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不是要你在教室里等他吗，你这样直接走了没关系吗？”唐婉婉坐在千里的后座，恢复了一贯笑盈盈的姿态。
她的父母和数学老师到底还是在校长的努力下暂时劝到里屋了，千里下午考了英语，听力做的一塌糊涂。
她考试一结束就拿好了书，带着唐婉婉回去了。
“不要说话。”千里的语气很僵硬。
“我都已经死了，你怎么现在看起来比我还生气。”唐婉婉想要拍拍千里，却发现还是拍不到，心情有些郁闷。
“刺啦——”
千里来了个急刹车，轮胎在沥青路面上摩擦出了难听刺耳的摩擦声，她一只脚落地撑着自行车，脸扭过头来。
“不要笑。”
“哇，你也管的太宽了，我之前愤怒也不行，现在笑也要被骂了吗？”唐婉婉立刻出声抗议。
“不要笑，不要说话，不要装作这么开心！”千里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要喊出来的了。
还好他们已经进了小区，这个时间点小区里也没有其他人，这才没有被围观。
唐婉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现在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用说，你可以抓住我的一衣服，我会让你摸到实体的……”
千里的话没有说完，唐婉婉已经直接扑了过来，扑了她一个满怀。
她紧紧的抱着千里的腰，将脸埋在了她的后背。
按照常理来说，这会儿唐婉婉应该在哭了，泪水很快就要濡湿千里的短袖。
可是唐婉婉是鬼魂，她没有眼泪，所以她只能继续这么抱着千里。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千里才慢悠悠的继续骑自行车。
“你想报仇吗？”她们停在了楼下。
千里将自行车放好了，唐婉婉像个小孩子那样抱着她，亦步亦趋的，要是有人看得到，那应该是很丑的姿态。
“怎么了，你要帮我去杀人吗，算了。”唐婉婉平复了一下心情，拍了拍千里的肩膀。
千里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不记得我刚才说了什么吗，不要笑。”
“那你还说不要说话呢，你都问问题了，我还不回答吗？”唐婉婉反驳。
千里没有理她，径直回了家。
家里926已经到了，他坐在沙发上，正在放空。
每天工作回来，926这个状态总要持续一会儿，一个是因为太累了，一个是因为天天感到死亡现场收尸体鬼魂老实说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心中还有点动情能力的人在早知道接下来会如何死亡的情况下，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人死，真的不是一般的残忍。
926善良的简直不像是个地狱使者。
“你们回来了……”926语气很虚弱。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两人的回复，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了，又吵架了吗？”
这一人一鬼有一天是不吵架的吗？
但是今天唐婉婉怎么也都沉默了，这不太科学啊。
“所以你还没想好吗，中午都已经要变成恶鬼了，现在还说不想报仇吗？”千里换好了鞋子，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我想报仇就可以报仇了吗，难不成千里你真的要帮我去杀人？”
唐婉婉本来就是事件的中心，这件事里最受伤最生气的，本该是她，她被千里连续追问，情绪差不多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音量高了一点，有些克制不住了。
“嗯，可以啊，我去帮你杀人。”千里点点头。
926在一边当了一会儿吃瓜观众，结果越听越不对味。
“等等、你们等一等，先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怎么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有话好好说，你们要不先给我梳理一下？”926震惊的看着千里，在他的记忆里，这句话绝对不可能从千里这丫头的嘴里出来啊。
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疯了吧，你想坐牢还是想跟我一起当鬼。”唐婉婉哆嗦了一下。
她没有敢看千里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千里的瞳色像极了中午她看到的。
沉黑的，来自另一个次元的千里。
“都可以，所以现在能跟我说一下你的真实想法了吗？”
926自己捂上了自己的嘴巴，他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目光在这两个人之中徘徊。
“我不想报仇。”
926闭上了靠近千里一边的眼睛，因为他听到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显在忍耐着什么。
“我不是因为这个变成恶鬼的，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变成恶鬼的节点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些事情。”唐婉婉抓了抓头发，找沙发坐了下来。
“那是因为什么？”千里问出口后，心里猛地浮上来一个并不荒唐的猜测。
“因为他们诬陷了我的数学老师。”
……
唐婉婉死的很突然，但是有关于她自己死亡的原因，她都记录在了她的日记本里，放在了抽屉里。
她寻死的时候太过于绝望和悲凉，那时候的脑袋里根本容不下别的内容，只记得自己还有一本日记本可以给自己翻案。
死在学校里的话，影响肯定比在家里大，学校和家长为了互相推诿责任，一定会细细的查，她的日记本一定是重点侦查对象。
到时候她的死亡原因就可以公布天下，她父母丑恶的嘴脸也一定能为世人所知。
这是大脑混沌的她唯一能挤得下一点清醒的内容。
现在回想起来，唐婉婉真的很后悔，她至少应该将那本笔记本带出来放在自己的尸体旁边的，或者干脆留下一封遗书。
可惜她死的时候，已经是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的骆驼，没能思考那么多。
她变成鬼魂之后，当然没有听地狱使者的话乖乖的去转世，她还要看到她父母身败名裂的场景呢。
结果呢。
她看到自己的日记本被藏匿起来，父母闹到学校说都是因为老师们给的压力太大，也没能好好给学生建议。
决定性证据居然是她被父亲恶意篡改的高考志愿。
好不容易考上这么个成绩，结果什么都没上到，这下都要直接去专科了，一气之下选择寻思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就是学校也太倒霉，他们都把人培养成本一线的学生了，人也毕业了，偏偏选择在学校里自杀。
校长权衡利弊，最后选择用钱息事宁人，这事情闹大了对学校肯定没什么好处。
唐婉婉那几天都不知道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在人世间游荡的。
逼得她自杀的父母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因为得了大笔的钱而开心的不得了，甚至他们已经开始讨论起二胎男孩的事情来。
他们丢弃了一个晦气的包裹，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灿烂的人生。
唐婉婉花了自己整个人生的时间去生气、去憎恨，死了以后，她再看到这两个恶人活得好好的模样，最先涌上来的居然不是愤怒，而是好笑。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生气了，更多的是无奈和凄凉。
她觉得自己大概会等到第二十九天，找到自己的地狱使者去投胎转世。
这一世就这样了，已经彻底失败了，她用死也没能扳回一局，或许来世还能投个好胎呢。
转折点就在千里去学校的那一天白天。
唐婉婉的父母拿着她的日记本气冲冲的找上了校长。
他们故意撕下几页日记本，并且用火烧掉了里面几个语句，佯称是在整理烧毁遗物的时候，从火堆里救出来的。
这几页纸上剩下的内容勉强连贯在一起，意思居然是学校的数学老师性侵了她，她万念俱灰。
唐婉婉当时就站在他们的身边，眼看着父母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就算是忍耐的再好的人也要爆发了。
唐婉婉的数学老师不仅不是坏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她的好人，她将他写在日记本上是因为感激他。
她死后想过，如果她来到学校以后，数学老师还在办公室，她就不会死了。
事实上，数学老师对她的关心也确实帮她撑过了高中的三年，让她坚持到了高考过后。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唐建平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最终逼死了唐婉婉。
唐婉婉更没有想到，他们可以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死后也要利用她，伤害她在人世间最后一处温暖。
唐婉婉站在校长室里，面前是父母丑恶的嘴脸和数学老师慌张不知所措的神情，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就是面前的一片血色。
她变成恶鬼了。
……
“所以按照926说的成为恶鬼的前兆，我应该就是因为他们污蔑了我的数学老师，我才会变成恶鬼的，”
“父母不是直接理由……”
“那也是根本理由吧。”千里看向她的眼睛。
“话是这么说。”唐婉婉叹了口气。
926在一边越听越心惊，根据唐婉婉说的这些话，他已经差不多把事情理清了，看向唐婉婉的眼里也不自觉的带上了怜惜。
海城这个地方太小了，恶□□件不是没有，这样恶劣的，就算是926也是第一次听闻。
他跟着一起恨得牙痒痒，也明白了千里是怎么说出如此不像她说的话的缘由。
可这种话嘴上说说就算了，总不能真的这么做吧。
“澄清这个事情比较简单，千里，你帮个忙吧，澄清是她父母干的坏事就够了，已经足够惩罚他们了，”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了还痛苦呢。”926作为这里最年长的人，逼迫着自己保持清醒。
“他们脸皮这么厚怎么可能会痛苦，回头收拾包袱就离开海城了，谁还知道他们做过的这些恶事呢？”千里语气有一些激动。
926偷偷瞄了一眼唐婉婉，发现唐婉婉还算平静，就继续劝导：“耻辱肯定会伴随他们一生的。”
千里没有回应。
926也有些急了：“那能怎么办呢，我也想手刃这两个坏蛋，可是总不能真的杀了，你难不成还真想坐牢去吗？”
“还是让婉婉变成恶鬼啊，事情澄清了，婉婉不就可以转世去了吗，她这一生地府都有记录，地府的大人们肯定给她投一个好的来生，变成恶鬼复仇，可就什么也没了。”
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而且直击痛点，千里仍旧没有说话，她看着唐婉婉，唐婉婉对着她笑了笑。
千里的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迷茫，还夹杂着一点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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