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病名为爱(22)

    大宇宙时代, 各派势力林立,交错纵横,十分复杂,不同星球归各自的星系主管,小国依附大国,大国与大国间互相制衡监督。

    在此期间, 星际宇宙法由各星系共同规划,起到管辖各星系势力的作用。为保证宇宙间的和平, 各星系一般都会遵循, 但也有例外,有些未被各星系承认的势力,便不受星际法约束。

    星盗组织便属于这种情况,它们通常由通缉榜上的罪犯组成,游走于灰色地带, 在刀口上舔血生存,打一木仓, 换一炮,鲜少有大本营,极难打击。

    荒星掠夺属于星盗获取资源的常用手段,挑选无主或归属星国弱小的资源丰富的星球, 用强大的火力轰开, 再进行搜寻掠夺。

    一是为资源能量石,二是为人口,即交易的奴隶, 两类都有专人专有体系统管。

    抢来的奴隶通常会集体关在封闭不透光的暗室里,只在暗室角落凿出细小的气孔用来通气,以免货物窒息死亡。

    封闭黑暗、氧气稀薄的空间里,充斥着刚刚掳过来,情绪尚且不稳定的人群,这样的环境条件极其容易引爆人群的情绪,造成绝望、压抑、恐慌的效果。

    星盗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是货物交易前必须进行的一步,他们称之为“驯化”,货物只有乖觉了,才能让他们省心。

    连同K和楚惊鸿在内,所有人被拉扯着扔进了暗室里,星盗们动作粗鲁,态度傲慢。

    “老实待着,如果敢吵嚷,老子不介意弄死几个给这星舰减减重量。”星盗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大手一挥,将暗室的门甩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惊起一些奴隶的惊呼,最后一丝光被吞没,暗室顿时陷入黑暗中。

    落入黑暗后,种种负面情绪开始冒头,有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又由啜泣变为哀嚎。

    哭泣的效果十分显著,顿时引爆周围情绪同样不稳定的人群,跟着哭起来,哭声越来越大,连成了一片。

    这暗室空间本就不大,塞进来的人又多,人挤人就像沙丁鱼罐头,且用来通气的气孔不多,人群一旦哭起来,氧气消耗加速,带来的窒息感加强。

    听着耳边聒噪的哭声,K心理也忍不住浮现一丝烦躁,他吼了一句:“吵什么,把星盗引来送死吗?”

    黑暗再加上拥挤的空间,使得人们分辨不清说话人是谁,但声音里的暴戾还是成功让人群的哭声停滞了一瞬。

    接着仿佛是印证他所说的一般,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厚重的大门警告意味地从外向内狠狠敲了三下,星盗们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这三声足以令关在密室里的人们闭嘴。

    脚步声再次离开,星盗走后,有人因收的太急而吓出哭嗝,抽噎了一下后他赶紧捂住嘴巴,然后极小声地抽起来。

    短暂的静默无声后,有人为了转移注意力而和周边人小声说起话,絮絮叨叨的交谈声替换哭声填满这个密闭的空间。

    没了恼人的哭声,虽仍有些声响,但K心中的烦躁散去了不少,他转头开始关注楚惊鸿的情况。

    “阿鸿宝贝?”方才为了不被人群冲散,他始终紧紧抓着楚惊鸿的手,跟他挨得很近,重要的人一直在身边,能让他安心。

    这声试探没有得到回应。

    K心下生疑,因为眼睛看不见,他便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楚惊鸿,结果一摸发现对方的状态不对劲。

    手下触碰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K握紧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一片,体温低到不可思议。

    “阿鸿你怎么了?别吓我。”K感到慌乱,将楚惊鸿揽到怀里,在黑暗中摸索着附到了他的脸上。

    怀中人额上出了一层冷汗,身上衣物已经被汗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眼睛紧闭着,湿冷沾湿睫羽,嘴巴一张一合,却出不了一丝声音,如同陷入了一场逃不出的梦魇。

    指间沾染上湿意时,K还愣了下。

    楚惊鸿哭了。

    这还是K第一次见楚惊鸿哭,那可是楚惊鸿啊,哪怕痛到极致,被折手断骨也不红下眼的楚惊鸿,竟然哭了,还哭得这样惨。

    这样无声的哭泣显然震慑到了K,怀中人反常的举动与未知的原因,给他敲响了警钟。

    K重重摇了楚惊鸿几下,又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一声又一声地唤道:“楚惊鸿你醒醒!看看我,阿鸿你睁开眼看看我!”

    他殷切的呼唤没有传到楚惊鸿耳里,楚惊鸿此刻已经听不到一点声响了。

    他根本没有想过星盗关押处置奴隶会以这种方式,在被星盗们搬运途中,他曾悄悄睁开眼偷看过。

    当暗室的门被翕开一条缝隙,透过那条罅隙可以看到背后深藏的黑暗时,楚惊鸿便是心神猛地一跳,眼底流露出明显的恐惧,然后害怕地再次紧闭双眼。

    可为时已晚,闭眼并不能为他带来安全感,密闭黑暗裹挟着令他颤栗的恐怖已经席卷而来。

    楚惊鸿有黑暗幽闭恐惧症,他从小就有怕黑的习惯,但黑暗幽闭恐惧症这毛病还是以前患上的。

    从前他被神明关过小黑屋,那里听不见外界一点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视线所及处尽是黑暗,唯有无声的黑暗伴着他。

    他闹过,也哭过,甚至咒骂过,但仍旧得不到一丝回应。

    神明狠了心,要彻底将他与外界隔绝开来。

    关了几天后再从那里放出来时,楚惊鸿就再也不能但在密闭黑暗的狭小空间里了。

    现在被星盗们扔进暗室里,仿佛历史重演一般,哪怕他在心里再三暗示自己往事已过,这里不是神界也于事无补。

    仿佛又回到了被关的那几个日夜,明明暗室里人群拥挤,他却感知不到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咚咚咚咚——

    心脏仍在跳动,象征他尚且还活着。

    空气中的氧气稀薄,用力呼吸却吸不到一口,楚惊鸿感到有些呼吸困难,犹如脱水的鱼。

    缺氧的同时,身体一边不受控制地颤栗,一边冒着冷汗,随着汗水的排出,身体的水分也跟着蒸发。

    胸闷气短,身体无一处是舒服的。

    楚惊鸿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像一只受到危险的软壳体动物,下意识团缩着用最坚硬的背部抵挡外界的攻击。

    K发现楚惊鸿抖动的频率更厉害,并且意识扩散,思绪虚无后,他拍打的力气加大,凑到楚惊鸿的耳边:“阿鸿你醒醒,你到底怎么了,你看看我,回答我!”说到最后,声线破音,喊出一声尖利,透露出他此刻心神的慌乱。

    楚惊鸿紧闭着眼,眼泪却从眼睑缝隙中不断流出,他无声地落着泪,听不到K的声音,也感受不到K的大力动作。

    他跟着缩紧了身体,意识昏沉悬浮在黑暗中。

    睡吧,也许睡一觉起来就能出去了……

    一如当初,他哭喊累了,在极端的恐惧与紧张中蜷缩身体,陷入昏睡,以求逃避小黑屋带来的恐怖效应。

    砰砰砰砰——

    心跳加快,喉咙干涩像火烧般,心慌意乱下,楚惊鸿却仍旧不敢睁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睡吧,睡吧,睡过去就安全了……

    K不敢放任他真睡过去,发现拍脸效果后,转而去掰他眼皮,一边在他人中的地方狠狠掐下。

    “阿鸿!楚惊鸿!醒过来!”

    这回终于起了作用,剧痛终于由人中处传给了中枢神经,楚惊鸿的沉睡被这痛感打破。

    他大半个身体都不听使唤,竭力想做出回应却不能,他拼命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到仿佛坠了千斤。

    清醒与昏沉在做着战斗,同时夹杂着身体不能移动半分的无力感。

    K掰开楚惊鸿的眼皮,却看不到他眼珠的情况,但依据身体的情况,应当还陷入意识涣散中,于是他加重了掐人中的力度。

    楚惊鸿痛得吸了口气,眼皮猛地掀开,黑暗中浅色的瞳孔涣散着无法聚焦,清澈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到K遍布伤痕的手指上,刺痛感袭来。

    K见他有了反应,再次加重了力道。

    那口气吸得太急促,直通体内,楚惊鸿被呛到了,干涩的喉咙里灌过一大口气,撕裂般疼痛。

    楚惊鸿下意识抓住了K掐他人中的手,猛烈地咳嗽起来,与此同时,触感与听觉都回来了。

    于黑暗中,他听见了众人说话絮絮的声音,听见了K焦急喊他名字的声音,感受到了将他拢在怀中的,充满浓烈血腥味的男人。

    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见到入目仍是黑暗时,楚惊鸿往K的怀里钻。

    他的举动令K心中一喜,连忙将他抱得更紧,一只手绕到他的背后安抚似的轻轻拍打,力道温柔。

    自K认识他以来,楚惊鸿就从未表现过弱态,他总是身姿挺拔,高傲地微抬下巴,眼中锋芒尽显,同他的交锋中,丝毫不愿落入下风。

    楚惊鸿与他之间存在的只是利益交换,楚惊鸿想要他的心头血,他因为私心答应了,心里想着的,是硬生生在这段纯粹利益关系里,插.入些情意。

    而现在,是楚惊鸿第一次展现出弱态。

    怀中人一声不吭地往自己怀里钻,仿佛这能给他安全感般,他看起来是这样的脆弱无助,以至于令K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他的阿鸿也会展现出这样一种姿态。

    怀中人身体仍在颤抖,在他一下又一下的抚.慰下,颤抖的频率开始逐渐减弱。

    K抱着楚惊鸿,仿佛拥抱了自己的全世界,珍而重之。

    “阿鸿,你怎么了?”

    待楚惊鸿的情绪仿佛好些了后,他轻声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但能听到他尚且粗.重的喘.息,K没有急着逼迫他,过了一会儿后又问了一遍。

    这次,他得到了回应。

    一道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声线颤抖破碎,几不成声,因为说的太小声,以至于K不得不躬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只听楚惊鸿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怕……怕……我害怕……”

    K用拇指刮去了他留在脸上的泪痕,说道:“阿鸿,你在害怕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是人我就帮你杀了他,是东西我就帮你破坏他。”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可怖的话语。

    楚惊鸿却没有告诉他,只是嘴里不断呢喃着“害怕”二字,埋首靠在他的胸膛上,眼神逐渐陷入迷茫。

    楚惊鸿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K想。

    他俯身在他迷蒙的泪眼上印下一个缱绻的吻,再细细舔去他眼上的泪珠,咸湿的泪水卷进口中,他品尝到了微咸的味道。

    接着又将吻落在他的眉头,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温柔的吻落在眨动眼皮的眼睛上,落在鼻尖,落在脸颊,最后落在柔软的唇上。

    K吻得专注,不带一丝情.欲,即便是深沉的黑暗,也掩盖不了他眼底的柔情和深意。

    “阿鸿,别害怕,我在你身边。”

    他的吻仿佛起了作用,楚惊鸿卸下了心房,颤抖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手还抓着K的衣襟,眼皮阖上,耗尽了精力后,沉沉地睡去。

    察觉到怀中人安稳睡去后,K松了口气。

    他垂下眸子,眼神在黑暗中摸索着,描摹着楚惊鸿的面庞。

    看着他紧紧抓住自己,全心信赖的样子。

    K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他想着,逃生舱上的以命相救,能换来楚惊鸿的动摇,是值得的。

    在绝对的黑暗里,时间的流逝是无声且漫长的,渐渐的,说话声小了起来,慌乱过后的人们精神疲惫,沉沉睡去。

    K拥着楚惊鸿,闭上眼睛进入浅眠,等待暗室重开的时候。

    一天一夜过去,星盗们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那些奴隶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乖觉了后,他们打开了暗室的大门。

    门开了,发出一道声响,柔和的光线透过缝隙照进来。

    K是第一个醒的,他摇醒了楚惊鸿,提示他:“阿鸿你看,天亮了,我们该出去了。”

    楚惊鸿半开的眼被光刺了一下,他看见了透进来的光,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嗯。”

    缝隙加大,那道光也跟着强大起来。

    天亮了,黑暗被驱散,他们终于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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