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梅里

    梅里庄园比较小，统共也就一栋三层高的白色小楼，和一个小花园，通常这样的宅邸不会特别有名字，但因为这里的梅园冬季花开得太好了，吸引了剑桥镇的居民和大学的学生过来采风，所以得名，“梅里”。

    前一任主人早已离开英国前往新兴的大洋彼岸美洲大陆，在达西先生读书的时候想要购买一个剑桥附近的庄园给自己与朋友们聚会，所以便买下了这里。

    但因为不常过来住，只留了一个照顾庭院花木的看守老伯。

    这次过来得匆忙，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彭博利的管家安排仆人过来。

    于是，下了马车，看着一屋子灰尘的庄园，两人都沉默了。

    达西先生第一次在安妮面前露出了窘迫的神情。“抱歉，这次是我太急迫了，没考虑得周详。”

    安妮倚着表哥的手，笑着摇摇头。

    吩咐了看守老伯去镇上请一些临时的工人，目前达西先生只好自己动手，掀开大厅沙发上的布。又找邻居借了一些干净的布，擦拭了两次，才把安妮抱过去坐在沙发上，安置好。

    等镇上的工人来把房间简单清扫打理好，又换了新的床单和被子，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镇里的商店基本都关门了。

    还好，达西先生请看守老伯帮忙购置的食材调料和厨具也都到齐了。于是达西先生开始了生平第一次的为别人下厨。

    “你脚受伤了不方便，今晚我来煮吧！”

    安妮倒不知道表哥竟然会烹饪，惊讶之余问出了自己的担心，“表哥，能吃吗？明早还有复活节学期的第一堂课呢！我可不想因为拉肚子而上不了学啊！”

    达西难得正经道，“放心，我会先试吃过的。”

    于是，两人苦兮兮地吃了表哥煎得过熟的牛扒，虽然那些烧焦的部分已经被达西先生细心地切走，还温馨地帮安妮切好了小块。

    好吧，虽然是表哥亲手做的亲手切的，安妮也实在吃不下这硬梆梆的牛扒了……在她强烈的要求之下，达西先生终于同意扶着她去了厨房，帮她洗净马铃薯再削皮，然后拿了鸡蛋和培根给她。

    “马铃薯切成小块，汤还得继续搅拌……”安妮一边用平底锅剪着培根，一边看着汤，指挥着达西表哥做这做那。

    达西也相当配合，还顺手给洗了小番茄，自己尝了一个挺甜的，便也喂了安妮一个。“如何，甜吧？”

    “嗯！”安妮笑眯眯地吞下了番茄，她觉得更好笑的肯定是，表哥这样一脸正经的人，竟然也干得出还没上餐桌就提前偷吃的事。

    恍惚间，达西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童年时期。自己的母亲安妮夫人，也曾经喜欢在厨房里洗好了刚摘下的新鲜小番茄，偷偷地喂自己一颗，“费茨威廉宝贝，很甜的，吃吧！别管那些礼数了……”

    母亲偶尔也会亲自下厨，给父亲和他做一些简单的食物。而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上享用，聊天，没有佣人在旁边，也不需要顾及什么礼节。

    这是小小的费茨威廉心里最美的家庭印象和憧憬。

    ……

    “表哥！汤要糊了！”

    这下达西也闻到了马铃薯在锅底烧焦的味道，手忙脚乱地想找点什么东西先把火灭掉。安妮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尖叫着扑过去想抢救表哥那锅马铃薯汤。

    “啊！”但她显然忘记了自己的脚伤，整个人向前扑去，就在她要摔在地上的时候，忽然就被拉进了表哥怀里。表哥护着她，两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听到表哥闷哼一声“唔！”。

    安妮从表哥的怀里抬起头，急切地看向表哥想问问他有没有受伤，感受到了他沉静目光的凝视，深蓝色的，深澈如海。

    达西也想问问安妮的脚有没有磕到，望着了安妮，却在她焦急而关心的眼眸中，跌入一片氤氲缭绕的墨绿色北极光之中……

    那锅马铃薯汤，彻底废掉。

    两人吃着安妮煎的培根和鸡蛋，默契地没有提到刚刚那个悠长的凝望。

    安妮不知道表哥是怎么了，但她也不想想一些从来不属于自己的事物，无论是爱情，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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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之后，达西表哥抱安妮去二楼的房间，下午工人们过来收拾过房间和浴室，还换好了寝具，连安妮从剑桥带来的书也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房间里的书架上。

    房间靠着窗台有一张舒适的躺椅，旁边摆了一张宽大的写字台，表哥帮她把箱子里的书稿都拿出来摆好，还细心地帮她拿来鹅毛笔和一瓶墨水。

    “别看得太晚。”扶安妮坐下，达西先生嘱咐道，“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事叫我。”

    看着安妮乖乖的点了点头，达西先生在内心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但他脑海里还萦绕着那片绿色，今晚，他可能会失眠……

    今天也真是一整天的疲倦，安妮在浴室里收拾好了自己，让金发披散在肩上，换上了睡衣。

    她打开了床边悬挂着精致玻璃吊坠的台灯，又搬了几本书放在床头，才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她想在过几天与瓦特先生当面谈一谈，所以这几天在图书馆借了大部分英国现行的专利法来学习。她继续阅读了今早看到一半的本国专利法案相关判例，不时从手边的大部头书里查阅法条，又在自己的书上记下笔记。那本大部头巨著，就是本国著名《1624垄断法》，法理和判例。

    要说这部法律，绝对是英国重商主义最重要的代表之一，它把专利许可从事后回应性的特权保护，变成了事前主动性的普遍保护，这使得不少手工业者发明家都因此而从外国举家搬迁来英格兰。（注一）

    安妮对比了过往一百年机械发明的判例经验，发现有瓦特先生这个想法的人可真不少，大多数连螺丝钉的长度都是有严格的使用限定，更别提进一步改造了。

    这么做虽然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证专利者的收益，但事实上却从另一角度阻止了其他人站在巨人的肩上进行更先进更高效的改造——旧式蒸汽机便是个例子。二十年专利期过去了，不但因为造价成本高昂而没有被普遍应用，连维修它的技术人员都不那么熟悉整体构造，基本等于重新开始摸索。

    但是，自己虽然买断了所有权，但瓦特先生毕竟是发明者和掌握核心技术的人。以过往的判例来看，彻底与技术发明者闹掰的投资人，就算最后拿回了标的的所有权的可能性并不高，最多的还是获得金钱补偿。

    但这并不是安妮想要。【怎么样才能让瓦特先生同意，让其他机械师参与进来改造蒸汽机和其他应用的机械设备呢】安妮苦恼地想着，她一思考的时候就有咬笔的坏习惯。

    哪知道这支羽毛笔并不是自己惯用的鹅毛羽，而是表哥平时用的鹰羽。“嘶~”安妮按往常的习惯不经意去咬住了笔尾，然后就被坚硬的羽毛磕得下巴生疼，痛觉一向敏感的安妮差点眼泪直飙。

    “咚咚咚……”敲门声之后，传来达西表哥的询问，“安妮，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安妮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于是，当达西表哥进房间的时候，便看到安妮握着羽毛笔抱着书，可怜兮兮的眼泪汪汪要掉不掉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