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横滨边界的某栋破旧旅社中,组合的学徒奥尔科特正独自一人在时间流速为八千分之一的密闭房间内奋笔疾书。
事实上,这才是她真正的异能力,【令固有时间以八千分之一的速度流逝】,而不是用于掩人耳目的【凭借手中情报以预测限定未来】,桌边用于整理和记录情报的笔记已经叠成了高高一摞,落下最后一笔后,少女长出一口气,端起一旁已经冷掉的廉价黑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在那强烈的苦意下稍微恢复了精神。
——不能睡,得先把第三阶段的计划拿去给菲兹杰拉德大人过目才行。
努力和睡意做着斗争,奥尔科特解除异能力,起身拉开了房间的门。
“菲兹杰拉德大人——咦、哎?!”
然而,在看清隔着一条狭窄走廊的对门房间内情况的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就瞬间赶走了她全部的睡意。
“奥尔科特,回房间去。”
以戒备的目光紧盯着对面浑身笼罩在白色斗篷中的人影,菲兹杰拉德沉下声音对自己的部下喝令道。
“但、但是!”奥尔科特以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着未知来客脚边被五花大绑的人影,“菲兹杰拉德大人,那是霍桑先生吗?!”
平日里面容严肃,衣着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牧师,失去踪迹后时隔许久以后的再见,却是满身血污,狼狈得叫她一时不敢确认,从那张失去了从前风采,紧闭着眼睛紧促着眉头的面孔上,足以看出他的精神似乎遭遇了什么毁灭性的打击——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奥尔科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下一秒,她又努力鼓起勇气将目光投注到不知是敌是友的来客身上。
——咦?咦咦咦?!这个标志性的打扮,难道是——
“初次见面,组合的首领。”
疑似情报中神出鬼没的【白色死神】的人就在这时开口了,经过伪装的声音沙哑又幽冷,一瞬间契合了奥尔科特脑海中神秘异能力者的形象。
“啧,藏头露尾的家伙,说出你的来意。”
在情报不足以及资金不足无法强化身体的当下,菲兹杰拉德并不敢轻举妄动。
“【神之眼】。”
不在意他的防备,披着斗篷的中岛敦平静地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归还组合被死屋之鼠夺走的财产,第二,解除死屋之鼠的首领对纳撒尼尔·霍桑的精神控制,第三,治疗植物人状态的玛格丽特·米切尔——”
“用这三个条件,我要交换【神之眼】的三次使用权。”
...
敦和芥川在废弃矿洞的幽暗通道中无声潜行着。
躲过了入口出守卫和感应装置的监视,等待着他们的还有大量的监控摄像头和防御装置,在刚刚短暂的争吵过后,两人终究是暂时放下芥蒂,准备合作完成任务。
然而,此刻他们遭遇了即将被监控和身上带有生命体征值记录仪的巡逻看守包围的困境。
不能杀死,也不能打晕,因为一旦检测到生命体征异常目标就会仓皇逃窜,好在芥川干脆利落地召唤出罗生门把两个看守绑了起来,在生命的威胁下,两人乖乖配合应付过了通讯器那头的询问,又透露出在巡逻中看见过有着最新指纹声纹识别系统的防爆铁门——立刻意识到那里应该就是敌人据点的敦和芥川对视一眼,跟着瑟瑟发抖的守卫直往目的地而去。
到达门前后,在花袋连接上网络开始远程破解密码时,暂时空闲下来的两人一人占据了门的一边开始交谈。
“人虎,”率先开口的是一身黑衣的祸犬,“刚刚在车上时,你并未反对和在下组队,为什么。”
明明知道自己对他怀揣着深切的杀意,但在听见太宰治的要求后,少年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敦沉默了一下,然后挑起一个似乎和芥川的问题毫不相干的话题,“说起来,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在横滨应该不常见吧?”
“什么意思。”芥川皱了皱眉头。
“没什么,”敦突然又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太宰先生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虽然性格合不来,但是说不定我们两个的异能力...是最佳拍档呢?”
现在回想起来,他从前一直以为中岛桑从事的是警察一类惩罚坏人的工作。然后呢,中岛桑偶尔会和他提到的自己的“搭档”,被中岛桑称为“和我能力最契合”的那个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战无不胜”——他从前一直以为所谓的能力是指性格什么的——那个被遗忘在过去里的偶然被提到过一次的名字,就在几天前,他终于想起来了。
【抱歉敦君,突然来了工作,我们下次再聊吧?走了——龙之介!】
从前谈话里透露出的细节,总是一身黑衣对自己的工作避而不谈的中岛桑,有着名为龙之介的搭档,对他说“就这样简单地拥抱着光明吧”时的表情,还有全部的全部,都和他来到横滨以后面的所见所闻蛛丝一般连接了起来——
“你的脑子终于坏掉了?”芥川嗤笑一声。
“真是的,果然我和你合不来啊,”敦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回应,“总而言之,只要是为了救人,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可以最大可能地战胜敌人,无论多少次我也会同意和你组队的。”
——但是,明明中岛桑那个世界的芥川听起来很容易亲近,为什么我这边的芥川就这么讨厌啊?!
敦再次怨念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临时搭档。
“这样最好,”芥川冷笑一声,罗生门在身后张牙舞爪地蠢蠢欲动,“虽然这次不能动手,你就等着迟早有一天被我大卸八块吧。”
“找到了!”
就在这时,花袋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病毒异能者普希金的位置,确实就在这扇门的后面!准备好,门要开了!”
眼神一凝,敦和芥川立刻闪退到门的两边——根据太宰治的情报,敌人的异能会通过伤口感染导致高热和眩晕,使人行走困难,是以一点的小伤也不能大意——按照他们的计划,先由芥川用罗生门护卫全身冲在前面防止被敌人造成伤口,敦则趁机近身将对方打晕。
果不其然,在门口洞开的那一刻无数细小的暗箭从门□□出,紧接着的是几声杂乱的枪响,一颗□□咕噜咕噜滚到芥川脚边,瞬间被罗生门扫远。
“闭眼!”
一瞬的强光过后,敦赶忙睁开眼睛,虎的视力让他看清了敌人慌慌忙忙坐着煤炭运输车逃走的背影。
“芥川,他跑了!”
“哼,我们追。”
罗生门抓起一旁的另一辆煤炭运输车,两人翻身而上顺着铁轨向前追去,身材肥胖的异能力者面色狰狞地频频向他们开枪,敦在躲避的间隙看清了他的脸——和太宰治所给的资料上一模一样。
“没错,那就是第一目标!”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眼看子弹被纷纷躲开,普希金的脸色更为扭曲——子弹快要用完了,没有其他人的帮助,他怎么可能从这两个人手上逃掉!
“都是那个家伙,都是那个家伙!冈察洛夫也是个废物!废物!”
连他的能力发动条件和样子都一清二楚,很显然是拷问了原本计划中现在应该掩护他逃走的伊万·冈察洛夫——但是,那个被费奥多尔洗脑了的疯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背叛!
“该死的——该死的【白色死神】!”
——白先生?!
听见敌人近乎癫狂的呓语,敦瞳孔一缩。就在这时手机开始震动,打开屏幕,太宰治神色严肃的脸出现在通讯中。
“终于联系上了,你们没有受伤,这很好,”他语气急促,“但是听好了敦君,还有芥川,我刚刚接到消息,天人五衰的另一个成员很有可能也藏身在这座矿洞里,一定要小心,他——”
下一秒,太宰治的声音仿佛被截断一样凭空消失了——不对,不止是声音,敦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在停顿般的瞬间中,感受到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了脑海。
“现在开始提问——!”
与消失的手机同时出现的,是来自两人身后,属于年轻男性欢快高昂的声音。
埋在地下的炸弹突然爆炸,敦在被气浪掀飞的那一刻回过头去,倒置的视野中,小丑打扮的青年带着略显夸张的恶意笑容,一边将头上的帽子抛向空中一边高声问道:
“——猜猜我是谁?”
“啧!人虎,你追上去!”
“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
罗生门向敌人汹涌而去,护住芥川安然落地的同时缠住敦的腰将他向普希金逃离的方向甩去,然而下一秒,从身后传来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朝着左边扑去,腰侧猛然穿来撕裂的痛感,芥川不敢置信地回头,从身后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之中,正是他驱使着扑向敌人的罗生门攻击了自己。
——空间系异能力!
身体撞上一旁的墙壁,芥川猛地咳出一口血,而在他面前不远处,衣冠楚楚的敌人依旧毫发无伤地站着。
“什么?你说我叫果戈里?答对了~~~!”
被细长疤痕贯穿的左眼愉快地眯起,天人五衰的小丑先生一边自说自话地笑着一边将左手放在胸前彬彬有礼地弯下腰来。
“那么下一个问题是——我是来干什么的?哈哈!答案是——费佳让我来找一个叫作敦的孩子哦!”
——人虎?
芥川扶着墙站了起来,余光看见敦已经追着普希金看不见了身影,又警惕地将视线放回似乎并没有再动手意味的果戈里身上,然而,敌人的身影再一次从他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但是呢!我发现我好像找错人了!这可真是重大失误!”
状似苦恼的声音在身后欢快响起又很快远去,像是只是想故意吓他一跳,芥川转身后退两步,被玩弄的屈辱就如同火焰般从心底升起,但在不清楚对方异能力的具体情况之前贸然攻击只会让自己陷入劣势,他环紧盯着始终离自己十步之遥的果戈里,在心底飞速思考着对策。
——就在这时。
一声低低的,让他倍感熟悉又觉陌生的咳嗽声。
“罗生门。”
有什么人这样平淡地呼唤了一声。
——一秒钟的时间可以做到多少事情?
在仿佛被无限拉长的时间中,芥川奇异地看清并理解了在一瞬所发生的事情——银色的,密集到几乎看不清数量和形状的利刃从地下奔涌而出,迅速覆盖了果戈里还未来得及露出惊诧表情的面孔,同时将他周围的空间切割出了至少半米的【真空区】,在瞬间崩塌的地表中那个银色的坚不可摧的茧直直地向地下坠落而去——然后,就在茧落下去,被遮挡的视线重新延续的时候,他看见了一身白衣,安静地站立在不远处的对面的【自己】。
这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秒而已,在上一秒钟过去后,芥川才缓慢意识到这一点,电光火石间原本凝滞的思绪回转,他听见自己下意识的喃喃声:
“你是,那个家伙的——”
“走。”
银色的罗生门重新拉来一辆运输车,又迅疾地把芥川捞起来往车里一放,对面的人以无波的,又不容置喙的声音说道,与此同时,那与他截然相反的白色身影骤然变得虚幻了。
“只能停留这一会吗...”
一阵巨力传来,最后残留在随着运输车快速远去的芥川耳里的,只有一句叹息般的话语。
“快点呼唤我吧...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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