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人体是有自我保护性的。

    叶争流醒来以后,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毕竟从梁国边境回到临海城,再到她从昏迷中醒来,总共花费了整整十个时辰。

    这其中, 有三个时辰的时间, 叶争流和杀魂、裴先生一起在返回的路上。

    剩下的七个时辰,全都是叶争流在昏迷或者说,睡觉。

    叶争流睁开眼睛, 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明月和星辰。还不等她赞美裴先生一去一回的神速, 便察觉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

    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叶争流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经五年没睡过这么长的觉了。”

    杀魂寸步不离地守在叶争流的床前。

    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叶争流醒来。在守候叶争流的过程中, 他还时不时按照白露示范的手法,用棉布往叶争流的嘴唇上点水。

    根据后来叶争流从旁人口中得到的八卦佐证,在她昏睡的期间里, 哪怕只是叶争流的头发丝被微风吹动一下, 杀魂都会腾地一声站起身来。

    这个年轻人会很有心机地,第一时间将自己的脸孔位移到叶争流视线上空,以此来确保当叶争流醒来以后, 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杀魂, 而不是什么其他人。

    而且有一次,他看到叶争流的眼睫毛动了一下, 当即弹簧一般地原地窜起。十秒钟以后,杀魂才发现那并不是叶争流要醒了, 而是她的眼睫毛脱落了一根。

    杀魂“”

    杀魂轻柔地把那根睫毛从叶争流脸上摘掉。

    据说在那一刻, 他的神情可失望可失望了。

    事后听闻此事的叶争流“”

    但将时间转回叶争流刚刚醒来的那一刻不得不说, 睁眼看到的第一张脸是属于杀魂而不是鲨鱼, 可真让人有种奇异的安心。

    怕吹散什么似地呼出一口气, 叶争流喃喃道“我从贪婪神域逃出来了”

    杀魂点头, 直言道“我们带你一起走了。”

    “你们”叶争流的眼神微微放空,她回忆起刚刚那个漫长的睡梦,里面似乎有一只巨大、温柔而美丽的座头鲸。

    那不是梦吗而是真实

    梦境的碎片、濒死前的幻觉,还有大量意识模糊时的记忆片段混合在一起,绞得比猫咪玩过的线团还乱。

    叶争流低低呻吟一声,她按住自己的额头,感觉脑仁和后颈处,一闪一闪地闷痛正在复苏。

    “我记住的那些东西太乱了。”叶争流小口小口地嘶着气,对着杀魂示意了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你来和我说吧。”

    “嗯,我同你说。”

    杀魂这样答应着,看向叶争流的目光却无比灼热,像是随时能在她肌肤上烫出个洞来一般。

    从刚才开始,杀魂就一直定定地瞧着叶争流,连眼睛都不怎么眨。

    在杀魂的概念之中,生老病死都是一种轮回的常态,因为草原的生物链本就美丽而残酷。

    他年轻而短暂的前半生里曾经历过不少坎坷,却很少有什么事能令杀魂惊慌失措。

    如果要杀魂自己回忆的话,他上一次感受到这样剧烈的恐慌,还要追溯到童年时目睹月食冰镜似的月轮被无光的黑影掩盖,躁动的妖兽仿佛要踏碎地皮一般在草原上飞奔。有什么巨兽在天空上一口咬掉了月亮,天生闪烁的星星,就像是遍布巨兽皮毛的无数眼睛。

    在那个月食之夜里,离离之野爆发了百年来最大的一次兽潮躁动。黑暗、嘶吼、疯狂和消失的明月,封存成为杀魂心目中关于恐慌的第一印象。

    直到昨天,那份关于月亮坠落的记忆阴影,彻底被双眼紧闭的叶争流代替。

    半黑半白的男人从海中打捞出叶争流,叶争流躺在他的怀里,安静、苍白,不再眨着眼睛着叫杀魂“嗷嗷”,也不会再对他露出各种各样的笑。

    那一刻,杀魂感觉自己的世界里有十个月亮同时坠下,无光的长夜和混乱同时降临,杀戮与疯狂的气味,浓烈到几乎在他的鼻腔内炸开。

    即使神域中的太阳正挂在他的头上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月亮。

    “因为你想活着,所以你要活着。”

    杀魂用一种非常慎重的口吻对叶争流说话。他抬起手来,用粗糙的手指仔细地摩挲过叶争流每一寸月色般光洁的脸颊。

    “你想听事情,我就讲给你听。你想剥了那条鲨鱼的皮,只要呼唤我,我就陪你一起去杀它。所有事情我都能做,叶争流,你下次要叫上我。”

    伴随着杀魂抬手的动作,他手腕上数圈青紫交加的淤痕就显露出来。

    叶争流眯眼打量一下,发现每圈淤痕的宽度,恰好就和普通人的掌心边缘仿佛。

    而右手手指后知后觉的酸痛,仿佛正在给予叶争流无声的暗示。

    叶争流忖度一番,眼神微动,大概猜到自己在梦里说了什么。她忽然问杀魂道“我在梦里哭得很厉害吗”

    杀魂深深地看着叶争流,忽然很干净地笑了一下,展开双臂抱住了她。

    “别担心,你没有。”

    她的眼泪曾经落在他的指尖,像雨水一样蒸腾成雾,然后回到海的深处和天的中心里去。

    杀魂说“在你睡着的时间里,月亮落下又升起,太阳升起又落下,鸟儿睡去,然后小虫子就开始鸣叫。晚露凝结在树叶和花瓣上,也凝结在你的脸上,只有我看见了它我想,那不能算作哭。”

    叶争流任由杀魂将脑袋埋在她的颈侧,她摸索着按住杀魂的手腕“这个,我是不是攥了很久”

    杀魂非常坦诚地说道“我没算过时间。不过,你每次握着我的时候,我也去握你的另一只手。咱俩拉着对方的时间一样多,没给你占到便宜,我也没有吃亏。”

    叶争流本来有点伤感,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变得哭笑不得。她轻声抗议道“喂”

    杀魂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反应很快,当场改进了自己的说法“那,下次我算着时间”

    叶争流“喂。”

    “嗯,不算了。”

    裴松泉第一时间便得知了叶争流醒来的消息。

    他看了看窗外尚且浓厚的夜色,最终还是选择坐在一张临窗的宽大扶手椅上,静候时间的流逝。

    直到天边晨曦浮现,府中人声涌动,才起身去拜访了叶争流的寝居。

    含笑跨过三寸高的红木门槛,裴松泉开口问候的第一句话是“我来得早了,没有打扰吧”

    虽然这句话又温柔、又体贴,好像只是一句家常问候,其中甚至没有指明主语对象,但是叶争流就是莫名觉得,裴先生好像有点话里有话。

    叶争流勾了一下杀魂的衣领,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之后,此前一直寸步不离、仿佛要长在叶争流床边那张椅子上的杀魂,终于离开了卧房。

    裴松泉对着杀魂的背影笑了笑,他把快要跟床板融为一体的凳子往后拖远了一丈多,这才从容地坐在了叶争流的床前。

    裴松泉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先同你讲一讲整件事情的经过。”

    叶争流笑道“刚刚杀魂给我讲过的。”

    “嗯,我猜着了。”

    裴松泉一笑,一缕雪白微光的头发就柔软地落上了他的肩。

    在回程的路上,裴松泉对杀魂充满自由感的语言表达方式可谓印象深刻极了。

    自然,以半神的为人,绝不会说出“我怕他遗漏了重要细节”这种令人下不来台的话。

    他只是温和一笑,眉眼平静又从容“不过,我还是想从临海城这边为,把事情再和你说一遍。”

    在一连凑齐了叶争流、裴松泉和杀魂的视角以后,整件事的轮廓终于完整地浮现出了水面。

    大概是一直从事公益活动的缘故,裴松泉每次讲述事情都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气质。

    假如用杀魂的描述来形容,就是“让人很愿意听他说话”。

    半神阁下真正一事不烦二主,他不但给叶争流补全了整个故事里缺损的一角,还替她总结了云渺之和解凤惜的故事视角。

    “当黑甲营遇袭的消息传来时,我便很担心你。”

    裴松泉轻轻一叹“你知道的,我曾经见过慕摇光。”

    虽然叶争流每次和慕摇光打完交道,都致力于让裴松泉知道那是个多么狗的老阴比。

    虽然在叶争流和慕摇光的交往之中,她始终避免着让慕摇光和裴松泉产生接触,宛如一个防止妙龄妈妈被拐骗的黑脸公差。

    不过裴松泉待人接物起来,自然有一套他自己的流程。

    在领受叶争流好意的同时,他也对慕摇光产生了属于他的印象。

    “从那位慕公子给我的感觉来看他是一个竭求完美、胜券在握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会只对黑甲营有所图谋吗

    裴松泉不知道。

    但即使只有非常微小的概率,他也不愿意去赌叶争流是否会被置身于险境之中。

    所以,那一夜,裴松泉和解凤惜兵分两路,同时出发。

    解凤惜前往黑甲营,裴松泉则孤身去往欢喜尊的神域。

    半神在中途碰到了云渺之和赵玉浓,云渺之将那副赶路的灵器交给裴松泉。

    也是得益于此物的效果,裴松泉才能尽快地赶到贪婪神域处。

    在那之后,便是偶遇杀魂,眼看着这个年轻人表演了一个手撕神域,终于成功将叶争流搭救出了。

    叶争流静静听着,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显得分外沉默。

    直到裴松泉的叙述告一段落,她才咬一咬牙,艰难地问出了那个醒来以后,就始终刻意避开,不敢碰触的问题。

    “师、师、师父他还好吗”

    “解先生自然一切都好。”裴松泉疑惑地看了叶争流一眼,体贴道“你是想问你大师兄吗他伤得很重,但医疗卡者救回了他的命和你一样,都需要静养。”

    叶争流猛地抬起头来“大师兄他还活着”

    裴松泉十分讶然“向将军性命无忧是有人跟你说了他生死垂危这样的话吗”

    停顿一下,听到身后发出些许动静,裴松泉只回头看了一眼,就摇头笑了出来。

    “来,你自己瞧吧向将军也来看你了。”

    叶争流“”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