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治,22岁,孤儿院出身,后来为好心人所收养,然而18岁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再一次成了孤家寡人。
现在是隶属于组织【死屋之鼠】的一名普通情报员。
这个成员少得过分的组织的头目,也就是我的老大,是一名好心的俄罗斯人,终年都戴着毛绒帽子,看起来十分体弱。
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除此之外,我对他的印象停留在——很好说话,而且会陪我一起裹着毯子熬夜打报告,这种程度上。
哦,或许还有一点,非常重要,他的名字很长,长得令人窒息,全称如下: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至于其他的事,暂时不在我的思考范围之内。
因为……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在这个异能力者横行的世界,就像是突然闯进了热锅的蚂蚁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准备或预料,只能焦急地在原地跺脚,直至凄惨地死去。
老大正在谋划一个惊天的计划,他想要找到【书】,毁灭这个世界的异能力,创造出一个没有异能者的、完全干净的世界。
我觉得这会是一件十分值得载入“十大促进人类社会大发展之成就”的伟大创造,于是对这个方案表示了忠诚的赞成,并在当时加入了死屋之鼠。
彼时我流浪在外,居无归所,碰巧遇到了来横滨“旅游”的费奥多尔,也有可能其实并不是“偶然遇见”,这件事情可有可无,我并不想过多深究。
总而言之,当时流浪已久的我与费奥多尔“友善”地畅谈了一番,从天文地理谈到了高等数学,然后深入地探讨了宇宙起源说,最后谈到了异能者。
我笑着告诉他:“异能者便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不合理,是上帝恶意投下的毒药,他们是‘黑暗’本身,注定要被消灭的‘黑暗’。”
闻言,费奥多尔轻声笑了笑。
“那,唐君,有兴趣加入我的组织吗?”
虽然很浅,但我还是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层淡薄却偏执的疯狂。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眸子,忽然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对吧?”
“唐君也知道我想要什么,难道不是吗?”
聪明人之间,往往是不需要过多的对话的。
我和他一起笑起来,然后一齐端起杯子,沉默不语地喝起杯子里的咖啡。
费奥多尔习惯喝不加糖的苦咖啡,因为强烈的苦味能够让人的神经保持高度清醒,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他相反。
我加了六七块方糖在里面,让甜味完全掩盖了咖啡的苦味之后,才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这是我多年的习惯。
带着浓厚甜味的咖啡顺着流下喉咙,甜得就像是突然一下子被喂了整整一勺白糖一样,几乎要腻得慌。
费奥多尔饶有兴趣地看了我许久,笑着问道:“唐君很喜欢甜食吗?”
我答道:“可以这么认为,但其实更多的是‘讨厌’吧,太过浓郁的甜味是会麻痹一个人的神经的。”
费奥多尔脸上出现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愕:“那为什么还要加这么多糖呢?”
我笑了笑,用银制的匙搅拌着杯子里面的咖啡,搅拌匙和杯壁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垂着眸看着杯子里被我故意绕出来的漩涡,顿了一下,坏心眼儿地停了匙,从中心往下划,打断了原本还称得上是“整齐”的花纹。
轻声道:“难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费奥多尔只是微笑。
与其沉浸在痛苦之中,为什么不让自己陷入无限的甜蜜之中,渐渐失去心跳?
我是这个意思。
回忆结束。
我还是很喜欢死屋之鼠的工作氛围的,虽然其他的成员看起来比较傻。
费奥多尔答应我的事情被我一直记着,几乎成了我这几年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彼时如何现已不做过多追究,毕竟英国诗人拜伦曾经说过:“今日之我已非往日之我。”
话题回到现在,因为某些不可分说的原因,费奥多尔被人雇佣专家绑架了,当然,连带着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也被绑了过来。
至于绑架的人,则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一,一名叫“A”的男人。
这是我根据现有的线索和情报推论出来的,我本人并没有见到这个叫“A”的男人,因为没人会对“普通人”用心。
我被绑在椅子上,穿着特殊的衣服,手被紧紧束缚住,脑袋上还套着一个黑色的口袋,用以蒙蔽我的视线。
可惜了。
我在心里如此想。
因为听说“A”的异能“宝石王的失常”,能够将人的生命转化为同等价值的宝石,这个异能让我很期待。
说不定我可以和他合作,拉动横滨的GDP发展。
当然还有宝石贬值。
这些都是唧唧歪歪的废话,因为A很快就死了,被我的老大——费奥多尔坑死的。
再次见到光明之时,是由于费奥多尔取下了我的头套。
我看到他已经换回来的衣服,还有手里的册子,明白他已经完成了既定目标了,于是神情恹恹地看着他,等待他说话。
“啊,唐君,”他道,“实在是没想到唐君竟然在这里被人冷落了这么久,失礼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道:“你要走了,还要烧了这里,对吧?”
“是的哦。”费奥多尔笑起来,“而且还要麻烦唐君继续在这里待着呢,等待港口黑手党的救援,人很快就会到的。”
我:“……”
讲真的,如果这人不是我老大,我有理由怀疑他其实是想杀了我,连骨灰都淹没在海里的那种。
于是我顿了顿,道:“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能不能把火放远点?至少别让火势蔓延到这里。”
费奥多尔脸上露出“为什么”的表情。
我沉默了许久,才歪了歪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道:
“我怕火。”
费奥多尔的嘴角轻轻勾起来。
“啊啦,这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回答呢!”
“早就猜到了的话,就不用说出这样让人恶心的话了,”我毫不留情地揭穿,“老大,你脸上的表情好假。”
费奥多尔故意作出怔愣的表情,然后笑了起来。
“唐君还真是有意思呢!”
他如此笑道。
我却并不这么觉得,因为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我的人生经历就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纸,前半段是白色的,后面是黑色的,无聊得让人忍不住困倦。
费奥多尔最终还是离开了,他说因为他早就料到了我的回答,所以是从金库放的火,应该不会烧到这里。
其实烧不烧到这里,根本没有关系,因为“怕火”那句话是我胡乱诌出来的,我只是有一点幽闭恐惧症而已。
这便是我和他的日常对话,嘴上说着相反的话,心里却都明白各自在想些什么。
聪明人真麻烦。
我是这样想的,甚至是由衷地厌恶自己的洞察力。
不过……
费奥多尔实在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我想起费奥多尔最后说的那句话:
“‘唐君还真是有意思呢!’,这句话,是真的哦,没有说谎。”
印象中的瘦弱青年如此笑着,逆着昏暗的灯光,一半的脸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以至于脸上的笑容显得虚伪而冰冷。
我不置可否。
因为从微表情和一些细小的动作、瞳孔、肌肉收缩来看,费奥多尔并没有说谎。
“被老大夸赞”这件事情,果然还是有够让人惊讶的啊……
我如此想着,意识逐渐陷入昏睡,彻底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是青年手中的、正不断被压缩的针剂。
麻醉药……吗?
这便是我昏迷之前的所有记忆了。
再次醒来之时,我出现在一间敞亮的病房里,全身好几处都缠着绷带,身体疼得麻木,刚醒过来又差点被疼得硬生生晕过去。
身上就像是被人扔在火堆里滚了一圈,然后捞出来的一样,能直接剥壳儿的那种。
我叹了口气,大致明白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了。
被人救了啊。
费奥多尔不是说过不会让火进来的吗?
为什么不直接一把火把我烧死?
我胡思乱想着,然后看到前来复查的小护士惊讶地摔掉了盘子,然后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大叫着:
“444号病床行了!444号病床醒了!”
搞得好像我这辈子能醒就是个医学奇迹一样。
还有,这个病床号,是有多希望我死?
我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任由医生走进来,检查了我的身体状况,然后给我打了一支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剂。
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而且似乎在打完那支药剂后,就更加昏沉了。
然后便看到了一名估摸着四十岁的、身着正装、披着一条红围巾的男子走了进来。
我略略转过头,无精打采的眼睛和那对犹如深渊一样看不清楚的紫色双眸对上。
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
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
好麻烦……
我在心里如此,然后十分嫌弃地把落在森鸥外身上的眼神收了回来,重新对着惨白的天花板。
森鸥外倒是一脸笑眯眯地在我身边坐下。
“死屋之鼠的情报员,唐治先生,对吧?”
他如此说着,满含笑意的眼睛深处,却是凉薄到了极点的紫。
我沉默。
“啊啦,突然忘记了啊,”森鸥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拍手,道:“小治现在应该不能说话吧?好像有点伤到嗓子了。”
“啊。”
我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音节,有些嘶哑,而且发音的时候,喉咙的震动很痛,就像是吞了一把刀子一样。
森鸥外愣愣地看着我。
“啊,嗯,呀,撒……”
森鸥外的表情似乎更空白了。
我试好了音节,然后确定能够说话之后,忍着疼痛,一脸认真地对森鸥外道:
“森先生,请不要用‘小治’这样亲昵的称呼,另外,你脸上的表情太假了。”
森鸥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有些无奈地笑了。
“还真是让人伤心呢,这么直白的吗?可是,为什么不让我叫‘小治’呢?明明是可爱的称呼,很适合小治呢~”
先不谈用“可爱”这个词语形容犯罪分子,森鸥外你到底靠不靠谱,明明还是敌对关系,就要和地方的情报员这么“亲昵”地谈话吗?
于是我面无表情地道:“因为超级恶心。”
森鸥外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语气哀怨。
“还真是直白啊,小治……一直都是这样直白吗?这样会不太好处理人际关系的。”
我道:“老大是个很好的人。”
反正和费奥多尔说话,就算是撒谎也会被直接看出来,还不如一开始就老实一点。
更何况,费奥多尔并不是对这方面纠结过多的人,偶尔说出来很失礼的话,也不会惹得对方生气。
森鸥外笑了笑,语气莫名:“不过小治的‘上司’似乎将你抛弃了呢,留在满是火焰的轮船上,如果不是黑手党的人及时赶到,小治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和我说话了哦~”
我:“……”
我能说什么?
告诉他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件事,且对“费奥多尔会抛弃我”这件事情早有预料?
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死了也不会让人心疼,待在港口黑手党的我,说不定会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于是顿了顿,道:“森先生,请不要挑拨我与老大之间的关系,你的恶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森鸥外轻笑了一声,旋即笑声越来越大,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我宛如在看一个神经病一样地在看他。
笑了很久,森鸥外才停下来,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治也算是十分可爱啦。”他如此说着,话题突然一转,“不过小治还是真的很有信心啊,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我与他对视。
反问:“你会吗?”
森鸥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抵在我的脖子上,冰凉的刀片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狭的伤口,
我感受到血液从伤口流出,顺着脖子的弧度淌下去。
我冷静地看着森鸥外,后者的脸在西斜的阳光下有些模糊。
但语气中所带着的冰冷却是真真实实的,他道:“这可不一定哦,毕竟如果杀了小治的话,会让死屋之鼠损失一名很重要的成员吧?”
尾音故意挑起,显出一副恶趣味的笑意。
我略略垂了垂眸子,感受到贴近血管的刀片上无限放大的搏动声,然后便是刀片轻轻向里推进的感觉。
疼痛,却让人的神经莫名战栗且兴奋起来。
死亡啊……
这是我期待了许久的死亡啊……
如果能这样死掉的话,也算是满足了我的愿望,不是吗?
我无意识地勾着嘴角,却突然感受到刀上的力度骤然一收。
我转过头去看他,却措不及防被森鸥外一脸笑容地摸住了头,像是长辈对待后辈一样,慈爱地揉了揉。
森鸥外的笑声犹似耳边。
“可不能期待死亡啊,活着才能拥有更多,小治才22岁,不是吗?”
我冷漠地道:“泰戈尔曾经说过,‘我们只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
森鸥外笑道:“可是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生活只有在平淡无味的人看来才是空虚而平淡无味的’。活下去的意义要靠自己来寻找,凭着名家名言是找不到的。”
说着,森鸥外狠狠地将我的头按回去,然后拿了桌子上的绷带,在给我的脖子止血消毒后,小心地用绷带裹起来。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任由他摆弄,忽然想起来森鸥外在成为首领之前,似乎是一名医生。
所以才这么熟练吗?
明明都成为首领了。
做完这些,森鸥外在打结的地方十分恶趣味地扎了一个蝴蝶结,很大的那种,染成红色就能和某米姓老鼠头上的蝴蝶结相媲美了。
实在是……
如果森鸥外做这些是想故意恶心我的话,那我必须得恭喜他,我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而且一想到脖子上面的伤是森鸥外造成的,消毒,止血,包扎也全是森鸥外一个人,反胃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我脸有些黑,等到他包扎完就离开转过了头。
森鸥外也不生气,轻轻地起身站起来,在我脑后笑道:
“呐,今天就不打扰小治休息了哦,明天再来看你。”
TMD还有明天?!
森鸥外你当首领是当地很闲吗?!
我差点一口气噎死。
果然,默认老大将我安插在港口黑手党做卧底的事情,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后悔的选择。
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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