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 153 章

    如今还在蒙古的直亲王, 并不知道自己被四爷怀疑,他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奴才, 如今正捏着一封信,神色说不出是纠结还是诧异, 一个人直坐到了天色都暗下来。

    信是年羹尧叫人送过来的,如今京城的形势年羹尧尽都给他分析了个清楚。所有的皇子阿哥们在做的事情,拉拢的人脉,亦或是在万岁爷那里的安排, 或探查或猜度, 都写得清楚明了。

    作为康熙的大儿子, 他对自己的兄弟和对手了解, 并不比年羹尧少太多,诚亲王的不甘, 老四的谨慎,老八对朝中大臣的拉拢, 老九对老八似是而非的支持, 胤裪的步步为营, 还有胤祯在兵部的锐意进取这些直亲王知道,都是真的。

    年羹尧还写道, 京城那边廉郡王怕是正在暗地里铺就上位之路,却是为内宅拖累, 露了痕迹。如今各家都在落井下石, 叫人心惊的流言屡禁不止, 身在塞外的万岁爷只做浑然不知。

    信的最后, 年羹尧道

    “初与王爷相见,亮工不敢多言,即便胸有丘壑亦恐波澜丛生,今与王爷相交三载,至诚之心王爷定能分辨一二。亮工无甚大志,只盼河山安好,锦绣延年,一切落定之时归隐园林。若王爷想要一搏,亮工以命侍之,若王爷图半生安稳,亮工亦愿为王爷作脚下独木,助王爷铺就阳关大道,何去何从,亮工悉听王爷安排。”

    他一直知道年羹尧有大才,以一届文举之才却成就了武官之路,并且平步青云,在万岁爷跟前都极有脸面。

    为了礼贤下士,直亲王从来没把年羹尧当做奴才视之,而是以朋友相交,年羹尧也知道他的意思,从一开始他便给自己了许多的帮助。

    可直亲王心里清楚,年羹尧并不看好自己继位,不然他不会给自己两个选择。虽然直亲王也以骁勇善战为众人所知,可身为皇子阿哥,他不比其他兄弟笨。

    刺杀四爷时,他便用了年羹尧的人,可四爷完好无损归京,并且还带回了贪官污吏的罪证,那时候直亲王便隐约知道,年羹尧心向着四爷。

    可也不知道是年羹尧藏得太好,还是他怕兔死狗烹,将来真的想要归隐山林,直亲王对四爷一再试探,也派人仔细查过年羹尧那边,除了逢年过节给旗主的孝敬,年家还真没有跟四爷来往过,年羹尧就更没有跟四爷有过交集。

    所以他在犹豫,或者说放任自己多回忆一会儿,也算是给自己上半生一个交代。

    他没跟四爷撒谎,刺杀或者不甘,那一次就够了,以他的身份没办法归隐山林,可阳关大道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给爷准备笔墨。”晚膳前,直亲王对着帐篷外淡淡地吩咐。

    既然决定了,直亲王不是个犹豫的性子,他雷厉风行给年羹尧回了信,打算陪他演一出好戏,到底是叫这场棋局更快些结束为好,他真的累了。

    皇帐里康熙也正捏着一封密折,眼含嘲讽地看着。

    “万岁爷,到时辰用晚膳了。”李德全小心翼翼凑上来道。

    康熙扔下手中的折子“免了,朕没胃口。”

    京城里他那些儿子们各显神通,个个都恨不能早点登上那个位子,把他这个皇阿玛视为无物,他哪儿有胃口吃得下去。

    李德全苦了脸“万岁爷息怒,保重龙体为重啊,您用过晚膳才能服药呢。”

    听见喝药康熙忍不住皱起眉来“那药先停了吧,朕这阵子感觉好些了。”

    耗命的药,能不喝康熙就不想喝,即便他是帝王,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走到尽头。

    李德全再不敢劝,只能叹着气叫人把晚膳给撤掉。

    九月初,安抚震慑过漠南和漠北的这些蒙古贵族后,康熙也没多耽搁,带着人返回京城。

    众皇子阿哥们自然是要接驾,可万岁爷谁都没见,直接入了紫禁城。众人便也没有多想,毕竟旅途劳顿,万岁爷累了也是有的。

    胤禩回到府里,便接到了庄子上传来的信儿。

    “爷,那位张道长被人劫走了”

    胤禩大惊“可知道是谁”

    那奴才脸色苍白得厉害“回爷的话,对方对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可那道长大喊出声,说是求求万岁爷饶命,庄子上的奴才动手时对方衣角翻飞,露出的是是禁卫军的内袍”

    胤禩脸色也白了一瞬,他立马反应过来,只怕万岁爷是知道了那张明德的不凡,他这才有些后悔。当初也许就该叫那位道长云游四方去,不该因为对方一再说中自己的心思,非要将对方留下来。

    “赶紧准备下,我这就入宫,叫人跟禁卫军那边传话”

    “爷,宫里来人了。”门外的奴才打断了胤禩的话,他脸色更难看了些。

    来传旨的是李德全的徒弟魏有良“传万岁爷口谕,八阿哥胤禩结党营私,除去户部差事,责令在府中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

    “儿臣遵旨”胤禩咬着牙回道,低下去的脸上是谁都没发现的疯狂和扭曲。

    可这扭曲不过也就存在了一瞬,他很快便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样子,站起身时,还有些风萧萧兮的悲凉。

    “劳烦公公给皇阿玛带句话,胤禩定会在府中好好闭门思过。可流言一事,并非胤禩所为,那位张道长跟我也素昧平生,只是偶然间论了论道,还请皇阿玛给胤禩一个机会解释”

    魏有良笑得清浅却也恭敬“廉郡王放心,这话奴才一定带到。”

    胤禩勉强笑着叫人送走了他,回到书房忍不住把自己最喜欢的那方徽砚砸了个粉碎。

    “让你们查的事儿查出来了吗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爷要他死”胤禩低哑的嘶吼吓得奴才跪在地上都忍不住发抖。

    “回,回爷的话,如今确实是没查出来,可有些眉目了,奴,奴才这就叫人加紧速度去查”

    胤禩狠狠将茶盏砸在了对方头上,那血红混着普洱茶水落地,才叫他勉强冷静了些“还不滚去查”

    不等胤禩这边查出个所以然,万岁爷便召了已经许久不曾面圣的良妃伺候。

    谁也不知道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万岁爷守着伺候的奴才训斥良妃的话却是很快随着良妃被贬为嫔的消息传了出来。

    良妃,哦不,被贬为嫔的觉禅氏本就身子骨不好,得了万岁爷这劈头盖脸的训斥,回到自个儿宫里就躺下了。

    朦胧中万岁爷的话一字一句都清楚地刻在她脑海里,叫她噩梦中都不得忘。

    “朕赐你良字称号,便是以为你老实驯良。如今来看,你竟是个不安于室的,撺掇着胤禩在外散播流言,以他辛者库之后的出身,有什么资格承袭皇位朕看你这良字封号也不必要了。”

    驯良凭什么呢她也是正儿八经上三旗小选进来的,论身份,德妃比她低得多。

    胤禩到底又差在了哪里同样是被孝懿仁皇后抚养过,凭什么她儿子就是郡王,而雍亲王却从没人说过他身份低贱,她不甘心,她从来都不甘心

    不是她要伺候万岁爷的,她也有青梅竹马等了她一辈子却觉禅氏恨得直接吐了血,她这一躺,就再没能起来。

    等胤禩得到消息的时候,觉禅氏已经重新得了良妃的称号,却成了灵堂里的一抹幽魂。

    胤禩跌跌撞撞冲出府去,却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回府的路上,大雨倾盆。

    “哈哈哈到底是没有用,到底是没有用”胤禩站在自己院子里,淋着雨状若癫狂。

    这时候,去查探的奴才到底查出了那张明德的底细。

    “张明德是苏州一家道观被逐出门的道士,没什么本事,却是能言善道,在京城里,曾经曾经跟安亲王府的人打过交道。”

    胤禩脸色极为冰冷,他本来就长得俊朗,难得的是他跟四爷一样,都有些随了康熙,两个人本就有些相像的地方,他比胤祯更像四爷的弟弟。

    平日里胤禩总是笑眯眯的,也没人察觉。如今他冷着脸,像极了四爷怒极的时候。

    他没叫人换衣服,挥开头顶的伞,顶着大雨闯进了正院。进门时,郭络罗氏正准备用晚膳。

    看见胤禩,郭络罗氏站起身脸色淡然地准备行礼。

    良妃去世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别人都以为是她瞧不上自己的正经婆婆,只跟惠妃娘娘交好。可她那时那么稀罕胤禩,怎么会不把他额娘放在心上反倒是良妃却瞧不起她孤女的身份,从来也没给她过一个好脸色。

    她也不是乐意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人,自然不会勉强自己,干脆就叫人误会了去,如今良妃人走了,她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没等她行礼,胤禩猛地掀翻了餐桌,噼里啪啦的碟盘碎裂声,吓得奴才们都跪了下来。

    “都给爷滚出去”胤禩冷冷地怒喝。

    这会子功夫也没人敢耽搁,连屋里的狼藉都不敢收拾,赶紧退了出去。

    胤禩直接上前掐住郭络罗氏的脖子把她推到屋里的圆柱上“你这个毒妇为什么要算计爷爷落魄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咳咳咳”郭络罗氏被胤禩掐得脸色涨红泛紫,她却一点都不慌张,只静静看着胤禩。

    胤禩手下越来越用力,直到郭络罗氏开始翻白眼时才猛地把她甩到地上,郭络罗氏手心擦过碎裂的盘子,立刻就冒出了血珠子。

    “说到底为什么”胤禩冷冷看着郭络罗氏问道。

    郭络罗氏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她看都没看自己身上的狼藉和伤口一眼“我也曾问过爷为什么,爷怎么回答我的”

    “爷自有爷的道理你就因为爷不肯告诉你爷争储的理由,便想要叫爷落入深渊”胤禩脸色更冷了些,“哪怕是对一条狗好,狗也懂得感谢主人,这些年爷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就这么恨不能叫爷死”

    郭络罗氏突然笑出来“胤禩,你可真有意思。你还记不记得成婚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我又跟你说过什么”

    “你说此生必不负我,因你懂这世道多艰难,所以绝不会叫我受这份苦,以后都有你。”见胤禩脸色难看不说话,郭络罗氏上前几步笑着提醒他,“我也跟你说了,话是你说的,若有一日,你敢食言,我会亲自拖着你下地狱,你拿自己的话当放屁,便也以为我是在说笑”

    胤禩突然晃了下神,他记起来了。郭络罗氏说这话时,特别认真,只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又是新婚,郭络罗氏脸色羞得通红,他以为郭络罗氏是色厉内荏不叫他发现自己害羞。

    “玉容”他从得知良妃去世时便憋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散了下来。

    “别叫我的名字我听着恶心我郭络罗氏,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可我从来没有对你不起过,是你先要我的命,才有了今日”郭络罗氏冷着脸语气尖锐,“我们看错了对方,苦果我受着,你也别想好过”

    胤禩眼神中闪过复杂,愧疚,悲伤,可最终还是定格在冷漠上。

    “从今天开始,你再不许踏出正院一步”他转身离开,话说得比这深秋的雨还要冷上几分,“你看着,若是我胜了,我放你走。若是我败了你便给我陪葬吧。”

    郭络罗氏闭着的眼睛抖了抖,抖出了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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