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半个小时之前。
景铄死死盯着晏橙,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晏橙为什么会出现在哥哥家？他们之间又为何会这么亲密？还有晏橙的性取向，以及余书衔单身多年不交女朋友的原因……
他似乎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可又不希望真相是他想象的那样。
晏橙的脸色仍是有些白，但神情却并没有很震惊。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他挺直了脊背，走进房屋，直视着面色戒备中带着厌恶的景铄, 哑声道：“我住在这里。”
景铄一瞬皱紧眉头，语气不善：“你跟我哥究竟是什么关系？！”
晏橙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面色沉静。沉默了片刻, 再次抬起脸，他眼神坚定：“我跟书衔……正在交往中。”
“你他妈……”景铄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抓住晏橙的衣领，力气大到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晏橙丝毫不反抗，就这么任由他抓着。
“姓晏的你什么居心！啊？你毁了我一个不够还想伤害我哥？”景铄是真的动了怒。
这个在B大小有名气的明星讲师，从来都是一副礼貌温和的模样, 可此刻他却红了眼，阴狠的表情似是要将眼前的人抽筋扒皮。
晏橙麻木得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牵线玩偶,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理智的：“我跟书衔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知道你们是兄弟。我没有不良居心。”
景铄冷笑一声狠狠将晏橙掼进沙发里。若不是良好的修养克制着，此时他肯定会冲上去把他打成猪头。
在这一刻那些被埋藏起来都已经落了灰的记忆又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痛苦的、恶心的、屈辱的、怨恨的……
时至今日他仍无法直面面对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而此刻，这个罪魁祸首，将魔爪伸向了余书衔, 这让他又恨又怒, 心里说不出的暴躁。
晏橙勉强坐直身体，根本也没心思整理自己被景铄抓得一团皱的衣服。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面前的茶几, 不知道在想什么。
景铄立在那里，兀自深呼吸几下才让自己呼吸平稳。他的脸一片寒霜，没有一丝温度，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又像是病入膏肓的破败。他身体轻晃，伸手扶住沙发靠背一语不发地坐到了晏橙的对面。
他的声音是冷静平稳的：“离我的家人远远的。我是对抗不了你们程家，但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当年我能让你妈哭着求我放过你，现在我依然可以搅乱你们程家。离开我哥，不要再来招惹他，他不是你能碰的。”
再次抬起脸，景铄眼中只剩下一片狠厉：“晏橙，你不要逼我。大不了我豁出去了跟你们家死磕，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们这些混蛋下地狱！但你要是敢碰我哥，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晏橙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裤子的布料，眼睛一直看着茶几，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景铄快要失去耐性。
晏橙缓缓抬起脸：“六年前给你造成的伤害，我知道我无法弥补。这一生我都会因为这件事而活在愧疚里，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我肯定一句话都没有，这是我晏橙欠你的。但是，让我离开余书衔，我做不到。”
景铄身体一瞬紧绷，眼眸之中迸发出来的火苗能将人烫伤。
然而晏橙就像是没看见一样，语气平稳又坚定：“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他。”
在景铄眼里，不光是晏橙，所有程家人以及当初站在晏橙那一边的人都是吃人的魔鬼，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些人，只会把人的自尊踩在脚底，他们无恶不作。所以晏橙的话他根本就不信。
他所有冷静自持的假象在看见晏橙的一瞬间就已经无法维持了。对于他来说那是一段堪比人生阴影一般的回忆，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个满口说着爱他哥的人。他像是魔怔了，晏橙的脸在他眼中变幻成狰狞的骷髅头。他击碎了21岁的景铄的自尊，现在，又要祸害他哥了……
他不能眼见着自己哥哥跳火坑，不能让晏橙这种品性卑劣的恶魔再伤害别人了。尤其这人，还是余书衔。
“晏橙，你知道的，我永远无法原谅你。”景铄忽然说道，“即使你不是唯一的主谋。”
晏橙艰涩地点点头：“我知道。”
回国后初见那一次，景铄虽表现的很疏离，却也没有避他如蛇蝎。起初他以为他原谅他了，现在看来，不过是懒得追究，算了罢了。
“我问你，我的原谅对你重要吗？”景铄沉静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晏橙灰败的脸。
晏橙脊背猛地一僵。当然重要。
对景铄的愧疚就像一把牢固的锁，他已经做好一生都被囚禁的准备了，背负着歉疚过一辈子，就当是赎罪了。如果景铄能够原谅他……
他不敢想。
做一个真正自由的、干净的人。他想，他会更坚定有力地拥抱住余书衔。那等于让他重新活一次。
晏橙点了点头。
景铄面无表情地扯唇，眼眸之中划过一丝讽色：“只要你能离开我哥，不再出现在我和我家人的视线里，远离我们的生活，我就原谅你。”
晏橙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不见了。
而就在此时，余书衔回来了。
余书衔看着气氛明显不对的两人，沉默了一瞬：“你们在说什么？”
景铄僵硬地坐着没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余书衔。
他以为自己对哥哥已经足够了解，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儿。他以为哥哥只是专注工作，所以才身边一直没个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哥哥喜欢男人。
以前只是有点排斥，晏橙那件事之后对于这个群体他是彻底厌恶。而如今他最为敬重的大哥也是这个群体的一员，这让他浑身难受，无法面对。
倒是晏橙最先反应过来，他看了眼余书衔，又看向对面的景铄，一直紧紧抓着裤子的手忽然松开。他似是解脱了一般，淡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我宁愿背负着这一切活一辈子，也不想……放开余书衔的手。
人都是自私的。两种不可避免的痛苦摆在面前，他会选相对不那么痛苦的。失去余书衔，远比让他一生活在愧疚里还要难以接受。
看，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卑劣的人。
余书衔皱眉：“答应什么？你们认识吗？”
余书衔自然是敏锐的，他明显能看出来这两人气场不和，而且应该是认识的。那表情……说他们俩没仇余书衔都不信。
晏橙捏了捏拳，站起来，笑着看向余书衔：“怎么提早回来了？饿没饿？”
余书衔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看着晏橙的脸，就没见过这么勉强这么丑的笑容。
景铄一直都没动，就像雕塑一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书衔抿紧了唇，看了眼后背背对着他的景铄，又看向脸色苍白的晏橙，声音也严肃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晏橙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一直坐着不出声的景铄“嚯”的一下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余书衔的错觉，总觉得他站起来那一下似是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就稳住了身形。
景铄转过身走了过来，脸色也很难看。唇色一片苍白，眼眸晦暗，像个行就将木的老人。
景铄看着余书衔，话却是对着晏橙说的：“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想你应该也不介意让我哥知道你的真面目。”
晏橙身体一僵，然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风化了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良久，嘴角泄出一丝苦笑，这一切，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他抬起脸，看向余书衔的侧脸，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贪婪。他战战兢兢的日子，原来也要到头了……
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放肆大胆地看着他。
余书衔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着他从来不曾知道的很是隐秘的事儿，这让他心口像是堵了一块东西，闷闷的，还有点疼。
“哥，你喜欢男人，是吗？”景铄的声音很轻，还跟以前一样，可又好像跟以前不同了。
余书衔没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你喜欢他是吗？”景铄没说是谁，但余书衔知道他指的是晏橙。
他“嗯”了一声，然后语气有些无奈道：“你就因为这个跟晏橙吵架？”
余书衔以为景铄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性取向才会闹了这么一出。
景铄扯唇笑了下，眼睛一闪不闪地看着余书衔的：“哥，为什么你从来不跟我们说呢？”
我们，余书衔想，这两个字指的应该是景铄和爸妈。
“没什么可说的。”
他上学、读书、工作、买房子这些他都没跟家里人说过，那么恋爱更没必要说。说了也只是徒增麻烦。
景铄似是笑了下，只是笑容很苦涩：“哥，你是不是从没把我们当做家人？”顿了下，“也没把我当做你的弟弟？”
余书衔噎了下，然后似是有些烦躁地说道：“我没这么想过，你不要过分解读。”
“是吗？真是这样的吗？”景铄的眼睛有点红，“哥，我知道，这个家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所以我没有资格对你责问。就像你说的，我一个既得利益者，说这些话真的很可笑。可是哥，不管你是否把我当弟弟，在我心里，却把你看做是我真正的亲大哥。所以我不能看着你被欺瞒受伤害。”
余书衔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铄伸手指向晏橙，声音坚定：“哥，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们必须分开！”
余书衔的眉头极其不爽地扭在了一起。他看到晏橙惶恐不安又无比绝望的神情，心中的烦躁越发鼎盛。余书衔微微挪动双脚站在了晏橙面前，那是一幅保护者的姿态。
“景铄，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我和他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在余书衔看来，景铄这样八成是不能接受他喜欢男人这事儿，这让他很不爽，也看不得晏橙受委屈。
晏橙微怔，抬起脸看向面前人的后脑勺。心中一阵苦涩一阵甜蜜。原来这个看着漫不经心对他不怎么迷恋的男人，会为了他跟全世界作对，会如此爷们儿地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晏橙嘴中发苦。如果……如果他不是景铄的哥哥，那该有多好？
景铄看着哥哥站在晏橙身前护着他的姿态，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气愤，双眼红得吓人。
他是他的弟弟都没有被他这样保护过，晏橙他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怡情嘛~所有的虐都是为了后面更好的甜！而且也不会很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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