不是张慧回来了啊？”邻居甲说。
“是啊，知青回城她也回来了！”邻居乙点头。
“不对，我听到张慧姆妈说她嫁了个部队的军官，又考上北京的大学了！”邻居丙说。
张慧没心情听她们议论，刚踏进屋，就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声，真像周星星电影里面说的一样，听那声音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
咳嗽声还没停，就听到有人大声骂着，“一天咳个不停，传染大家都一起死干净！你老了活够了不怕死，我和你孙子还没有活够呢！”
张慧看着拥挤的“客厅”，如果硬要说是客厅的话。家里总共只有两间房，小时候里面那间房隔成三份。
两份大的做他们三个的房间，大哥二哥房里是个上下铺，另外一间是她的小窝，只有一个小小的床和一个小小的衣柜，剩下的都是家里的杂物。剩下那一小份放家里的马桶什么的。
外面那间有部分做父母的卧室，拉上帘子后，帘子外面就是家里的客厅加餐厅还有书房。这还算好的，那时家里好歹只有五口人。
现在也没发生啥变化，只是布帘子换了新的，客厅还放了几个脏脏的玩具。
“看什么看，吃饱饭撑着没事做啊！”一个头上卷着发卷子的女人走出来骂道，这女人五大三粗，有两个张慧大，一脸横肉，眼睛细细的剩下条肉缝，看到张慧，“侬是哪个啊？随便就走进别人家里？”
“张家大嫂，连小姑子都不认识了，嘻嘻！”外面的邻居甲急忙说。
“小姑子，侬是张慧？”胖女人看到张慧手里提的东西，眼睛一亮，瞬间似乎变大了，“我是侬大嫂，你结婚我汇钱回去的，有150块呢，不记得了？”
“打住，大嫂，那150块是你想顶我妈妈的职，给我的补偿费！
“不管是不是，都给了你150块是不咯？” 看来这便宜大嫂就是个滚刀肉，也不知道丑的。
张慧把提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大嫂好像怕有人抢似的，忙把东西抱到自己怀里，掀起布帘子进屋收了起来。
看得张慧目瞪口呆，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大哥怎么找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做大嫂呢？
张慧走进自己以前住的房间，一股怪味直冲鼻子，应该是中药味，汗味一起夹杂着，七月的天，多闷热啊，房间的窗户居然没开 ，难怪一屋子怪味。
母亲躺在以前张慧睡的小床上，靠在床头捂着嘴正咳个不停，父亲佝偻着腰，一手轻轻的拍着母亲的背，一手端着杯热水递给母亲。
张慧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让屋里空气对流，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关了一扇窗户。
“囡囡，你妈妈咳嗽，吹不得风。”张慧爸爸嗫嚅了两句，去倒了杯水递给张慧。
“爸，妈这样咳嗽多半是因为这屋里空气混浊，天气这么热，屋里要通风空气才好。”张慧接过水放在小桌子上。
张慧看着苍白消瘦的母亲，一头的虚汗，头发都湿透了贴在头皮上，虚弱不堪，和印象中精明强干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妈妈病成这样，怎么不去医院住院呢？”父母亲都有退休工资，不至于医院也住不起。
“住院不要钱啊？老家伙攒得私房钱，都给你二哥做生意败了个精光，你二哥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帐，都要靠老家伙的退休工资还。”
胖大嫂一听到钱就走过来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大堆。
张慧的父母则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瑟缩着连话都不敢接。
“要不是小姑子你每月寄二十块钱来，估计他们都要喝西北风了，哪里还有钱住院!”这回大嫂是幸灾乐祸。
“大嫂，你既然嫁给了我大哥，就请你尊重我父母!还有，你们两口子没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吗？如果我没寄钱来，你是不是准备让他们饿死啊？”
张慧听不得大嫂一口一个“老家伙”。
说起这个又说到了胖大嫂的伤心处，她嗓门起码提高了八度，“侬爸妈把钱都给了老二，还要我和侬大哥管？真是没天理了。老家伙一个月退休工资一百多，一分钱都不拿出来，老大不是亲生的么？”
想到老两口一个月将近一百块的工资，全部拿去给老二还账，自己一分钱都便宜都占不到，大嫂不是一般的心痛。
“咔咔咔，”张慧的母亲在儿媳妇的炮轰下，又开始剧烈的咳嗽，父亲急忙倒了热水递过去。
大嫂捂着嘴和鼻，一副嫌弃的样子，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去。
“还是带妈去医院看看吧，不要紧的，爸，我带的有钱。”
“别拖累你了，囡囡。”张慧的母亲终于说话了。
“你好好得过你的日子，你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我和你爸最对不起的是你，小小年纪就让你去乡下当知青过苦日子。”
老伴难得说这么多话都没咳嗽，张慧爸爸赶紧递杯子，让她喝口热水。
“去医院吧!”张慧知道劝不动他们 ，只能直接做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申请签约继续失败了，呜呜?被打击得几乎写不下去了，我写得真的很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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