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鱼听到他们已经六年级的时候惊了一下。
原因无他，这群孩子实在是太瘦小了, 特别是单亲家庭的小男孩, 面黄肌瘦, 皮包在骨头上，看着像长时间的营养不良。
郁鱼带着他们玩沙包的时候, 小男孩就离他们远远的，站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下看着班上的人嬉闹，眼神过分平静，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神。
孩子们还不敢缠住郁鱼, 他们早早就有了小团伙,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试图和郁鱼搭话。
郁鱼看了一圈，村长的儿子也不见人，女老师正在帮一个小女孩编头发, 有调皮的男生一直在旁边捣乱。
玩了会沙包，郁鱼去看那个小男孩，发现老槐树下多了一个人。村长儿子站在树荫里, 正在和小男孩搭话, 郁鱼缓步过去, 看到村长儿子正在给小男孩上药。
“昨天我不是送你回家了吗, 怎么又被打了？”村长儿子气呼呼的说。
药酒擦到皮肤上有点凉, 但他的手还被村长儿子抓在手里，动弹不得，只能耸了几下肩膀, 安静的笑，“今天早上他们在半路堵我。”
“你傻呀，不会躲开他们吗？”村长儿子怒其不争。
“可是快到上课时间了，如果没有按时过来老师会担心的。”小男孩垂眼看着胳膊上的伤口，等村长儿子擦完一直胳膊，乖乖伸出另一条胳膊。
“今天是个意外，以后我会跟你一块上下学的，你让你妈早点做饭，我们避开那几个人，提前来学校。”
小男孩点头，说：“好，我可以教你数学和英语，你今天又没完成数学作业。”
村长儿子抓狂：“你好烦啊！”
虽然这么说，擦药酒的手依旧很轻柔，小男孩一缩手他就抬头看一眼，确认一下神色再接着擦。
郁鱼过去的时候小男孩下意识把自己藏在树后，村长儿子把他拉出来，“你躲什么！”
小男孩羞怯地看着郁鱼，不能躲到树后，就把瘦小的身体藏在村长儿子的影子里。
“吃糖吗？”郁鱼兜里揣了两块糖果，“只有两颗，我偷偷地给你们，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小男孩不敢接，村长儿子大方地伸手接过来，对郁鱼说了声“谢谢大哥哥”。
他把两块糖塞到小男孩的手心里，小男孩只肯接一块，他就不乐意了，臭着脸说：“我不喜欢吃糖，不要的话我就给别人了。”
小男孩一听连忙揣到自己的口袋里，对着郁鱼小声说：“谢谢哥哥。”
郁鱼笑起来，眼睛眯着，“不用谢。”
等村长儿子给小男孩上完药，郁鱼问他们俩为什么不去玩沙包。
小男孩有点窘迫，班里的男生和女生各有各的小团队，因为性格和家庭原因他们都不接纳他，久而久之他就不会凑过去示好了。
郁鱼又问村长儿子，村长儿子只比小男孩高半个头，但看着强壮许多，“我才不要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呢！”
“我看他们玩的挺开心的。”郁鱼说，“要不我和你们玩？”
丢沙包至少要三个人才能玩，刚才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法玩，现在多了一个郁鱼正好凑齐了三个，小男孩扯了一下村长儿子的衣服，村长儿子说：“那好吧。”
郁鱼又把窝在办公室里的助理叫出来，四个人玩了一节课，等到下课铃响起时，小男孩明显意犹未尽，脸蛋红扑扑的，大着胆子问郁鱼，“哥哥，我们下次还能再玩这个吗？”
刚才分沙包的时候郁鱼特地留了一个在口袋里，他把沙包送给小男孩，“当然可以，欢迎你随时找我玩。”
小男孩顿时开心，村长儿子觑了一眼，“你哪有时间玩，好学生应该多读书。”
“可是我也想玩这个，我作业都做完了。”小男孩反驳他，之后还戳他痛脚，“你的还没做完，待会就上数学课了，数学老师检查你没有做完就要骂你了！”
村长儿子噎了一下，伸手要去抢他的沙包，叫嚷着：“反正我不玩你也不能玩！”
两个孩子玩闹在一起，教室里的孩子都涌到楼前的空地上，站的远远的看着郁鱼，助理一听下课铃响了立马把沙包扔了窜回办公室里，玩这半个小时快要把他累掉十斤肉。
第二天郁鱼起了个大早，和村长儿子一起去了小男孩家里，两人穿过一片树林，又爬了几个坡，才在河边找到小男孩的家。
小男孩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手里还拿着两个包子。
村长儿子顺手接过来，“什么馅的？”
郁鱼刚和他在村长家里吃完早饭，郁鱼怀疑他是不是还能把这两个包子吃完。
“萝卜馅。”小男孩蹦到村长儿子身边，向郁鱼问了声好。
“我不喜欢萝卜。”村长儿子撇嘴。
村长老婆刚在饭桌上夸他不挑食，转头就当着郁鱼的面说自己不喜欢吃萝卜。
小男孩说：“我妈刚从地里挖了萝卜，再不吃就要糠了。”
虽然嘴上挑，去学校的路上村长儿子已经把包子吃完了。
等小男孩进了教室，郁鱼把村长儿子叫到办公室，“你知道是谁在学校手说那些闲话吗？”
“你问这个干嘛？要给他们爱的教育吗？不管用的。”村长儿子对这件事很消极，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们尝试过告诉老师帮忙，老师把那几个人叫去谈话，可是出了办公室，那群人还是会在小男孩回家的路上把他堵住，那段时间，小男孩每次到学校，衣服遮住的地方都是青紫。
“当然不是，这件事要在我离开之前处理好。”
“你什么时候走啊？”村长儿子刚和他熟悉，听他说离开还有点舍不得，“你还答应了要和我们玩沙包的。”
“等到周六吧。”
今天是周四，还有一天时间。
“你能不能周日走，周六的时候我带你去山上玩。”村长儿子提议，“我们三个一起。”
郁鱼让助理帮忙把车票延期一天，放学的时候郁鱼和村长儿子远远更在小男孩后面，平日里欺负他的几个男孩看他身边没有人，又嬉笑着去堵他。
“呦，村长他儿子没跟你一块啊，你们俩不是天天在一块走吗？怎么，他是不是也嫌弃你是个没爹的孩子啊？”
小男孩脸色发白，倔强地站在那里，被几个人围住，只能被动的接受来自同龄人的恶意。
村长儿子气的要冲上去揍人，郁鱼拉住他，让他跟自己一块过去。
小男孩看到两人，推开围住他的人跑到村长儿子的身后，郁鱼塞给他一块糖，走近几个男孩，“你们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
带头的小孩变了脸色，他听说学校里来了位大明星，之前只在教室里远远看了一眼，现在才发现这个人不仅好看，还很吓人。
“知道我们的名字又怎么样！”
郁鱼看着这几个小孩，一字一顿，“你知道你们的行为叫什么吗？”
“我们只是和他玩玩，谁让他这么不经玩啊。”带头的孩子嘴硬道。
“你们这叫校园暴力，他是你们的同学，不是你们的玩具。”郁鱼冷着脸，气势迫人。
“你想怎么样！”
郁鱼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在那个男孩的脸上逡巡，想一把刀，贴着这层皮肉，在考虑从哪里痛下一刀，“我刚才录了像，记录了你们的言行举止，如果你觉得你做的这些只是玩玩的话，我会把录像发到网上，让大家都看看你这种行为，这种玩法怎么样？”
带头的孩子涨红了脸，“我是小孩，你是大人！”
郁鱼轻笑：“那又怎么样，我应该让着你吗？”
小团伙窝在一下，几个人眉来眼去一会，带头的小孩冲小男孩喊道：“我以后不说了，咱们两清！”
一窝人连忙跑了，村长儿子气的不轻，“谁跟他两清，我非要找机会揍他一顿！”
郁鱼吓唬完小孩，转身看着小男孩，告诉他：“这些流言蜚语是你成长道路上的绊脚石，你要努力跨越它，不要被它绊住了步子。”
小男孩想了一会，点头。
村长儿子挠挠脑袋，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怎么像语文老师常说的那些名言？”
小男孩嫌弃看他一眼，“你太笨了。”
“你竟然说我笨！”村长儿子音量拔高，差点要从地上跳起来，“别人说我笨，你竟然也这么说！”
小男孩改口非常快，“我说错了，你不是笨，只是聪明的不明显而已，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学习，期末考试三门课程一定能过九十的！”
村长儿子一听又蔫了，苦兮兮道：“为什么学生要考试啊！”
周六，助理还窝在房间里睡觉，郁鱼和村长儿子已经披着一身曦光去和小男孩会和了。
小男孩这次手里拿了四个包子，郁鱼以为他是留着自己吃的，没想到他给村长儿子两个后，把剩下的递给郁鱼。
“给我？”郁鱼接过来，“你不吃吗？”
小男孩开心道：“我已经在家里吃饱啦！”
郁鱼把兜里的糖都塞给他，“那就吃糖吧。”
村长儿子瞥了两人一眼，对小男孩说：“一天一颗，吃多了会蛀牙。”
小男孩想了想，把糖塞到村长儿子的衣兜里，只留下了一颗，“那你帮我保管吧。”
村长儿子吓唬他：“我偷偷都吃光，一个也不给你留。”
小男孩剥开糖纸在，酸甜浸在口腔里，他眯起眼，喜滋滋地说：“你不爱吃糖。”
郁鱼慢悠悠跟在两个孩子身后，太阳渐渐升高，树林里的鸟儿也渐渐苏醒，此起彼伏叫个不停，路边草丛里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在满地的落叶里独自迎风招展。
中午的时候，三个人终于爬到了山顶。
“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我早就上来了。”村长儿子爬上一块巨石，俯瞰这远方，那是高山之外的地方，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去亲眼看到那些美景。
小男孩站在石头下面，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很多好东西。”村长儿子拉长了声音，“你可要好好学习啊，我等着和你一起去看山外面的世界。”
有风淌过，郁鱼的帽子被掀起，一眨眼就被吹到了山下。
他只觉得豁然开朗，那些压在他心头的东西都随着风走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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