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 沈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确实太久没有跟楼谦分开睡过了。除了回燕京那阵子, 是没办法的事情,眼前这明明近在眼前,却还得分床睡, 着实折磨人。
他拿起床头柜的手机, 将近凌晨一点了, 给楼谦发了条语音, “睡了没?聊聊天。”
几秒钟后, 楼谦回复了一个没什么含义的“。”
沈唯弯唇笑起来, “我好像折床啊,睡不着, 你妈妈睡了吗?”
楼谦打字回复:“她一般十点钟就睡了。”
沈唯那边没回复了, 过了两分钟, 对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细微的脚步声,门把被拧开了。
“真能折腾。”楼谦打开灯,沈唯穿着睡衣避开房间的障碍物,掂着脚钻进被子里, 委屈巴巴的说:“我也不想折腾啊,是真的睡不着啊。”
“现在能睡着了?”
沈唯老实点头, 眼底尽是促狭, 楼谦关了灯,那人便摸索着吻住他的唇,舌头伸进去搅了个天翻地覆, 果然睡不着什么的都是幌子,占便宜才是真实目的。
沈唯搂着他的腰,暖烘烘的,道:“你妈妈思想挺开明的,难怪能教出你这样的二十四孝男友。”
“她以前是大学老师,不是没见过这种关系。”
“我知道,只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需要时间适应,对吧。”
“嗯。”
“你妈妈做饭比你做的好吃,那个滑菇好嫩啊。”
“茶园里清晨现摘的野生蘑菇。”
“那我真有口福,伯母真是个很好的人。”他很幸运,各种意义上的。
——
这种世外桃源一般的田园生活,令沈唯感到新奇而享受。
上午他跟楼谦去茶山上采茶,找点野蘑菇。许素的厨艺很好,做的滑菇特别细嫩,还去邻居家宰了只土鸡,小鸡炖蘑菇,口感不要太好。有时会跟着许素学一下炒茶,自产自销。
楼谦喜欢坐在那棵大槐树下的秋千上看书,微风暖阳,宁静如画。
沈唯枕在凉亭里,感叹道:“这种生活也太惬意了吧,环境也好,提前进入养老模式。”自从他来后,许素便主动把秋千旁的这个绝好位置让给了他,沈唯还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情怀。
楼谦“嗯”了一声,“以后老了,就回来安度晚年。”
“你说的那也太遥远了。”沈唯不赞同的提议道:“还是在星海市三环外买幢别墅吧,有自家小院儿,养养花种种草,也挺好的。”
“那边环境比不上这边。”
“现在嘛,我们现在肯定是要在星海市定居的。”
正聊着,邻居家带着孙子串门来了。今年邻居家儿子儿媳都不回来,孙子送回来了,老人寂寞,整天都带着孙子在左邻右舍串门闲聊,家里长家里短的,也带孙儿给大家认识认识。
是个小胖球儿,每次来都直奔楼谦沈唯,欢喜的叫哥哥,嘴甜得很,缠着沈唯带他去山上玩。
不同于高低起伏的茶山,离这几公里外,还有座真正意义上的山,山上野果子多,只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上去,荒僻的很。附近村子的土坟包都挖在山脚下,小孩子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但又经常见大人们采山上野果子回来,总是好奇又向往的很。
沈唯也想去,不过他不熟悉路,两人便一起眼巴巴的看向楼谦,楼谦无奈放下书,带他俩出门。
邻居大妈乐不可支的问:“这小伙子是谁啊?长得怪俊的。”
他们听到许素带着点叹息回答说:“是我家小谦的好朋友,挺好的一个小伙子。”
走出门,楼谦揽住沈唯的肩膀,安慰道:“别介意,给我妈一点时间。”
“我介意什么?”沈唯挑眉一笑,“伯母肯介绍我就是在认同了。”
楼谦一腔肺腑之言都变成了多管闲事,着实被沈唯的态度逗笑了。大概是自己平时太过小心翼翼的呵护,都快忘了沈唯原本的性格,他本就是个非常乐观恣意的人啊。
既然来这一趟,经过坟地,免不了要去楼谨舟的坟前烧一叠纸的,明天就是除夕了,纸钱都是一早备好的。
小胖球儿跟在楼谦身边,好奇的问:“哥哥,这是你爸爸吗?我都没见过诶。”
“嗯。”楼谦揉了揉他圆滚滚的脑袋,“去磕个头,叫叔叔。”
小胖球儿依言拜了拜,他才六七岁,楼谨舟过世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我也拜一下吧。”沈唯默然片刻,忽然直直的跪了下来,点燃一叠纸钱烧着,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在翻腾,但他无法说出一句。
最多最多的,大概就是对不起,与请保佑我们。
他有种难以忽视的负罪感,在这里待的越久,受到许素的好越多,这种感觉愈加强烈。
他在欺骗这一家人,赤luoluo的欺骗着,可他舍不得揭开这层纱,只能如履薄冰的希望安稳渡过这段时间,等回了星海市就好了。
他起初有想过对楼谦坦白,但是时间拖得越久,这真相便越没办法说出口,甚至想掩藏一辈子,骗他一辈子算了,虽然明知不可能,却还是自暴自弃的拖延着。
楼谦见他烧纸烧的出神,火都潦到手了还浑然无觉,“怎么了?”他把沈唯拉起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中邪了?”
沈唯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是突然很感慨,想跟你过一生,但一生既短也长,说这些好像都是空头支票,虚假的很。”
楼谦牵过他的手,抱着胖球儿,带着两人穿过坟地,往山上的小径走去。
——
小胖球儿大多时间都跟父母住在县城里,逢年过节会来姥姥家小住,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新奇,不管来多少次,都是满满的童真与兴奋。
他摘得果子最多,临出门前还特意带了个帆布袋,装不下的就往自己兜里塞,够不着的就甜言蜜语的喊哥哥抱,几个小时转下来,已经精疲力倦的在楼谦背上睡着了。
原路返回,刚到村口,远远就看到门口停了几辆轿车,院子里有人在大声争吵,邻居见他们回来,连忙跑过来把小胖球儿接过去,急道:“小谦你们家有人来闹事,你快回去,叔婶都在你家拦着,但那几户外来人都凶得很!”
楼谦沉下脸色,沈唯把帆布包塞到邻居手里,紧追着跑了过去。
院子里闹事的有十来个人,男女皆有,许素被邻居们护在身后,搀着许素胳膊的婶婶脸红脖子粗的对楼谦边解释边骂道:“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这群不要脸的混账东西,不知道听到些什么风声,来找你妈要当年的拆迁赔偿款,给自己备棺材呢!”
“你怎么说话的!”一个年轻女人呸道:“这姓楼的一家就是吞了大家伙儿的赔偿款,我们拿回自己应得的怎么了,还没理了?”
“这家没一个好东西,连大家伙的赔偿款都贪,我说当年怎么给的那么少,原来都是姓楼的自己落了,还骗大家伙说只争取到了这么点!”说话的是个年长的老头。
许素怒道:“说话可要有依据,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谨舟落了那些钱?那是一笔小数额吗?我们夫妻当年的银行卡存折可都是全部公开给大家看过的!”
“谁知道你们把钱转哪去了!一个是律师,一个是老师,都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哄骗我们还不是易如反掌!”“当初就是看他们夫妇俩都是文化人,才把这些抗议申诉材料都交给他们去办,结果呢?就是这么欺骗大家的!”“姓楼的死的早,那都是昧良心的报应!”
许素被气得几乎晕厥,旁边的婶婶大骂道:“少他妈在这血口喷人,吃屎了你们!谁稀罕你们那几个臭钱?楼律师的人格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当初以死自证清白,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这造谣污蔑!”
“就是因为他当年跳楼了,我们才轻信了他!”一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以死明志、自证清白,都是假的,畏罪自杀、怕被揭穿才是真的,现在可不是死无对证了嘛!”
这些人都是当年东山居住区的业主,楼谨舟是业主们推选的代表,一是抗议拆迁,往上申诉,二是当拆迁不可逆时,为大家争取最大的赔偿权益。这也是为什么选他的主因,他是当时颇有名气的律师,人格品性都很有保障。
东山居住区几千户业主,整体拆迁下来的赔偿款还不到五个亿,均分到每个家庭才十来万。而且东山居住区当时是新建楼盘,交房还不到两年,开发商是外地的,售楼是全款买房,最小的户型都是八十平。
那时候钱很值钱,很多业主都是举家落户,东拼西凑供上的房款。那时孩子要在星海市上学,得有那的户口才行,其中不乏有些家庭是为了让孩子受到更好的教育,甚至找亲朋好友借款买的房。
这点赔偿款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更何况那笔划拨下来的拆迁款,也不是每家每户都赔偿到位,例如严家,当时分文都没拿到,夫妇俩在开发商来协调的时候,因高空坠物砸到,当场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得业主们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这顶楼突然脱落的玻璃窗,说明什么?说明建筑质量有问题!这更是他们攻击开发商的理由,群情激愤,开发商一行人头破血流的逃了出去。
严家夫妻的死是意外,但像他们这样没有得到赔偿的,却不在少数。
当地消息封锁的越是厉害,拒拆抗议的声音越发响亮,又接连酿出几件流血事件,消息终于压不住了,铺天盖地的媒体新闻最终逼的开发商断臂求生,迫不得已放弃星海市这个刚落成的项目,撤出当地。
几个月后,这个项目被另一家公司低价收购,也就是后来实施拆迁、改造、规划新建东山风景区的开发商,香港海信集团。
那时候楼谦还小,楼谨舟跟许素很多事情都瞒着他,以免儿子受到影响。夫妻俩被逼的没办法的时候,曾把家里的银行卡、存折、不动产产权证等等,全部公开给其他业主代表看过查过。
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楼谦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他多多少少都从这日渐紧张的气氛中了解到一些,并且一直记到了成年懂事。
走上法学这条道时,他也猜测过,这一切会不会是原开发商自导自演的,控股一个空壳公司改头换面后重新再来。
但是香港海信集团公司背景明了,债权清晰,原开发商并不是该公司的隐形股东,或者说,原开发商没有实力成为该公司的隐形股东。
因为香港海信集团,远比原开发商更有实力,从接手到实施到景区项目落成,满打满算才用了三年时间,不论是背景还是手段,要打通这上上下下的关系,都证明了该公司实力不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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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还要一更晚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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