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自由吗？”
偶尔当我和玩家都有空闲并且没有出门的时候，会聚在一起聊一聊闲天。
倒也没什么固定的内容，往往都是赌博都市里有人用命运骰子作弊不小心炸死自己啦，或者美食都市里有人在大胃王比赛里撑死啦之类的小事。
没什么意义，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最多我们一起感叹一句玩家们真拼啊就过去了。
说起来这个玩家混得越来越像NPC了，有时候我都快忘了他的身份，把他当同事处了。
那天难得问我这么形而上的问题。
“我现在没什么不好。”我回答他。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知道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我们这种生物是什么样子，永远只能生活在自己的城镇里，遵循着设定，和无数陌生人重复着同一个话题，就像没有思想的铁头大兵。
听起来或许冷酷无情，但我确实为自己这份难得的特殊感到庆幸。作为一个关键NPC，我能够自主思考，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只要尽职工作，履行好身为特殊NPC的义务，剩余的一切时间、资源、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的新鲜事物都能由我支配。
尽管身体被束缚在此处，但是我的思想是自由的。
尽管我的双眼只能看到一片土地，但我的思想可以周游整个世界。
听了我的回答，他用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眸子注视着我，轻飘飘地说：“只要你不是因为得不到而强迫自己认命就好。”
说实话，他这样挺讨厌的，虽然他平时的时候就很讨人厌，但再没有哪刻比现在还令人厌烦。
该正经的时候一直在装糊涂，该糊涂的时候却又刻薄得可怕。
我算是明白了，他不是来攻略我的，他是来气死我的。
见我不说话，他又轻飘飘地抛来一个问题：“如果我能令你获得自由，你想要吗？”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说。
为了打破他不知从哪来的幻想，我耐着性子解释道：“像我们这样的念动力生命体，是由游戏开发者提供念力来维持活动的，一旦他们发现我们违反了规则——比如说离开人物设定的活动区域，他们随时可以停止对我们的供给。
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给我们‘断电’，你见过停电后还能运转的家用电器吗？没有吧？那就不要再说什么关于自由的话了，对我们来说，这个词等同于死亡。”
为了让他明白他的想法有多不靠谱，我都自比于家用电器了，要是他感再继续说类似的话，我就……
我就生气！
果然，他还是非常识相的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还没等我表示满意，他又说：“你还没说想不想要呢。”
我气得一个仰倒。
这不还是不明白吗！！！
“我不想！”我把身后的抱枕扔到他的脸上。
当然，鉴于我不是什么弱质芊芊的少女，而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还有点肌肉的正常青年，我们之间也没有能使用打情骂俏这个词汇的感情，所谓的【扔】其实用【砸】更加合适。
再不济，【摔】也行。
反正结果就是他又瘫在沙发里伪装成一滩烂泥了。
我本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便过去了，谁能想到还没消停一会儿，微弱的声音慢慢响起。
“不想亲自摸一摸蹦蹦马么？”
我这次是真的惊了。
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这家伙一直都云遮雾绕让人恍恍惚惚看不清楚，但至少有一点我还是能确定的——他绝对是那种三分钟热度，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就放弃，说不定打架打到一半都能因为感觉累了不想动而放弃抵抗的类型。
居然因为这个破问题的答案坚持到这种地步吗？
看在他难得执着的面子上，我回答：“不想，再说你可以给我抓来。”
“不想在赌博都市扔一把骰子吗？”
“不想，恋爱都市里也可以玩，明天我就做一个赌桌。”
“不想随时随地揍我吗？”
“不……”我沉默了。
可恶，我想！
自从上次和我一起放纵了一把，玩家吸取了教训。
不是说从此再也不惹我生气了，而是学会每次惹我生气就往恋爱都市外面跑了！
明明攻击力不强，防御力也不够好，偏偏速度嗷嗷快！
知道的他是在逃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会瞬移呢！
——后来的后来，我偶尔会思考，当时我是不是应该坚定地拒绝取代暧昧的沉默，如此往后的一切混乱与迷茫便不会加诸我身。
但很快我便清醒过来，即使我答出花来也没用，那个男人不是会因为他人的言语改变自己的类型，至少那时那刻那处的我没有动摇他的资格。
而我产生的所有类似于我本可以改变什么的想法，不过是他刻意施加的错觉，只为了让我在漫漫长夜中不得安睡罢了。
绝对没有偏差，因为他就是那么狗！！！
可惜当时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仅仅在他因为我的沉默而假哭时不厌其烦地又砸了一个抱枕。
……
经过各种各样不平凡的日常后，无论愿不愿意，我对玩家的好感度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
在快要进入关键攻略剧情之前，他邀请我一起逛恋爱都市。
“把我当成你普通的攻略者就好哦。”
“厚此薄彼可不行。”
“明明我找到了你这么多次，你还没和我约过会呢。”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露出被自己的话恶心到吐的表情。
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思考他这次又想搞什么事情。
这不能怪我，相信任何一个熟悉他的人——前提是真的得有这种心地善良如圣人脾气温和如佛祖能在了解他同时忍住没打死这家伙的人存在——都会在他如潮汐般滔滔不绝的搞事能力下觉醒基本的警惕心和求生欲。
思考后我得出的结论是有我看着他可以搞的事应该没那么大，可以去。
……为我的变化表示悲哀。
然后我发现他确实没有搞事，他只是在不停地搞他自己。
还有搞我。
拖他的福，我用全新的眼光重新审视了这座早已待腻的城市。
我从来不知道这破地方居然有这么多适合自杀的方式！！！
在不知道多少次把人从河里捞出来之后，我一边从他身上往下摘食人鱼一边哭着求他消停一会，我一周的运动量和知名度都花费在今天了。
“不觉得沉眠于这座充斥着幸福与恋爱的都市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吗？”
这狗人居然在无数次被阻止后改变策略向我塞了一口安利。
咋滴，精神病还带传染的？
“没想过，不觉得，你死心吧，敢死我就打死你！”
可能我坚定的意志终于传达到了吧，他低头笑了一声，低垂的刘海挡住了表情。
“真是有力的威胁啊……好吧，”玩家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迈着轻快的步伐溜溜哒哒地走远了，“今天先不死了。”
留在原地的我心情复杂。
明明没什么值得警惕的，还是感觉自己被耍了，是错觉吗？
不管了，只要我没发现他在搞我，那就等于他没有搞我，快乐的秘诀就是这么简单！
之后的事情还算平淡，一言以蔽之，我看着他搭讪萝莉，我看着他搭讪少女，我看着他搭讪人.妻，我看着他推开少年。
少年做错了什么？
“我没有抱男人的习惯。”他解释道。
我搓着下巴，习惯性开始解读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
他是不是在暗讽我不算是个男人？
很快我遗憾地发现自己没办法借此发作，仔细回忆一遍过去，尽管好感度已经如此危险，我们之间也不曾发生过类似于拥抱或者牵手之类的温情互动。
这么说吧，我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是在我殴打他的时候。
实在可惜，大好的借口白白溜走了。
——当然，要是让我为了此刻能揍他一顿而主动拥抱他，我也是不太愿意的，不如说想一想那种情景鸡皮疙瘩就要冒出来了。
一路的见闻因为太过乏善可陈，我便不一一赘述，和读者愿不愿意看没关系，主要是我不想再说话了，心累。
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恋爱都市的陌生面孔似乎变多了一些，这种变化细微而隐晦，但对于我这种当地居民来说却过分鲜明了。
“大概是突然发觉了恋爱游戏的乐趣吧。”
玩家有些敷衍地说。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只能默认了他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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