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什么那几个贱种竟敢跑了”听说季路西一家连夜举家潜逃, 季老爷勃然大怒。怒道一半又揪起前来禀报的下人,“那几个贱奴可曾卷走老爷我的刀斧与毛驴”

    下人瑟瑟发抖“确是如此,老爷的刀斧与毛驴, 俱已丢了。”

    “什么”季老爷死死捂住了胸口。

    作为季家村最大的地主, 季老爷的发家史并不算光彩,他本也是贫家子弟, 因读了几本书, 被这季家村原本的富户看中,招做了上门女婿, 谁晓得这位季老爷读书没甚么天赋, 盘剥乡民倒是天赋惊人,不到十年,便将原本只是寻常富户的岳丈家, 变成了方圆几十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缺德事干的太多,这季老爷与娘子成亲近十年,也不曾诞下一儿半女, 无奈之下, 季家娘子只能给夫君买了一个妾。

    被人牙子判定为“屁股大好生养”的妾,进门整三年,别说一儿半女了, 连根毛都没生下来。

    这下子, 原本还有些幽怨的季家娘子也着急了, 顾不得闺怨, 季家娘子一口气给夫君纳了三个妾,各个都是标准圆脸盘、大屁股的宜男之相。

    背负着季家血脉延续的季老爷,每日努力在四个妾之间耕耘复耕耘,又耕了五年,四个妾倒是愈发白胖季家伙食好,季老爷却渐渐骨瘦如柴,除了脾气愈发古怪之外,依然连根毛都没收获。

    就像季老爹猜测的那样,耕耘十年、颗粒无收的季老爷,每每看到庄子上农户家活蹦乱跳的小崽子,眼神便愈发阴鸷,直到某天,家里的下人再次说起庄子上谁谁家里又添了个大胖小子,季老爷终于变态了。

    他假借祭祀河神,让人从庄子上拉走了那个长的最好看的小崽子,亲眼看着小崽子被捆在竹笼里沉入河底的时候,莫名的,季老爷心里涌起一股快意你们一个个的,不是都在背地里笑话老爷我生不出孩子吗既然如此,那你们也别想要孩子了

    从那以后,几乎每一年,看着肚皮平坦的妻妾,季老爷都忍不住找各种理由,从庄子上挑选那些长得最好、最健康的小崽子,或祭龙王,或祭瘟神,满天神佛那么多,他总能让庄子上的神棍想出理由来。

    非但如此,季老爷每次命人去抓童男童女祭祀,还会让所有村民出钱,举办盛大的祭祀典礼,让那些胆敢在背地里嘲笑他的村民,自己出银子送自己亲生的小崽子去死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欲罢不能

    而就在几日前,进山打猎的季老爷,看到了季路西家的两个小崽子。

    大一些的季秋梨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眉目秀美,小一些的季秋棠更是肥壮可爱,简直就是季老爷理想中儿子的模样。

    这本该是他的儿子怎么能投生到季路西这个贱奴家里

    目光阴鸷地盯着两个小崽子看了一会儿,季老爷突然笑了既然投错胎,那便干脆叫他们下去重新投胎好了,弄死了这么多小崽子,总该有那么一两个会投胎到他们家吧

    这,便是季路西举家潜逃的真相了。

    以上,孙悟空统统不知道。

    不过,他也没兴趣知道,相比于把这讨厌的害他背黑锅的地主老爷揍得当场去世,他更喜欢白闻秋给他出的那个主意

    “如今你师父的肉身寄养在我这里,也不知道还要寄养多少年,你身上又没有多余的银子支付你师父的生活费,倒不如趁机劫富济贫一番,那姓季的地主老爷凭什么欺负乡邻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若是他身无分文,看哪些狗腿子哪个还听他的”

    这话说的简直非常有道理啊

    孙悟空深以为然,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然后,季老爷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穷光蛋

    “老爷不好了库房遭贼了连箱子都被贼人偷走了”

    “老爷不好了家里的牲口全都不见了,连后门看门的大黄狗都找不到了”

    “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几个牙婆,说是咱们都被人卖了,如今那些牙婆正拿了卖身契嚷嚷着要进来拿人”

    季家村的村民最近真是扬眉吐气,欺压了他们近十年的季老爷,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万贯家财一夜消失不说,原本对他还算和气的老丈人也翻脸不认人,竟然直接丢了封和离书将他扫地出门。

    后来村里人才知道,原来,季家闹出怪事那晚,季老爷的岳父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仙人指点原来,他女儿多年无所出,根本就不是生不出孩子,而是季老爷这个赘婿不能生

    原本想招个赘婿延续血脉,没想到却招了个不抱窝的公鸡,这下老丈人也翻脸了,再加上季老爷那些狗腿子都被牙婆拿着卖身契抢走了,老丈人再也不必顾忌什么,当场便将季老爷赶出家门。

    半年后,季老太爷重新替女儿招赘了一个憨厚老实的女婿,没想到不到三个月,女儿便有了身孕,季家后继有人,季老太爷高兴得整摆了三日流水席。

    此时,早已没人再提起曾经独霸乡里的季老爷了。只是几百里外的乱葬岗上,多了一副枯骨罢了

    即便孙悟空听了白闻秋的话没有一棍子打死这祸害乡邻的小人,那些被他一念入魔害得惨死的幼童冤魂,也不可能放过他。

    事到如今,唯一能证明季老爷曾经辉煌人生的,竟然就只剩下

    “不错不错有这么些银子,足够养你师父百年终老了。”收到了孙悟空同学扛上山的一大笔生活费来自季老爷十年的苦心积攒,白闻秋给了孙悟空一个欣慰的笑容。

    没想到

    “那还是不够啊”孙悟空瞬间萎靡,“那个与我师父换了肉身的血魔不是说了他乃是不死之身,万一他总也不死呢那我岂不是要一直替他交生活费”

    此言一出,非但白闻秋,连阿季和白栩都忍不住呆了呆。

    “咳莫非你是想让你师父的肉身早日圆寂”白闻秋面色诡异地看着孙悟空。

    不至于吧为了少交几年生活费,竟然在潜意识里巴不得唐三藏早点死

    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塑料师徒情哦

    孙悟空“”

    难道我内心深处,真的希望师父早死早超生

    可怕的尴尬中,最后,还是万年和事佬白栩勇敢地站了出来

    “哈哈郎君莫怪,听闻大圣素与那十殿阎罗交好,想来,若是唐长老不幸圆寂,阎罗王定然会替唐长老安排个绝世好胎”

    “噗神特么绝世好胎”白闻秋一口花茶都喷了出来。

    不过,这倒是个缓解尴尬的好借口,孙悟空立刻冲过去搂住了白栩的肩膀“好兄弟下回想吃甚么,哥哥给你打回来”

    这小雀精真是不错,又乖巧又机灵,哎孙悟空再一次忍不住羡慕起白闻秋的好运气,这么机灵的小妖,怎么就不是他花果山的呢

    罪魁祸首季老爷扑街了,孙悟空更是盗走了季家所有家奴的卖身契,顺手也把季路西全家的身契也拿了回来。

    没想到的是

    “求老爷千万不要赶我们走,我们全家都愿意留下来替白老爷种地”季老汉颤巍巍地丢开拐杖要带着全家人跪下来,“老汉全家都是奴籍,便是消了籍,没得片瓦遮身,更无耕地养活家里这许多人口,早晚也是要卖身为奴的,倒不如留在此处替老爷看守庄子,求老爷怜悯”

    季路北和大哥有些紧张地匍匐在地上,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是厚脸皮,人家好心救了自己,现在连卖身契都给他们拿回来了,没想到他们一家竟然赖着不肯走唉也实在是舍不得走,兄弟俩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到那么多肉。

    在这个底层农奴连豆子都吃不饱的年代,白骨精随手就让人赏了好几十斤野猪肉给他们,这般慷慨慈悲的地主老爷,到哪里去找哟

    嘴里回味着午间喝的肉汤,季家人磕头磕得更虔诚了。

    “郎君,不如便留下他们吧反正山里多得是无人耕种的荒地,您若不耐烦看到他们,随意指个无人的山坳给他们便是了,每年叫他交些米粮蔬菜上来,也省得咱们自己种。”阿季在一边替季家人说好话。

    “那便依你,也不用找什么无人的山坳,就之前塌掉那座山好了,你带他们过去安顿。”白闻秋想了想道。

    “多谢季娘子替俺们求情”季月氏感激地冲着阿季笑道,“说起来,季娘子也姓季,不知老家是不是山下季家庄的”

    “那倒不是,”阿季歪着头想了想,很痛快地否定了,“我死的时候,这白虎岭方圆数百里俱是荒山野岭,并不曾有人家。”

    季月氏“”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呵呵我家郎君说了,既然要长久留在咱们这白虎岭,那么,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能不知道了。”阿季微微扬起下巴,矜持地看着季家众人

    “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白虎岭尸魔”

    “尸尸尸尸尸尸魔”季路西牙关开始打架。

    咕咚一声,季月氏两眼翻白,晕倒在地上。

    其余季家人“”

    他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以及,怪不得这位慷慨大方的新主子,一出手便是一整个野猪屁股,感情整个白虎岭都是他们家的,别说一头野猪了,就是一百头,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恶趣味地欣赏了一番季家人的惊恐,阿季抿嘴笑了笑,这才出声安抚

    “你们无需惧怕,我家郎君最和气不过了,虽说从前吃人,但嘻嘻听说现如今修道之人都流行吃素,我家郎君近日也开始茹素了,你们运气不错。”

    不错什么赶上了尸魔大人改吃素,免于被一口吃掉吗听到这番话,季家人忍不住泪牛满面。

    “行了,好好替我家郎君种地,别的不说,跟了我家郎君,这整个白虎岭,便再无人,也无妖魔敢欺负你们了。”

    这句话倒是极大安慰了季家人。需知,他们便是被季老爷之流欺凌得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冒险逃入深山的。

    像他们这样的下奴,身无恒产,能活着便是最大的运气了,阿季说得没错,他们运气是不错,赶上白骨精改吃素,而且正好需要有人给他种植瓜果蔬菜,只要好好种地,相信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见季家人这么快就接受了白闻秋这个鬼主子,阿季眉头一挑,对这几个凡人倒是观感更好了些虽然她早已习惯了凡人对他们这些鬼魅的厌恶与恐惧,但,谁不想做个正常人呢

    白闻秋当时失手震塌的半座山,整个塌下来足有好几十亩,看得季家人目瞪口呆,再次坚信了阿季小姐姐说的“整个白虎岭再没人敢欺负他们”这句话,挥挥手就能震塌一座山,这这是个法力高强的老鬼啊

    季家人从此便老老实实扎根白虎岭,成为了尸魔大人最忠诚的农奴。

    路易斯对此羡慕不已。

    路易斯骨折的腿终于好了。

    虽然和他从前吸血鬼的肉身伤口愈合能力完全没办法相比,但,比起这里的凡人,已经称得上是神速了。

    痊愈后的第一件事,路易斯就申请要求和孙悟空一起去寻找唐三藏的魂魄以及肉身。

    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挂掉的日子,他真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恐怕你们是出不去了。”白闻秋沉吟片刻,沉重地告诉了路易斯一个不幸的消息,“这白虎岭,似乎对妖魔鬼怪设有某种禁制,想来,路易斯先生,也是因为在山脚下不慎触动结界,才被雷劈伤的吧”

    “什什么结界”路易斯目瞪口呆。可怜他一个外国鬼,哪里能明白华夏修仙文化里的专业术语

    “总之,但凡曾经杀伤人命的妖魔鬼怪,进了这白虎岭,便再难出去。”白闻秋怜悯地看了路易斯一眼。

    “那为何他能来去自如”路易斯指着孙悟空悲愤道。

    他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白闻秋的判断,虽然不知道那个结界到底是什么,但他确实是恰好走到山脚下,才莫名其妙被一阵雷电狂劈,追得断了一条腿了。

    “大圣与我等自然不同,”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大圣真的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听闻大圣曾师从菩提老祖,老祖座下亲传弟子,自然与寻常妖魔不同。”

    打个比方,如果凡人是普通老百姓的话,那么具有一定法力的妖魔鬼怪就是富二代,孙悟空这样“师从名门”的就是这个时代的特权阶级。

    “这猴子竟然还是贵族”路易斯也惊呆了。

    这可真是猴不可貌相。

    身为曾经的贵族,再没有人比路易斯更明白,“特权阶级”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了。

    “你就安心留在此处吧,待我寻到师父,便来与你换回肉身。”孙悟空不禁有些同情这血魔。这下好了,即便没有白闻秋手下看守,这家伙也逃不出白虎岭了。

    孙悟空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留下路易斯神色怅惘地看着院中晒得满满的葫芦干。

    因为白闻秋爱吃,阿季和白栩又吩咐手下的小妖四处寻找,几乎将白虎岭的野生匏瓜全部摘了回来,老掉的挖掉瓜瓤晒成葫芦瓢,嫩的全部切片,摆在太阳底下晒干,听自家郎君说这种晒干的葫芦干,泡发后拿来烧鸡最是美味,几个鬼跃跃欲试,都想尝个新鲜。

    葫芦干没那么快晒好,嫩的葫芦却还有不少,白闻秋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另外一个好吃的

    葫芦这玩意儿哪里都能长,以前他们乡下房前屋后种的都是葫芦藤,嫩葫芦吃不完,家里就摘回来剁成馅儿,再买点肉,一起包葫芦肉馅的包子,因为嫩葫芦饱含水分,哪怕提前挤掉了一些水,做出来的包子依然汤汁肥嫩鲜美,白闻秋一口气能吃好几个。

    让白栩去筛了些细麦面出来,揉成面团后,隔着温水发酵,发酵后的面团胖乎乎的,灰白色的麦面并不好看,闻着却也是一股醇厚的麦香味。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让白闻秋略觉不足的,便是剁碎的野猪肉馅儿,带着一股子怎么都去不掉的腥臊味。

    “算了,下回捉鹿或是山麂来吃吧。”山里不缺野味,只是白闻秋习惯性地优先选择猪肉,没办法,在他们那里,野生鹿和山麂都属于国家保护动物,吃不得。现在想想,野猪毕竟和养殖的猪味道不一样。

    好在白骨洞附近野葱很多,让几个鬼去拔了许多野葱,剁碎了加进馅料里,果然味道比之前好了许多。

    做好的包子不能马上蒸,还要醒发一段时间,蒸出来的包子才好吃。

    盯着香婆和阿季将做好的包子放在案板上醒发,一转头,白闻秋看了看呆坐在院子里的吸血鬼路易斯,忍不住叹息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找点事情做吧”

    “做什么”

    “种地”白闻秋试探道。

    “你要我像那些农奴一样匍匐在地上耕种拔草”路易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可是瓦伦西亚男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尊贵的子爵大人”

    “那就没办法了,要么耕种,要么狩猎,目前白虎岭只能这两个工作,你选一个吧。”

    路易斯简直想吐血。

    他有得选吗

    这天傍晚,吃完热腾腾的葫芦肉馅儿的包子,尊贵的吸血鬼子爵大人,憋屈地扛着鱼叉出门捕鱼去了。

    “捕鱼总比耕种好。”子爵大人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钓鱼和游猎,向来都是贵族们很喜欢的消遣。

    抛开不能吸血这点之外,其实白虎岭还是满符合路易斯的审美的,这是与他们西方世界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景,充满了神奇的东方韵味,坐在云闲水静的山溪边,路易斯便忍不住又作了一首小诗

    青绿的树叶

    在不该的季节

    缓缓坠落枝头

    轻盈地流连在风中

    旋转低吟叹息

    然后

    寂静无声地

    “噗通”巨大的水花,打断了子爵大人的诗兴。

    “谁”路易斯勃然大怒。

    作为一名即兴创作型诗人,他最恨的就是有人在他灵感突发的时候打断他。

    简直就是游戏打到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断网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盯着飘荡在水面的一片衣角,路易斯犹豫片刻,不情不愿地甩掉外衫,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被打断了即兴创作的小诗,自然是不爽的。

    但,有人落水了,还是要救的。

    大不了,救上来之后,若是那人不道歉,再打一顿出气好了。

    该死的命运,并没有给路易斯出气的机会。

    那人死了。

    捞上来的时候就没了气息,而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早在这人落水之前,便已经死了。

    看着衣衫褴褛的青年,路易斯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捡起掉落在岸边的外衫,将这纤细瘦弱的男子包裹好,扛在肩上打包带回了白骨洞。

    “咦路易斯先生好运道,咱们白虎岭可是许久没打到这么大一条鱼了。”白栩笑眯眯地准备接过路易斯的“渔获”。

    没办法,死去的男子被路易斯从头到尾包住了,远远看去,可不就像是一条鱼的形状

    “不是鱼,是一个死掉的人,掉在水里,我捡回来的。”路易斯卸下肩上的男子,揭开外衫,赫然是个面色青白、早已死去多时的人。

    “赫路易斯先生,好端端的你捡个死人回来做什么”白栩大吃一惊。

    “不是那个叫阿季的小姐说的这白虎岭,所有的一切都是白先生的,而且你们东方人不是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鬼吗我想他虽然死了,但要是变成了鬼,掉在白虎岭的水里,也算是白先生的奴隶吧白捡的奴隶鬼,为什么不要”路易斯虽然是个纤细敏感的诗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坐拥半个封地、拥有上百个奴隶的贵族,这个账他还是会算的。

    白栩“”这么说起来的话,竟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路易斯大人,还真是被他们家郎君洗脑洗的妥妥的

    “这是何处你们又是何人”就在路易斯和白栩商量该怎么处理这个白捡的“奴隶鬼”的时候,一个淡淡的鬼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那鬼魂懵懵懂懂地看了路易斯和白栩一眼,又绕着地上湿淋淋的尸体转了两圈,青白的鬼脸上,突然流下两行血泪。

    “我想起来了,我已经死了。”

    “被阮度那个负心汉下毒害死了”

    “阮度,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长发散落、浑身湿淋淋的男鬼仰天大笑,更多的血泪从他青白的脸颊滑落,诡异的是,大约是被复仇的信念加持了,那原本浅淡的鬼影,竟然渐渐凝实起来。

    路易斯和白栩这才发现,这男鬼竟然长得十分美艳,是的,美艳。哪怕是见多了美艳女妖的白栩,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白虎岭所有雌性妖魔鬼怪加在一起,只怕都不如眼前这个男鬼好看。

    他们家郎君也十分俊美,但自带威严气势,哪怕长得再好看,一般的妖怪也不敢盯着他老人家看。

    眼前这个男鬼就不一样了,眉目如画,皎皎如月,修眉入鬓,鼻梁高挺,左边眼下一颗泪痣,非但没有破坏掉整张脸的美感,反而更添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勾魂

    “吵什么吵这里哪个鬼死得不惨就你最惨闭嘴”因为主子的纵容、最近愈发泼辣的阿季姐姐拿着擀面杖冲了出来,先给了白栩两下,“叫你去磨面,你给老娘在这里玩死人不就是个冤死的鬼咱们白虎岭每年不知道多少这样的厉鬼,还不都被咱们家郎君一口吃了大惊小怪什么还不赶紧将他关到笼子里去”

    悲愤血泪的男鬼“”

    突然哭不下去了怎么办

    看到美艳男鬼比方才更加惨白的脸,白栩微微不忍,凑到阿季身边低声求情道“阿季姐姐,咱们郎君不是早就不吃生魂了看在他是个新鬼的份上,您就别吓唬他了吧”

    什么关到笼子里白骨洞关押活人的笼子,不是早就被香婆婆拆了拿去当柴火了么

    “哼郎君方才说午间要吃切面,你赶紧去磨面。对了,问问这新鬼会不会推磨不会的话就赶出去吧,咱们白骨洞不养闲鬼。”阿季姐姐冷酷无情地捏着擀面杖扭头进去了。

    “我看你也别哭了,死都死了,哭也没用不是么方才你也听到了吧这院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那位阿季姐姐做主,你若想留在这白虎岭,第一个不能得罪的便是这位姐姐。对了,你会不会推磨”

    新鬼“”

    等等

    你们都没人问我是怎么死的吗

    白栩微微叹息一声,赶紧跑进屋准备扛些麦子来磨面了,至于这个新鬼既不能成为白骨精的食物,又不能替白骨精制作食物推磨,估计待会儿阿季姐姐就要跑出来赶人了。

    “我看你水性不错,不如随我一起去捕鱼吧对了,你方才说你是被害死的,来,跟我说说。”路易斯正闲着无聊,想到他尚未动工的东方奇闻录,顿时灵感上头,笑眯眯地邀请这位疑似冤死的新鬼一起加入他的皇家捕鱼队。

    “谁被害死了”话音未落,白闻秋从外面进来了。

    额,今天的白总,打扮的颇有些山隐居士的感觉,黑长直的秀发以两根极为简洁的木簪交错挽起,一身麻灰色粗布衣衫,交领处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臂弯处还十分接地气的挎着一个青绿的竹篮,篮子里随意堆叠了些鲜嫩的野菜,实在是光风霁月、皎皎如仙

    路易斯和新鬼君都看呆了。

    “郎君,这只鬼是方才路易斯先生从河里捡回来的。”白栩放下磨盘过来汇报道,“阿季姐姐问过他会不会做活,他一言不发,便没让他进门。”

    白闻秋“”

    果然不愧是他选中的hr,进门先问专业技能,没毛病。

    不过,看了看男子修长纤细的手指,文弱的身躯,白闻秋心头一动白骨洞这几个都是半文盲,他身边正好缺个文职人员,要是这个新来的鬼是个书生就好了,想到这里,白总微微一笑,将竹篮递给一旁的白栩,冲着那新鬼抬了抬下巴“进来吧,说说看,你是被谁害死的。”

    新鬼噎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在这几个鬼眼里,自己那一番痛彻心扉、遭人暗害背弃的往事,说出来似乎也没那么悲情了。

    但是,人在屋檐下,对面这个皎皎如仙的男鬼似乎法力高深、招惹不得,新鬼无奈,只能收起一腔怨愤,想到生前遭遇的痛苦折磨,新鬼牙关紧咬,眼中又淌出了血泪

    齐同舒,祖籍剑南道,益州人,本也是好人家的儿郎,谁曾想,两年前,齐同舒认识了在外云游的长安贵公子阮度,那阮度生的是一表人才,还是长安城太常少卿阮大人的嫡次子,当时,齐家正在四处找门路想送齐同舒去长安城谋个官身,阮度便夸下海口,说父亲与朝中百官多有交好,可代为筹谋,齐家大喜,不过到底留了个心眼,一面命人快马去长安城打探这位阮公子是否真是阮大人的嫡次子,一面命儿子盛情招待。

    就这样,等到齐家拿到了消息,确定这位阮公子就是阮大人的嫡次子的时候,齐同舒已经和阮度同出同入、形同一人了。

    “一年多前,我与阮度从益州出发,回到长安城,一开始,他确实时常带着我四处交游、结识的也多是长安城的权贵子弟谁知、谁知那贼子竟包藏祸心,将我将我灌醉,送到了大都护的床榻之上”

    “噗这阮度居然是个拉皮条的” 白闻秋一口竹叶茶喷了出来。

    齐同舒毕竟也是富贵人家的儿郎,遭此大辱,当时就想拼着一死,找到那阮度想先杀了这贼子再自尽,没想到阮度早就防着他了,一见他出了大都护府,便命人绑了他送到一处私宅。

    在那里,齐同舒遇到了好几个和他遭遇相同的男子,他这才知道,原来,阮度的那些甜言蜜语、慷慨承诺,不过是裹着蜜糖的,更让他崩溃的是,阮度不仅时常安排他们出入高官府邸,还找了几个极厉害的师傅,教授他们文才武艺,有几个学得快的,已经被他以各种手段,送到了皇子们的府邸,从最低等的清客做起

    “他这是想搞事情啊” 白闻秋沉声道,他是记得历史上大唐皇室确实不太平,但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龌龊的交易。

    “阮家当家人心思深沉,怕那些倌儿馆里的清倌人进不了权贵府邸,索性便使出了阮家最有手腕的二郎,专往剑南、陇西、山南、岭南等偏远地方拐骗好人家的儿郎,以仕途名利为诱饵,拐骗这些人随他到长安城求学求官,再以龌龊手段将人拿下,有了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把柄,我们这些人,从此便成了地下的老鼠,任凭阮家差遣”

    说到这里,齐同舒惨然一笑“可悲的是,我们这些人,明明身陷泥潭,却半点不敢与家人知晓,每旬还要写一封家书回去报平安,哈哈长安城富贵无双,家里人实在是放心得很,只怕我们应酬权贵子弟手头紧,我阿爹还咬牙卖了几百亩良田,托那阮贼的人送了过来”

    “那银子呢”

    “自然是被那阮贼霸占了”

    这也太惨了吧人财两失啊白闻秋和路易斯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同情。

    “那你怎么会被他害死了呢”人财两得,那个阮度不是应该牢牢把齐同舒攥在手心,慢慢榨干齐家家财吗怎么会杀了他呢

    “自然是因为我想杀了他。” 齐同舒冷笑一声,“那贼子尝到好处,知道我家小妹还有两年便要及笄,竟然想让我写信回家,让家里将我家小妹也送过来,说是要在长安城替小妹寻一门好亲事呵我若不杀了他,真叫这贼子得逞,如何对得起阿爹阿娘”

    看了看齐同舒美艳无双的容貌,白闻秋和路易斯不由一阵沉默,心里对那无耻的阮度不由有些犯恶心,连人家未成年的妹子都惦记上了,还是人吗

    “你要杀他,怎么你自己也”路易斯不解了。

    齐同舒一阵沉默,半晌,面色赧然道“我在大都护府找到了一些断肠草花,晒干了与忍冬混在一处,想哄骗那阮贼喝下,谁知、谁知那阮贼竟早有防备,命人擒住了我,将那一整壶断肠草茶汤灌入我腹中”

    “这也太狠毒了”阿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走了过来,听到这里,眼圈一红,哽咽道,“不会推磨,烧火你总会的吧郎君,香婆婆年纪大了,咱们将齐公子留下来烧火吧”

    齐同舒“”

    “难怪你斗不过他,这个阮度,只怕绝非你想象的那般,只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 白闻秋却是突然想到了一点,沉声道,“长安距离此处只怕尚有数百里,他不将你埋在长安城附近,却偏偏费了这么大精力,让人将你的尸身搬运到白虎岭,只怕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什么这里距离长安城数百里地” 齐同舒惊呆了。

    “而且,鬼魂一旦进了这白虎岭,就出不去了哦。”路易斯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狱友。

    齐同舒“”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我要杀了阮度我要报仇” 齐同舒瞬间狂化,一双美目赤红,周身隐隐竟有一股浓郁的黑气笼罩。

    “郎君这位齐公子天赋绝佳啊,刚死没多久,就有这样浓郁的鬼气了,咱们留下他吧”阿季又找到了一个收留齐同舒的理由。

    “你若不信,尽管去试试,若是撞到结界、魂飞魄散,只怕你非但报不了仇,连家人也护不住了。” 白闻秋冷笑提醒道,“那个阮度弄死了你,定然不会甘心,说不定,现在他的人已经拿了你的亲笔信,到你家去接你小妹回长安城了。”

    “不我没有写信我没有” 齐同舒大惊失色。

    “你也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人的笔迹是可以模仿的。” 白闻秋残酷无情地提醒他,我要是你,就赶紧写一封亲笔信托人送回家,报仇,有的是机会,家人的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等到那阮度接走了你妹子,再找人去搭救,就麻烦了。”

    齐同舒呆了呆,忽然屈膝跪下“求大王救我阮家老小性命”

    “起来吧,我不做无本买卖,你替我做十年书童,我便命人替你去阮家送信。” 白闻秋素手支颐,面无表情地看着齐同舒,“你被那阮度蒙骗过,应该知道,无缘无故的好意,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不骗你,但是,你可以与我交换。”

    “同舒愿意多谢大王” 齐同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他真的出不了这白虎岭,没办法送信回家,难不成,便这般眼睁睁地看着那阮贼将他妹子哄骗到长安城为所欲为那些长安城权贵的恶心手段,他饱尝过,又怎能忍心让年幼的妹子跌落那可怕的深渊

    “很好阿季,取纸笔来,白栩,把你手下飞的最快的信使叫来。” 白闻秋满意地拍了拍手,仿佛想到了什么,又面带笑容地补充道,“对了,再叫个信使,帮我带个口信给孙悟空,就说,长安城太常少卿阮大人家的嫡次子阮度,得罪了我,且鱼肉百姓、家财万贯、十分富有,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记得告诉他,若是发了大财,别忘了哥哥我就是了。”

    无道之人、不义之财,不正是劫富济贫的江湖游侠们最爱的标配

    路易斯“”这个白骨精,真的太像他那伟大的主子德古拉伯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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