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森鸥外大费周章地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我不想知道,即使是现在知道了我也宁愿从来没来去过那栋大楼。
因为森鸥外让我去帮爱丽丝小姐选洋裙,原因是因为爱丽丝嫌弃森鸥外选洋裙的品味,故而一直拒绝穿他选的洋裙,森鸥外对此十分烦恼。
或许我应该在刚才森鸥外提出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刀砍死他。
不过“绝对服从首领的命令”这是港口黑手党最高的一条准则,我只能服从他的命令。
似乎只要森鸥外不在场,爱丽丝小姐就格外顺从,我带她去了几家横滨有名的洋裙店,只是偶尔给出一些建议,最终的抉择权仍然属于爱丽丝小姐。
意外的是一项简单的差事。
我想森鸥外之所以会觉得这件事情难办的原因可能是爱丽丝小姐故意为之,因为爱丽丝在半路是这样告诉我的。
“嘛……果然还是和小治一起逛街更舒服呢,林太郎那个家伙就只知道用恶心的眼神看着我,爱丽丝最讨厌他了!”
是这样的,不过我一向认为“最讨厌”即是“最喜欢”,这项理论源自哪里得出,时间甚远,已不记得了。
好巧不巧,我在一家首饰店遇到了干部中原中也,他似乎正在挑选帽子,身前的货架上全是黑色的、带着银链的帽子。
届时爱丽丝正在挑选自己喜欢的帽子,于是我向他打招呼:“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颇为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哦呀,正巧啊,唐君,近来还好吗?”
我违着心意说:“甚好,劳中原先生挂念。”
可能是因为身高这一重在,中原中也对我的态度极好,和蔼地询问了我近来的生活状况,特别问到了我近来是否有困扰的事情。
事实上是有的,比如某个黑手党的首领,当然,这件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我便隐而不言了。
爱丽丝很快选好了帽子,待我两人要离开的时候,中原中也突然叫住了我,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我靠近我,低声问。
“那日和首领……是你吧?”
我张了张嘴,耳根泛红。
“不……中原先生,这……”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违逆自己的心意便好。”
从首饰店出来,我的脚都是发软的,我不清楚中原中也究竟知道了多少,然而实际上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森鸥外于我是什么关系。
但是我莫名地觉得森鸥外是故意的。
故意让中原中也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可能还不止中原中也会如此误会。
我恍若踩在棉花上,头重脚轻,不知不觉地送走爱丽丝,然后回了公寓。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员工公寓之一,条件不算太好,楼道里还有着常年积累的潮湿的黑斑。
我打开门,看到简陋的房间里坐着一人。
往后梳的头发,穿着总是一副油腻大叔的样子,但货真价实地是某个犯罪组织的头目。
森鸥外。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要关门,入夜开门遇到油腻大叔蹲在自己家里什么的,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了。
森鸥外淡淡地朝我看过来,脸上露出笑意。
“小治,回来了?”
俨然和等待妻子回家的可怜丈夫(?)一样。
我:……
门是关不成了,要是我现在关上了门,我有理由确信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走进去,朝森鸥外躬身:“首领。”
森鸥外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将我拉到他的怀里,牢牢地禁锢起来。一回生,二回熟,虽然还是觉得这样有些别扭,但我已经不再反抗。
反正反抗也不会有用的。
他将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距离之近,我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胡须戳在我脸上,我尽量放轻呼吸,浑身僵硬。
“小治还是和以前一样软乎乎的呢。”森鸥外轻笑了一声。
我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即使身高不足一米六,但在下也十分确认自己是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软乎乎”什么的,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首领,放开我好吗?”我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行。”森鸥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禁锢住我的手臂更加缩紧。
“我可是七年没有见到小治了,想你的紧。小治让我多抱一会儿吧。”
我很想扯住他的衣领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我才不可能相信这么扯淡的理由呢。
“首领……”
我张了张嘴,却被森鸥外打断:“叫林太郎。”
我顿了顿,然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林太郎。”
森鸥外蹭了蹭我的脸颊,道:“今天不走了。”
我:“???”
我:“!!!”
“等等,首……林太郎,你……”
他笑着将我的头塞进他的怀里,狠狠地压着我不让我挣扎,像是突然得到了心爱的玩偶而爱不释手的小孩子。
“……”我闷闷地道,“首领在下属家里寄宿什么的也太不像话了吧。”
森鸥外道:“我俩皆是男子,有何好避讳的?”
不,正是因为都是男的才要避讳啊,等等,你不是□□吗?怎么连二十二岁都不放过?!
“那你先把我放开行不行?”我叹了口气。
“为什么?”
我感到森鸥外的怀抱更加紧了,紧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微撑着他的胸膛,道:“你不放开我是想饿死在这里吗?”
森鸥外:“……”
我趁热打铁道:“还是说你要来做饭?”
诚然,伟大的黑手党首领是一名十分优秀的人才,然而对于厨艺一道却是丝毫不通的,为了避免明天早上这里会多出两具尸体,他放开了我。
颇为恋恋不舍。
“那小治再叫我一声‘林太郎’好不好?”森鸥外略歪着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无论如何,这一幕的确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森鸥外一眼,后者许久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扑过来要抱我。
我打了个寒颤,赶紧叫了一声:“林太郎!”然后落荒而逃。
隐约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愉悦的笑声。
我并不精于厨艺一道,但一两道家常菜还是毫无压力的,毕竟当初学习厨艺也只是因为自己做饭能够节省一些开支罢了。
其实教我厨艺的师傅说过我天赋很好,或许可以试着深入研究一下,但是我拒绝了,原因是类似于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不下百遍,几乎我每学一门新的东西,都会有人对我如此说。
我又不是什么天才。
我是这样想的,故而从未深入研究过什么东西,所以现在也只能委屈一下首领先生将就将就着用一下这家常便饭了。
我把三菜一汤端上桌子的时候,森鸥外颇为惊奇地看了我一眼。
“没想到小治还会做饭!实在是贤惠呢,看来以后我都不用操心一日三餐了!”
“贤惠”是什么鬼?还有我会不会做饭和你用不用操心自己的三餐有什么关系?!我在心里吐槽着,面上还是一派笑容。
“只是家常便饭罢了,首……林太郎不嫌弃就好。”
我将盘子放在桌子上,正欲起身,却被森鸥外拉了一把,倒在他的怀里。
又来?!
森鸥外动作轻柔地整理了一下我头上紧贴着的几根头发丝,然后将我按在沙发上,夺过我手里的盘子。
“我去放吧,小治坐在这里就好。”
说着便真的去厨房放盘子了。
港口黑手党首领进厨房。这违和的一幕差点让我的心脏骤停。
森鸥外放完盘子回来,坐到我的身边,和我紧紧挨着,我将已经添好的饭递给他。
他接过,夹了一口西红柿炒鸡蛋,笑道:“很不错。”
我舒了口气:“能入口就好。”
“嘛……以后能够嫁给小治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吧。”他转过头看我,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我愣住了。
我从未想过类似于“结婚”这样的事情,因为我觉得对于我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人来说,这都是毫无现实意义的妄想。
没有人会愿意和我这样软弱的人在一起,也没有人会愿意余生和黑暗中最卑贱的泥土共度。
森鸥外接着问道:“小治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我总觉得森鸥外的语气有些怪异,但又具体说不出来哪里怪了。
于是便道:“没有。”
“嘛……小治这既然连喜欢的人都没有吗?不如这样好了,以后小治就喜欢我好了!”
他如此说着,语气轻易地有些敷衍的意味,但我能够确认的是,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看着他,差点一口汤呛死:“咳咳咳咳咳咳……啊?!”
森鸥外笑着用手指擦掉我嘴角沾到的一丝汤,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按着我的嘴角轻轻摩挲着,留下些微凉的触感。
我愣愣地看着他。
森鸥外紫色的双眸越发深沉得危险,他语气莫名,似笑非笑地道:“小治再叫我一声‘林太郎’吧。”
我愣着不知所措。
森鸥外道:“怎么?不想叫吗?既然如此……”
他凑过来,将我的唇含住,牙齿在唇瓣上摩挲着,然后舌头钻了进来。
等等,这发展不对啊!
我惊骇地看着他,却被森鸥外按住了双腿,双手被强制性地钳制,他将我按在地上。
空气被疯狂掠夺,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发展成了这个样子,被他亲得手脚发软,浑身无力,躺在地上任他施为。
过了很久,他将我放开,喘息声有些粗重,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耷拉着眼皮,神气恹恹。
他附在我的耳边,声音低沉而魅惑:“叫我‘林太郎’。”
彼时我已经意识模糊,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意思叫道:“林太郎……”
然而刚一叫完,森鸥外便又蹭了过来,更加猛烈地吻住了我。
这还有完没完?!
我所能够感受到的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羞耻感在这露骨的吻中彻底消散,我被动地承受着,却并不觉得反感。
我觉得我可能已经疯了,还是因为七年前和他……所以现在已经毫不介意他对自己这样的作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森鸥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却仍是把我抱着,头埋在我的颈窝里。
“小治以后和我一起住吧。”
“我……”我张了张嘴,却想不出来应该怎么拒绝,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有权利拒绝吗?”
森鸥外低声地笑起来,头发扫得我痒痒:“当然没有,就算小治不同意,我也会把小治绑过去的。”
不愧是你。
这顿饭最后不了了之,我对森鸥外完全毫无办法,便同意了他让我“明天就搬过去和他一起住”这个荒唐的要求,然后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放我去洗漱。
本来睡觉的时候他强烈要求我和他一起睡,然而我死活不肯,森鸥外似乎也不指望我会一下子就完全接受他,便老老实实地去客房睡了。
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不好好睡觉的恶果就是半夜迷迷糊糊在床边看到了森鸥外,然后来不及拒绝就被迫共享了一张床。
果然森鸥外已经不满足于只做“萝莉控”的变态了吗?
然而我对此毫无办法。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一个苟活于今的普通人……
这边森鸥外对我的态度不明,而港口黑手党其他部门的人也在隔岸观火,不过这些对我影响不大,真正难办的,对我而言其实应该是后勤部的诸位“同僚”们。
虽说迫于首领的威力,我莫名其妙成了后勤部的部长,然而后勤部的水远比看上去的要深的多,稍有不慎我可能就会淹死。
我原本只是计划老老实实地批文书,在这个职位上尸未素餐,扳手指数着自己退休的日子。
嗯,还有37年7个月零4天。
遥遥无期。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在文书最下面草上自己的名字,办公室的门“轰”地一下便打开了,我看见了一个染着绿头发的非主流傻子。
非主流走进来,浑身散发着王八之气,抱着胳膊斜看着我,脸上露出自以为超邪恶超帅气实际上就是个傻【哔——】的笑容。
“喂,这个月的保护费,你什么时候交啊?哥没钱花了。”
他靠在深红的木桌上,脸上的表情宛如一个智【哔——】。
他便是一直在向我勒索的人之一,在港口黑手党最下层的后勤部里面也是最下层的成员,不过很遗憾的是,我是比他还下层的成员。
我叹了口气:“这个月不是已经交过了吗?”
非主流恶狠狠地一拍桌子:“我说要交你就得交,怎么,还真以为自己当了后勤部的部长就不得了了?!”
我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许是我无所谓的眼光惹恼了他,他突然一把抓起我的头发,将我的头皮扯得险些飞起,然后他将我恶意地摔在地上,我的头直接撞在了尖锐的桌角上。
我闷哼一声,摸了摸被撞的地方,果不其然看到了血。
看来港口黑手党的桌子需要防撞护角。
非主流坐到我的椅子上,趾高气扬:“别以为你这劳什子后勤部长的位子多光彩,谁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龌龊方法得来的?别一脸的清高劲儿,现在可没人收你这账!”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脑袋里却在想:
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清高”吗?
活了二十二年,我这样一个连“清高”两个字的边儿都摸不到的人竟然有一天能因为“清高”被打,实在是太荣幸了。
我淡淡地看过去:“这里可是有监控的,后勤部长再不济也是个干部候选,你这样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我一向秉持着“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儿”以及“你每多花一分钱,就会少一个麻烦找上你”的准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接受他一个月两次的敲诈。
原因很简单,人数太多,我的钱包承受不过来。
非主流继续说着:“呵,你不过一个爬上首领的床才换来部长的小贱【哔——】,还真以为会有人替你出头?”他翘着二郎腿,“别傻了,信不信我就算把你打死在这里也没人替你申冤?别把自己当个东西。”
他说打就是真打,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拽住我的头,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对于这样的攻击我早已熟悉,因此在他踹来的时候便躬了身子,憋着一口气。
然而还是被踹得吐出一口血来。
我疼得嘶了一口凉气,头皮上的疼痛反倒可以忽略了。
“不给就准备被打死吧!”说着,他又一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被扇得七荤八素,他把我扔在地上,脚踩在我的手掌上,然后用力碾了起来。
我对疼痛已经麻木,这样的羞辱对我而言不算新鲜。
我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手骨变形,忽然道:“你知道人有七罪吗?”
“嗯?”非主流愣住了,脚下的力度一轻。
“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se欲,人生而即是拥有这七罪的,所以对于暴力和贪心,我从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我只觉得你可怜。”
“啊?!”他脚下的力度加重,我听到轻轻的一声响,可以肯定应该是左手的某块骨头光荣牺牲了。
“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他如此说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愤怒。
我仰视着他,叹了口气:“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并不认为,相反,我觉得你现在才应该好好可怜一下自己。”他狞笑着。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愤怒和贪婪。
“人是摆脱不了罪的,所以我不怪你。”
“就算我杀了你你也不怪?”
“没错。”
“哦?”他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的话一样笑起来,然而事实上这的确是十分荒谬的话,“那就让我送你去死吧。”
他这样说,然而却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我趁着他戒备放松的时候站了起来,用袖子里藏着的刀划断了他的颈动脉。
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倒了下去,鲜血四溅。
我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将刀重新插回桌上放着的水果盘里。
人总是这样,对于“不反抗”便认为是“柔弱”且加以暴力,待死亡来临之时又觉得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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