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 这边坐吧。”江行热情地招呼着池晨。
“同学, 你去世多久了？”江行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
池晨：“…………”
“能够看见鬼的人这么多吗？”池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偷偷的瞟向了千里，千里回来自然是先放下书包，接着去厨房拿一杯水，一气呵成。
“还行，全国大概有个十几二十个吧。”江行笑眯眯的。
池晨：“…………”这个时候该说一句什么说一句自己太荣幸了吗？全国十几二十个，他就见了两个。
“今天谢谢你了。”千里拿着水杯回来, 跟他道谢。
“不用，小事而已。”池晨爽快的笑了笑。
江行嗅到了一点不一般的味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千里耸了耸肩：“有个东西找不到，池晨帮我找到的。”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江行接了一句。
“下次会注意的。”
池晨左看看右看看，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这位同学是怎么回事, 你认识吗？”江行奇怪。
“我隔壁班的同学暑假里出了事故, 去世了。”千里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去世多久了？”江行这个问题不是对着千里问的，而是对着池晨问的。
像他们这一行, 听到人死了变作鬼魂，第一反应总是死了多少天，毕竟超过一个月就要变成游魂了。
“已经二十三天了。”池晨回答。
“那你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 还是赶快去找你的地狱使者去地府吧，过了三十天, 你想要再投胎就没那么容易了。”江行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心思还挺多，看上去都很简单快乐，结果真死了，一个个都留恋在人间, 不赶快投胎感受下一段美好人生，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呢。
“再说吧。”池晨显然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件事情。
千里多看了他两眼：“你死了也不跟在你爸妈身边，也不去别的地方，跑到学校来做什么，在学校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江行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就……感觉自己在高中呆了两年，却没怎么和同学们好好交流过，所以想死了之后好好看看以前那些认识的却觉得陌生的同学。”池晨说这些的时候池晨脸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感慨和笑意。
“这就是学霸吗？爱了爱了。”千里面无表情的吐槽。
“估计我过个十年八年都记不得我们高中有哪些同学了。”千里完全像是没听出其中的情感，精准的冷血着。
千里这样说都已经说轻了，她哪里是10年后记不住现在的同学啊，她是现在都不怎么能记住现在的同学。
“我也不知道自己十年八年后还能记住几个，反正我是体验不到了。”
江行表情微妙的咬住了牙。
这男孩子语气真诚，表情也很自然，他就这么轻松的流露出了自己感性脆弱的一面，听上去就很可怜的样子。
就算是江行都不自觉的心顿了一秒。
“那你还不赶紧去投胎。”千里冷酷无情的打破了这其中的温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千里，你知道吗？其实做鬼魂也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我活着的时候肯定不知道你原来是一个这样子的人，”
“我死了以后，跟在同学身边经常能看到他们做一些小动作，和我生前看到的他们完全不一样。”池晨捧腹大笑。
他本就是个青春洋溢的少年人，这样干脆利落的放肆大笑的时候，那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行面对千里的时候，从来没有真切的感觉到过自己真的要比她大上好几岁，然而面对池晨，他却真的感觉自己好像是有些上了年龄。
江行以为千里还会像往常一样冷酷下去，没想到她也被感染的笑了两声。
“是啊，做鬼魂也是有做鬼魂的好处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游魂死活不肯去地府呢，之前我们学校里一个老流氓死了就不肯去投胎，用脚都知道他想干什么。”千里
的表情放松了很多，她开始和池晨聊起天来。
“啊，就是那个老流氓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这两天在学校晃悠都没有看到他，还以为他死了，以后转性了呢。”
“他怎么可能转性，他是……”千里卡了卡。
“但是去别的学校，或者别的地方去了吧。”千里喝了口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不自然。
“原来是这样。”池晨点点头。
“还有那个朱俊杰……”
“等等，既然你在学校待了这么久的话，要不你跟我讲讲吴佳玲的事情？”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池晨眨了眨眼，他们两个相视一笑，都知道千里也在想些什么了。
江行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人笑着交谈，语气越来越兴奋，尤其是千里，偶尔还会笑的拍一边的沙发，看起来开心极了，至少江行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开怀的笑过。
江行总觉得沙发到这张椅子中间被树立起了一道透明的高高的屏障。
他们在那头，而他在这头。
他完全没有办法插进这同学之间充满着青春气息的聊天之中。
“江行。”千里不然扭过头看向了江行。
“怎么了？”江行微微一笑，他的语气也温柔，表情看上去应该也很得体，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你在煮东西吗？我好像闻到一股焦味了。”千里说着又吸了吸鼻子。
江行：“…………”
不好！
江行赶紧站了起来，奔向了厨房。
还好千里的鼻子还算灵，他煮的那锅牛肉只有底下那层焦糊了，刮一刮上面的应该勉强还能吃。
“说起来……”池晨看到江行走了，便立刻见缝插针的开始了。
千里也没有任何觉得不对的地方，她耸了耸肩膀，大概都能猜到池晨要说些什么了。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比较好奇，要是你觉得不能说的话，你可以不说。”池晨先做了大量的铺垫，千里觉得好笑。
“怎么会和他住在一起啊？”池晨压低了嗓音，到底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江行一边在那边刮牛肉，一边竖起耳朵听。
果然这小子很在意他。
“别人我是没有办法解释，你还不懂吗？”千里开场的一段话，差点就把江行和池晨两个人送走了。
“我、我一定要懂吗？”池晨都被惊吓的磕巴了起来。
对啊！他为什么一定要懂呢？江行刮牛肉的力道都大了两分。
千里脸上莫名其妙。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别人我又不可能冲上去，就说我看得见鬼，江行也看得见鬼，可是你已经是鬼魂了，而且见过我们两个，知道我们两个有阴阳眼能够看到鬼魂，你还不明白吗？”
池晨：“……哦。”
江行满意的把没有糊掉的牛肉摆盘好。
“但是都看得见鬼魂就一定要生活在一起吗？”池晨试图去理解。
“首先我们两个没有生活在一起，他只是给我补习和给我做饭，其次……江行，我可以说十九处的事情吗？”千里象征性的征求了一下江行的意见。
“你都已经说了还问我。”
千里自动翻译成那就是可以说的意思。
千里就把十九处大概的跟池晨说了一下。
“哦，所以你毕业以后就要去那里工作？”池晨理解了。
“不，还是要先上大学读书的，顺便去那里报告。”这块是江行擅长的领域，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插了进来。
“这样算不算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了，会不会很累呀？”池晨还挺会想。
“还好吧，反正我上了大学也不会好好学习的。”千里回答的理直气壮。
池晨：“…………”
江行：“…………”
“这样……不好吧？”池晨小心翼翼的。
江行也放下了手中的锅子，从厨房里飘了过来。
“你们两个干嘛都这个样子，反正我毕业了就肯定去十九处工作，难道你们十九处也会有什么学历鄙视链吗？”千里张大了眼睛，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倒是没有……”
“可是你都交钱上学了，学也是那样，不学也是那样，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江行又有了那副教导主任的模样。
“不是怕十九处给我分的工作太多了嘛。”
“不会的。”江行回答的斩钉截铁。
千里咂咂嘴：“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江行心里这才深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这不会是被千里套路了吧？
千里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反正她不想过得很繁忙，不管是十九处的工作也好，学校的学习也好，反正越轻松越好。
“所以你们俩的关系其实就是……”
“预备同事。”千里话音刚落，一股幽怨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像朋友一样亲密的同事。”千里补充。
江行勉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那你的阴阳眼是从小就有的吗？”池晨终于开始关心起这个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死后居然还能真的遇到看得见鬼魂的人，总觉得像是在读什么小说。
千里最近经常回答此类问题，倒也不是很排斥，池晨问什么她基本上答什么。
她和池晨大概聊了有30多分钟，江行终于把所有的菜都做完了。
“吃饭！”
千里和池晨结束了对话，她坐到餐桌上开始吃饭。
“你死了就直接到学校里来了吗，没有多在你爸妈身边待一会儿？”池晨坐在他们身边，江行就随便跟他搭两句话。
“待了两天吧，但我跟我父母关系一般。”池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冰冷冷的，这显然不是一般能够形容的，这是很一般了。
“看来又是一个有故事的，这年头没点故事都不能做人了。”千里摇摇头。
“这也正常，毕竟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肯定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故事。”之前说完这段话，就看到餐桌上的两个人同时眨着眼睛看着他，嘴里还咬着筷子，动作高度一致。
这就是学霸吗？爱了爱了。
千里吃完饭，洗碗的工作当然是交给她。
“池晨，你帮了我不少的忙，我也可以完成你一个心愿，你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遗憾吗，要不要我替你完成？”千里一边洗碗，一边和他交流。
“原来你们做道士的，平时就做些这个。”池晨现在看千里的一切都觉得新奇。
“想太多了，能看得见鬼魂的人屈指可数，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千里难得耍了次俏皮的嘴皮子。
“有是有一件，但是不是现在做，等我投胎之前再说吧。”池晨低下头。
“最好不要拖到第三十天，第二十九的时候你就把事情做了走吧。”
“我再想想，我觉得留下来做游魂好像也挺好的。”
“等你真的做了游魂，你就后悔了，死了还留恋人世间，算不上什么好事。”
“也许吧。”
千里把碗洗了擦了擦手，她是懒得再说什么了，反正这也不关她的事，别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吃完了，晚饭洗完了碗，要是搁在暑假里，她就出去散散步锻炼身体，现在的话就呆在房里写作业。
江行最近每次都是8:30回去的，帮忙辅导千里的作业。
太晚了的话也不太好，太早了的话又辅导不到。
江行给千里讲着题目，千里点头倾听。
池晨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其实这个题目不需要过程解答的这么复杂，还有简单的方法，而且刚刚那道题目你不掌握也没有多大关系，基本上是不会考的。”
有位名人曾经说过，这个地球上知识掌握的最为全面和优秀的应当是高三学生。
江行虽然已经很强大的能将大部分的知识记住了，可是那些只有反复训练才能掌握的多种花样的解题技巧还是只有沉浸于其中的老师和学生能够做到。
于是接下来池晨便很自然的上前开始教千里解题。
江行在一边看了半天。
千里和池晨之间，似乎又有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开来。
“你看我教的这么好，要不你留下来让我当你的家庭老师吧。”池晨跟千里开玩笑。
“算了吧，你还是好好投胎去吧。”千里把数学作业合上，拿下了下一本英语。
江行的眉头微微一抽动，不知道怎么的，他老是觉得这小子在插科打混中说着自己的真心话。
他该不会真的想要留下来给千里当家庭老师吧，这奉献和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江行低下头拿出了手机，给张和平发了一条信息。
江行：帮我问问海城最好的高三补习班是哪里？
张和平正在打游戏，他看了一眼上面弹出来的消息，整张脸都扭曲了一瞬。
“你看看这个家我现在还像样吗？一天到晚不去打恶鬼，光让我干这些跑腿的活计。”张和平对着简帛控诉着江行的恶行。
“那你现在就去打恶鬼吧。”简帛凉凉的答。
“这里不是没有吗？而且就算是有的话你有没有看到千里的身手啊，不愧是白虎家唯一的后人了，连武器都不要，就直接能徒手捏死恶鬼，”
“这里还有我们发挥的余地吗？”
“所以你赶紧去给江行找补习班吧，江行来这里哪里是来做任务的，分明是来养女儿的。”简帛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我觉得不是养女儿，”张和平咂咂嘴，“应该是来养童养媳的。”
“也不算童了。”简帛回答的还挺认真。
“嗯……那说起来千里已经是老姜家最后一个人了吧，四大家族总不能变成三大家族，那江行是要入赘吗？”张和平开始想象式八卦起来。
“入赘就入赘，江家也会举双手双脚赞成的，要是千里要的话，说不定还会把江行打包了，送她床上去。”
张和平：“…………”
那画面也未免太美了。
张和平继续低下头打游戏。
“阿嚏——！”
“着凉了？这两天气温确实有些下降了，你要不要先回去？”千里立刻关心地看向了江行。
“没关系。”他老觉得这不是着凉了，而是有人在念叨他，估摸着又是张和平骂了他一通。
“那你就先凑合着穿一下我的外套吧。”千里站起身从衣柜里找衣服。
“怎么能穿你的外套，这也穿不下。”
“我们学校冬天的校服，特别大特别宽松的一件，你别穿上去，披在身上就行了。”千里果然从衣柜里拿出了他们学校灰扑扑的校服。
她不由分说地站到了江行的面前，踮起脚要给他披上，然而江行实在是比她高出不少，就是这样她还有一些困难。
千里用膝关节撞了一下江行的小腿，江行便乖乖的半蹲下身。
千里给他把衣服披上，转过脸的时候便正好和江行的目光对上了。
他们两个对视了足足有三秒。
忽然千里抬起了手，一把揉了揉江行的脑袋。
千里收回手，继续写作业。
只有江行眨眨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子，最后乖巧地坐在了千里的床上，披着她宽大的校服。
……
“已经8:30了，你可以走了。”千里敲了敲自己手边的小闹钟。
“那这小子怎么办？”江行指了指一边的池晨。
“能怎么办？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他是鬼魂不碍事的，呆在哪里都没关系，一会儿我给他铺个床。”千里莫名其妙。
江行顿了顿，这话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没事的，你先回去吧，睡前我会在门上贴一张符咒的。”千里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江行抽了抽嘴角，打开房间门离开。
过了两秒，他又把门打了开来语气很郑重：“记得贴符咒。”
千里比了个ok的手势。
直到外面玄关处的门被打开了，又关上了，池晨才终于跟千里说了学习以外的事情。
“你们两个真的是单纯的同事情谊吗？我总感觉……好像有一点……暧昧？”池晨努力的斟酌用词。
千里把笔放了下来。
“这个很重要吗？反正现下阶段确实是同事，以后怎么样再说吧，顺其自然一点就好了，不必太紧张。”千里是真的觉得没有什么。
“可是你们两个，你还在上高中呢。”
“现在是上高中，可我再过个几天就要生日年满18了，而且明年就上大学了，”
“你不会是怕我被骗吧，像我们这种阴阳眼，怎么可能会被骗呢，有的是办法一查究竟。”千里觉得池晨想太多。
“所以，你喜欢他吗？”
千里刚刚拿起笔准备继续写作业，结果冷不丁就听到池晨来了这么一句。
她只好重新再放下了笔，盯着池晨张开了嘴。
……
“那你还认识地狱使者。”池晨在千里家里自然等来了，在外面晃荡了许久才敢进来的926。
“哇，千里你把人一个个的往家里带，什么时候能把我介绍给江行啊？我不想再老是出门了。”926相当的委屈。
“那就明天吧。”
“是不是又要说……等等，就明天吗？”926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然你自己定个日子吧，可以选一个好日子。”千里毫不介意。
926：“…………”
“我想想，要是明天的话好像太匆忙了，我什么准备也没有做，这样会不会把江行给吓到了，你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一定要选个好日子才行。”926莫名的有些紧张。
千里也看了一眼旁边的日历，今天已经是9月16号了，距离9月26号也就只有10天了。
虽然她和白无常没有许下过什么承诺，白无常也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
然而莫名的。
千里却总觉得最近还会发生点什么。
“你……”千里看向了926。
926一头问号。
“你是不是背着我，跟人家许下了什么承诺？”千里决定反向思考一下。
“我干嘛要跟别人背着你承诺啊。”926一边莫名其妙，一边炸毛。
说的他好像什么负心汉一样。
“兴许是你现在忘了，过两天你就会想起来了。”
“呸。”
“别呸了，想好日子没有，想个日子还想那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江行相亲。”
千里对她老爹一点也不嘴软。
“9月26号怎么样？正好我编号是926，很快也要26号了。”926觉得这样挺有意义。
“你果然是背着我，跟人家做下了什么承诺吧。”千里眼，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放在926的脸上。
926：“…………”
池晨听到这个日子和926的编号微微皱眉，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千里的生日就在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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