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让樱井自己形容自己的人生, 那定然是无趣的,乏味的, 不值一提的。
虽然借着外人的视角来看, 她在港黑打过工, 在时政摸过鱼,世界第一杀手是她养父, 二次元的神明大人是她好友,地狱里的抖s辅佐官曾是她上司。
朋友圈里的好友罗列了各个世界的奇葩, 上到扬言要毁灭世界的棉花糖中二病,下到须王家族的继承人、赤司财阀的独生子,再到隔壁剧组的变态果农。
如今还被各种各样的美型的刀剑付丧神包围, 疑似深陷修罗场并为此困扰。
这样精彩到连小说都不怎么敢写的人生被称为乏味与无趣实在是很难让人理解。
但对樱井而言乏味与无趣只是她的感受,并非是对自己此段人生的总结。
不过,若是要寻找词语来总结这段人生, 相信樱井还是会用上那个词吧。
“不值一提”。
这并非虚伪的谦辞,而是她的直观感受。
樱井向来是个不怎么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对她而言过去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必要。
追忆往昔这种伤感的事情并不适合她,再加上她的记忆力又不怎么好,可能连几天前做过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就更没有什么过去需要回忆了。
其实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若非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遇到了太多的熟人,心情也多少出现了起伏与波动, 樱井是定然不会主动回想自己的过往的。
但是、既然都提起了
那么, 就让我们久违的, 回忆一下过去吧
说不清是多少年前了,樱井是在一个大雨的夜里出现、诞生在这个世界中的。
以五岁孩童的姿态。
初来到这世界时,望着这被黑色乌云覆盖,不见一丝光点的城市,孩童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有关于人类世界的文字、语言、常识、她一概不清。
只记得在睁开眼的瞬间听到了脑海里响起了一句话
「活下去。」
带着浓郁的求生的信念与樱井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情感。
这句话就这么牢牢的刻在了樱井的灵魂中,成为了她来到此世的目的,与支撑着她在世间行走的唯一执念。
西西里岛向来不是个和平的地方。
灰色地带组织与组织之间的竞争,弥漫在四处的硝烟与战火,建立在血腥上的繁荣,共同构建了这个城市,也染黑了这个城市。
少女在漆黑的街道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同样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
甚至连自己是个何样、何种形态的生物,她都没有个清楚的认知。
只是因为脑海中「活下去」的这个信念在不停地催使她往前行走,她才没有停下脚步。
少女对这个城市感到好奇,她对陌生的一切拥有着近乎贪婪的求知欲。
她看着四周的一切。风景、建筑、泛黄的路灯、甚至连淅淅沥沥落下的雨都不愿放过。
最终,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人」这种生物。
“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穿着素白色长裙的黑发女性被一位金发的身体强装的男人掐住了脖子提在空中,她不停地挣扎着,挥动着双手想要掰开男人的手臂,漂亮的美甲刺入了男人粗壮的手背中,窒息感让她头晕目眩。
在她看起来她为了求生似乎用了很大力气,但这种不痛不痒的力道简直像是孩童的玩笑。她没能做到自救,也没能逃离。
痛苦哀求的话语从她口中艰难吐露,但男人不为所动,像是欣赏一般笑着看着女人无助的挣扎。
是一声枪响,打破了这场面。
男人脸上得意傲慢的笑变成了僵硬的错愕,他低头看着从自己心脏处溢出的血液,又愕然的抬起头看着手里握枪的女性,愤怒、绝望、不可思议、等等情绪混在在他脸上,形成了一个滑稽可笑的表情。
男人就维持着那副表情,死在了雨夜之中。
得救了的女人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脖子上还残留着可怖的青紫痕迹,握着枪的手也在颤颤发抖。
她明显非常恐惧,双腿无力的都站不起来了。
但她同样十分清醒。
她清楚的知道若是再不离开,若是再不逃离,死在这雨地中的,会再多一人。
她手撑着地面,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又因为实在是太过紧张、或者是提心吊胆,她没有稳住身体平衡,就那样摔在了污水之中。
洁白的裙子染上了污痕与血渍,灰色的水顺着她的小腿流到了她鞋子里。
她咬紧了自己的下唇,无声的将眼泪吞了回去,再次尝试站起,这次她成功了。
她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皮包,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小跑着逃出小巷,暖橘色的灯光印入她眼中,就像是她眼里浮现的、充满生与希望的光辉一样。
但是一声枪响后,灯灭了。
女人的脸上还挂着泪水,浅浅的逃生后的笑容还未消散在她唇角。
她眼中的神色是错愕,又像是不出所料的悲伤,最后化为讥讽。
光点在她眼中消散,生命力在她身体中消失。
她拖着中枪的躯体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了站在远处路灯旁静静看着这边的少女身上,眼瞳微微长大,在身体踉跄着、无力的摔倒在石子路上时,她张了张嘴,努力仰起头,气息微弱的说出了一个词
“快逃。”
但初来到这世界、还未学会语言与文字是何物的少女明显无法理解她的话。
她只是站在雨幕中,面上是纯白的好奇与惊讶。
这是少女第一次接触人类世界的「暴力」「抗争」「血腥」与「死亡」。
女人死在了雨夜之中。
死在了距离男人不过三米远的地方。
即便是死了她也没有闭上眼睛,那双浅棕色没有光点的眼瞳散涣无聚焦,如染上了脏灰的浑浊珠子一样,或许在哀叹着命运的不公,又或许在唾弃着这世界的肮脏。
女人死后没过多久,从那漆黑的巷子中又走出了几人。
他们都拥有着魁梧的身躯与凶横的容貌,腰间也都别着鼓鼓的枪支。
其中一个领头的金发男人走上前,嘴里还骂着脏话,提起了女人的头发按着她的脑袋,狠狠的砸在红砖墙壁上。
砸了一下、两下数不清多少次了。
直到鲜红的血液浸湿了棕红的墙壁,女人美丽的容貌变得血肉模糊,他才停下泄愤的举动,如丢垃圾一般将对方丢在了满是污水的道路中,往她身上啐了一口,满脸满眼的厌恶与不屑,接过身旁人递来的手帕,小心细致的擦拭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像是碰到了什么肮脏之物一般。
在转过头与同伴对话时,男人瞥到了站在一旁,一直在看着这边的粉发少女。
她的发丝与身上简陋的衣物都被雨水打湿,虽是孩童的面容但已然能从那精致的五官中窥到她长大后该是何等标致俊俏。
最特别的是她的皮肤,那是细腻炫目的白,雨珠落在那莹白的牛奶色的肌肤上更像是被吸入了一般,泛着淡淡的水色与荧光。
在午夜的无人的街道上,一个明显无家可归,穿着简陋,连鞋子都没有、但却有一张不错的脸的孩童遇到了穷凶极恶的黑手。
是个傻子都能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眼底污浊的神色如见到了细微的火苗一下子亮了起来,男人侧头与身边的同伴们交谈了几句,丝毫未压抑的充满了恶意的笑声便在小巷中响起。
他们脸上便挂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笑,缓步靠近少女。
少女没有躲避也没有逃离。
她还无法理解现在情况的危险性。
“呦,小妹妹,一个人在这里吗你父母呢”
金发的男人走到少女面前,蹲下身子,用那虚假的要死的伪善嗓音故作和蔼的问道。
少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没有得到回应男人也不生气,他用那种会令人厌恶的裸露眼神缓慢的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眼,目光主要停在少女的脸与宽大领口露出的漂亮锁骨上。加深了唇角的笑容,继续问“如果无家可归,不妨跟哥哥们走,哥哥们会带你去吃很多好吃的东西哦。”
他在说好吃这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读音,深怕别人听不懂其中含义。
于是满是恶意夹着情色意味的笑声再次响起。
少女被穿着黑衣服的凶恶男性层层围住,若是普通孩童这时怕是已经因为恐惧被吓哭了。但她面上的表情依然未变丝毫,像是好奇的、打量的、透过皮肉在看更深处的东西一般,用那双珠子样剔透无情愫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种眼神让男人隐隐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不知为何退缩的情绪从他心中浮起,但当发觉自己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吓到了后,心中涌起的更多的是烦躁与恼怒。
他像是被激怒了般,伸手拽住少女的头发将她往上提起,面色不善,语气凶狠问“是聋了吗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
“等等老大,”站在他身旁的黑衣男人立刻伸手拦住他,“我觉得这丫头可能是脑子有病,你看,她都没有哭也没有喊疼。”
被拽着头发提在半空中的少女面上没有一丝痛色,像是个感知不到疼痛的人偶一般,依旧是用那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男人。
“你说的有点道理,”男人皱着眉抓着少女的头发左右晃了晃,这种疼痛哪怕是个成年女性都不一定忍得住,但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童却没有哭泣也没有喊疼。
这就让人觉得有些无趣了。
男人手一松,少女跌坐在了地上。
“脑子有病的玩起来有什么意思,”男人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那”他身边的黑衣男人搓了搓手问“那就给我们玩了”
“行,拿走吧。”男人看都没看少女,语气随意的说。
像是决定的并不是一个人的生命,而是一件廉价的低劣的物品。
“嘿嘿嘿,是,是。”黑衣男人急忙点头道谢。
他弯下腰抱起少女,少女也就乖乖的让他抱着。
黑手的世界里可没那么多正义与必须要遵守的原则。
三观善恶
那不是他们要在意的事情。
甚至连基本的人性,他们都不一定拥有。
几个黑衣男人抱着少女走到小巷之中,就开始急不可耐的拽扯着自己皮带,也不顾一旁还躺着两具尸体,甚至有一具尸体还是自己曾经的同伴。
少女仰着头看着他们,眼中依然是纯粹的白与求知欲。
金发的男人并没有掺和其中,就如他所说的那般,他对感知不到痛的女人不感兴趣。
他走到道路旁,后背靠着路灯,点燃了一支烟惬意的吸着,等着同伴们完事。
但他等到的,却是几声枪响,与抵在自己太阳穴正中的一把cz75捷克制的半自动手枪。
那冰冷又沉寂,森冷的如风雨前幽静晦暗的海底般让人止不住发抖与颤栗的杀意男人熟悉。
手中的烟掉到了地上,金发的男人喉管动了动,缓慢僵硬的抬起手做投降姿势,颤着嗓音说“我们应该没有招惹到你吧,传闻中的世界第一杀手reborn”
“你知道我”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但落在男人耳中却不亚于死神索命。
他更紧张了,冷汗从鬓角滑落,咽了口吐沫,哑着声音说“在黑道混的,哪个不知道您的名讳”
“我们可从来没有招惹过您也不敢招惹您啊”
“呵,确实。”
低低的笑再次响起,能感觉到手枪从自己太阳穴处移开了。
男人放松的呼出一口气,但没有高兴多久,便又听到那个黑色的死神如此说
“但你挡道我的路了。”
与话语一同响起的,是缓慢扣动扳机的声音。
子弹穿过大脑,染上猩红的颜色。男人眼中的惊愕永远定在了那一刻。
寒凉的雨夜之中再添了几具尸体。
刺目的血与雨一同流走。
明明街道中多次响起枪声,但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却没一个敢打开窗门探究一二。
这就是西西里岛,属于黑手的城市。
reborn拿枪抵了抵帽檐,睨了以狼狈姿态躺在地上的尸体一眼,收回了枪,迈步就准备离开。
但刚抬起脚,就感觉衣摆被一只小小的手拉住了。
reborn没有回头,但出于绅士风度,他停下了脚步,双手插兜,语气冰冷的不含一丝感情道“如果你把我当成救助你的好人,或者是善良的救世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杀了我的潜在顾客,我甚至不会施舍给他们、”他睨了少女一眼,“与你,半点目光。”
“不要自作多情。”
说完后,他便再次迈步离开。
少女被他行走的力道带的往前踉跄着走了几步,差点跌倒,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小跑着跟在男人身后。
reborn脚步未停,步伐明明优雅的像是在杯觥交错的宴会中行走,但速度却不慢。
少女必须小跑着,才能紧跟在他身后,不被甩开。
在绕了几次胡同,走了几条街道都没有甩开身后跟着的人后,reborn有些不耐烦了,他停下了脚步,掏出枪直指少女眉心,话语冷冷道“再跟来就杀了你。”
少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歪了歪脑袋。
她只是感觉到面前的与她形状相似的生物身上有某种熟悉的气息,所以本能的想要跟过来罢了。
看到少女这副模样,reborn皱眉啧了一声。
“听不懂吗”
孩童虽然皮肤很白,但确实是亚裔的长相,语言不通不难理解。
她可能是与父母一同来海外游玩,不小心走散了。也可能是被诱拐犯拐走了,更可能是被无良的父母遗弃的。
但这一切都与杀手无关。
杀手的职责是杀人,而不是救人。
无法获得利益的事情他们向来不做。
reborn收回了枪,转过身拉了拉帽檐,最后再看了眼少女,只留下了一句称得上是告诫的话
“我只说一遍,西西里岛没有好人。”
“不想死就依借着自己活下去。”
当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在空气中,漆黑的杀手没了耐心,直接屈膝一跃跳上房顶,身形隐匿于黑暗之中,霎时消失不见。
又是「活下去」这个词。
少女大概能懂得其中的含义。
雾雨蒙蒙,她站在无光的巷口处,没有穿鞋的脚被污水没了半截,脚踝处还能看到被锋利的石头割出的伤痕。
身上简陋的衣物与其说是衣物,它更像是一张宽大的白布随意织成的类似服装的产物它没有规,更没有形状,穿在身上像一个斗篷,但是此刻被水打湿,又沾上了泥土,紧贴在身上,看起来十分肮脏。
少女看着杀手离开的方向,迟疑了一两秒。
在这一两秒中她应该是思考了某种东西、能从那双眼中看出犹豫是的,她已经如人类那般学会了思考,而不只是单纯的依靠着好奇心探知浏览着这世界。
在一两秒的停顿后,少女再次迈开步子。
往昏暗浑浊的道路更深处走去。
“西西里岛没有好人。”
这句话可能是个事实。
走了没多久,少女再次被一个身材削瘦,眼下有着浓重乌青,眼神散涣,精神恍惚,走起路都一瘸一拐的成年男性,围堵在了墙角处。
她被掐住了脖子提在了半空中,男人贪婪邪恶的笑着,神色癫狂,嘴角的咧开的缝隙中还有口水流出,这明显就是刚刚磕了药的模样。
微凉的雨水砸落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被扼住喉管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少女发现,这一场面她熟悉。
她刚刚才看过不是吗
「活下去」的话语再一次浮现在了脑中,生物求生的本能让少女开始学习,开始挣扎。
这一次,她学会了「模仿」与「施暴」。
她想要模仿着人类的女性使用会发出响声的黑色机械击退男人,可她并没有那机械。
于是她模仿了人类女性的哀求与挣扎,她口中吐露的哀求话语与女人求饶时说的一模一样。
我错了。
对不起。
求您放过我。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与人类女性相同,这种话语起不到什么力度,她没法自救。
于是少女选择模仿男人那个金发的男人。
被掐住喉管提在半空,呼吸逐渐微弱的少女突然停止了挣扎,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那般没了生机。
但在几秒后,一只纤细又脆弱的手掌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有些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双眼,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那是一个纯粹的充斥着恶意的笑容。
清晰的一声脆响,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他显然没想到手中濒死的猎物居然还能反抗,手臂一颤,手中的力道逐渐松了,少女顺势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她抬手就抓住了男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狠狠地、脸上带笑的、摁着他的脑袋,将他砸向青灰色残破的水泥墙壁上。
一下、两下、猩红的血液顺着墙壁流下,没入水中。
常年沾染毒品,靠着偷窃与拾荒而身,在贫民区里流浪,骨瘦如柴身体都被掏空了的男人,他的挣扎与反抗简直像个笑话。
知道自己挣脱不开这束缚,他开始求饶。
初始用的是意大利语,到后面开始用蹩脚的英语,当脸被血液沾满,眼睛都看不清四周后,他开始尝试用一点都不标准的日语、中文、韩语哀求。
到最后他甚至向上帝祷告,祈求上帝能够宽恕他,能够饶恕他,能够给他一条活路。
但直到口中的话语虚弱的都能被风吹散,因为想要活下去而本能挣扎的手臂力道逐渐变得微弱,甚至垂落在身侧,一动不动,胸膛起伏的气息都要停止了时,上帝也没有赐予他救赎。
最终救了他的,是一个漆黑的杀手。
但杀手现身的本意也并非是为了救他。
而是为了制止这一可笑而荒诞的模仿秀。
reborn抓住少女被血染红的手臂,看着那面上莫名眼熟的满含恶意与讥讽的笑容,眉头紧皱,只说了短短一句话
“停下来。”
这句话宛如乐谱的休止符,哀乐止息了鸣奏。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停下了学习。
她仰起头,直视着漆黑的杀手,面上露出了一个并非是学习或是模仿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相当灿烂又明媚的笑容,她说
“开心。”
她在「施暴」与「压迫」之中,感知到了开心。
非常讽刺的,这就是这世界教给她的第一课。
人类所有的繁荣与进步,都是建立在压迫与压榨他人的基础上。
暴力是最快的能让人臣服的方法,施暴者也能从暴力中品尝到征服与驯服同类的乐趣。
而她成功学会了这一点,并从中感受到了愉悦。
这个小孩
reborn缓缓抬眼,在刚才少女笑的那一瞬间,他确实感知到了某种寒意。
如被深渊包围一般,是森然阴冷的寒。
那股寒意光靠精神与心理无法抵挡,这并非是阅历低浅与胆量大小的问题,而是某个巨大的、人类根本无法抵抗的恐怖怪物,在逐渐苏醒带来的颤栗感。
reborn看着正在笑的少女,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麻烦,做个聪明人现在应该快速离开。
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留下,并带着这个少女回到了家中。
他并不愿意养育麻烦培育麻烦,可唤醒这个怪物的,就是人类啊。
你还要放弃这个怪物,让她一点一点的被恶意饲养长大吗
因为遇到了reborn,樱井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樱井”这个名字,也是由reborn取的。
并且取名的方式十分草率,只是因为那个死在雨夜中的黑发女人、恰巧也是少女在来到此世后见到的第一位人类女性、reborn的潜在顾客是个日本人,她的姓是樱井,reborn便顺带着给她取了“樱井”这个名字。
还美名其约,这是“缘”。
被reborn培养长大的樱井被教育着教导着学习人类世界的知识、文字、语言、常识。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了机枪与冷兵器的用法,暗杀的技巧,审讯与心理控制的手段。
她非常聪明,学习所有东西几乎都是一点就通。
但同时她也相当愚笨,对人类而言最简单的正确与错误的判断,她却久久学不会。
也因此被很多人犀利的评价过
“你没有人心。”
可少女无法理解自己与人类的差距到底在哪里,在她看来她十分的普通啊。
并没有哪里奇怪啊。
这个谜题,在樱井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终于被揭晓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在她十八岁生日的当天,突然告诉她
「你是此世之恶的载体。」
「你不该活着。」
「你不该存在。」
「你有罪。」
「你是此世永恒的罪人。」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秒,樱井以为自己迟到的中二时期终于来了。
但在仔细思考过后,她觉得自己可能精神分裂,得了幻听。
还特地跑去了西西里岛最有名的医院里检查身体,可最终却只得到了一个“您健康的不得了”的官方回复。
自从听到了那个莫名奇妙的声音后,樱井的倒霉日子就到来了。
首先,她突然觉醒了穿越时空的超能力,并在某个猎人剧组被一个喜欢化浓妆的果农缠上了。
其次,不论去哪里都能感觉到那种隐隐的针对感,做任务的时候也总会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虽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这种意外来多了也会让人觉得烦躁,就像是世界看她不顺眼在与她作对一样。
最后、
reborn不见了。
从诞生在这世界起便一直伴随着她、教育着她、是亲人也是友人的这一存在、突然消失不见了。
那段时间的樱井是茫然的,更是狂躁的。
维持着她与此世联系的绳结、压抑着她本性「恶」的一面的“父亲”,一句话都没留就消失了。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事件。
属于理智的那根弦骤然崩断。
满满的此世与彼世的恶意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吞噬。
在她将整个世界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reborn,甚至连对方的消息都没有探查到,准备妥协、放弃、或者用更极端的方式寻找对方的那一刻,reborn又回来了,以被诅咒的婴儿模样。
那副弱小又滑稽无力,与世界第一杀手这个名号一点都不搭配的模样樱井只见过一遍,她甚至还未来得及错愕,对方就再次消失不见,并留下一张不要再烦他的字条。
从那以后,reborn就开始躲着她。
樱井好言劝说她并不嫌弃他这番姿态,婴儿模样也很可爱,完全不需要自卑,如果reborn愿意她随时可以帮他解除诅咒,根本不需要多少代价,甚至都堵到迪诺家门口喊但即便如此reborn也没有出来见过她。
多少也能理解reborn的心情,他不愿意现身樱井也不强求,在知道对方无事不需要她担心后,樱井放心了不少,接取了一个高价任务,再次回到了日本,开始了她的间谍生涯。
她在各个组织都混过。
什么政府机关啊,警察啊,黑帮啊,黑手啊,杀手联盟啊,只要是有战争与硝烟的地方必会有她。
之后又出了一些事情,樱井加入了港黑。
在叛逃港黑没多久后,那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说的内容与曾经说的并无多少区别,还是什么你有罪啊,你是恶啊。
不过与之前相比,又多添了一句
「你犯了罪。」
「你需要赎罪。」
樱井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
也没准备理睬。
可那个谜之声音不仅能在脑内干扰樱井的思维,还能影响现实。
樱井莫名奇妙就多了一个审神者的工作。
在调查清楚审神者这个职位与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后。
那股被愚弄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与文物中化身的付丧神们一起拯救历史保护历史
因为要赎罪所以必须要拯救某些东西
英雄主义赎罪的经典套路
简直滑稽的可笑
还未担任审神者,樱井就对这个职位充满了排斥。
毕竟任谁突然之间被说有罪,还强迫制的必须要赎罪,恐怕都不会高兴的起来吧
她已经准备冷处理了,决定就顺着那个声音去本丸里走个场面逛一圈,见一见所谓的初始刀后立刻回来。
她对饲养刀剑付丧神、非人的生物不感兴趣,更没那个善心想要保护历史。
历史的正确与错乱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她这个被世界针对的存在要去拯救世界
别开这种玩笑,当她很闲吗
带着这个想法樱井进入了自己的本丸,见到了初始刀歌仙兼定与长谷部他们,然后
她可以
是的,所有人都逃不过王境泽真香定理
哪怕不是人的存在也如是
莫名奇妙的,樱井突然愿意当审神者了。又莫名奇妙的,她开始将成为一位优秀的审神者当做自己的目标。更莫名奇妙的,她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位专心保护历史的优秀审神者。
要说拿了泥石流女主角剧本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她也有些乐观过头了。
像是普通人,在十八九岁正值青春敏感期的这个年龄,突然被告知你其实不是人,你是此世之恶,你活着就是罪之类的话,肯定当场就怀疑人生怀疑自我,最后痛苦的说出“错的是世界,不是我。”这种痛感文学里会出现的话吧。
但樱井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她就是乐天的不可思议。
在被谜之声音告知你是此世之恶,你就是罪之后,她没花多久时间就很坦然的接受了。
并且还隐隐有些不耐烦,有时会回怼那个声音老子就是恶,跟你有个毛线关系,你家住海边的啊管的这么宽
谜之声音其实就是世界意识表示淦,你拿错剧本了吧。
但能乐观的接受,不代表一切都能乐观面对。
有些东西是藏在骨子里刻在灵魂中的,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就比如说樱井对善与恶的认知一向都很模糊,她对人类的情感拿捏也不是很到位。
不,应该说她其实根本就不懂人类的情感。
她已知的所有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其实都是从人类身上学来的。
人类遇到开心的事情会笑,那她遇到开心的事情也会笑。
你能分清这种不同吗
并不是因为她觉得好笑她才笑,而是她觉得这时候应该笑,所以才笑。
其他情绪也同是如此。
常人遇到这种事情会觉得困扰,于是她也觉得困扰。
并非是真的为此困扰,而是必须要做出困扰的模样。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说是她学来的吧,为了融入人类集体。
她可以理解种种情绪,但这种理解是很浅薄的。
就像是能够读取信息却无法接纳信息般。
她只能学会片面的东西,再往深处便不行了。
就单纯的打个比方
樱井在樱兰任职教师时经常会见到,公关部里述说情话的男生,与满面笑容的女生。
这时候她就会试图开始理解。
难不成与人说这种暧昧露骨的情话,会令人开心吗
当有了这种理解后她就会开始尝试。
尝试与对刀剑们讲述这种话语,看看他们是否会开心。
显而易见的。
单纯的刀剑们对审神者的亲近与接近感到十分的喜悦。
这种喜悦在樱井看来,无疑是对她这份行为的认可。
被认可了,她就会把调情的赞美话语当成是一种习惯,一种平常,因为她发觉刀剑们听到了会开心。
她没法理解刀剑们到底是因为情话而开心,还是因为被关注而开心。
她只在意结果。
只要他们开心,那她就会继续这么做。
于是错误的认知在她脑内构成。
只有等到哪天她突然发觉、或是被人告知,这样做是错误、不正确的时,她才会停止。
对她而言是“正确”的事情她都会做。
那她分的清正确与错误吗
很遗憾,她很难分清。
她对世界所有的认知都来源于人类,她自我本身其实是不在意善与恶、正确与错误的。
可从人类身上学习该怎么分辨正确与错误,这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情。
因为人类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人心又太过复杂。
如果一股脑的将其全部学习,反而会造成更严重的认知错误。
于是reborn教育她,对她说“你只需要做对你而言正确的事情就可以了。”
“当你发觉、或者迟疑不知道该怎么判断一件事情是正确还是错误时。最快捷的方法是问问身边的人,或者干脆不要管这个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当发现自己深陷修罗场,身边的人都对自己好感度异常的高时,樱井要询问多数人该怎么处理的原因。
因为她分不清对错,她寻找不到正确的做法。
所以并非是为她开脱、她就是这种存在。
是纯粹的善也是纯粹的恶。
她会目不斜视的往自己定下的目标方向走。偶尔思绪简单的显得有些蠢笨。
她希望刀剑们在本丸生活的时候能过得开心,那会让他们开心的事情她全都会做。
但她又分不清什么是友情与爱情的平衡点,还信奉“不知何时就会死去,有想说的话就要当下说出”这一生活理念。
所以一些根本就没过脑的会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肉麻话语,便这样诞生了。
同时因为她那并不出色的理解能力的浅薄分析,她只大概的清楚,想要让一个人开心,那就疯狂的对他好,无底线的对他好。
而这,也是导致了现在这番棘手的、难处理的、情感难题现状的最根本原因。
你不能要求一个从小到大都在模仿人类的生物,能够妥善处理身边的所有感情烦恼,将它细细归分好吧
更何况,她连自己为什么会陷入感情烦恼都一知半解。
也是可笑。
其实有时樱井也会愧疚。
特别是在面对长谷部他们的时候。
这份愧疚主要来源于胸腔中的漠视。
哪怕外表看起来再像个人,模仿的再像人类,也无法改变樱井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存在这一现实。
她无法控制自己,她是不知名的怪物,没有心也没有情感,她很努力的在向人类学习,变得温柔,活泼,可爱。
但本能是改不了的。
她的漠然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东西,是与罪孽相同,无法与她分离的存在。
为了与这种本能抗争,她尽可能的想对刀剑们好,想要表现的温柔,想要变得体贴,想要更加优秀,能被他们依靠。
但更多的,其实是想要补偿。
可补偿什么呢
可悲的,连这点樱井都想不起来了。
她经常记不住从前的事情。
也不知是因为随着年龄逐渐增长,记忆里越来越不好了。
还是因为觉得那些事情并不重要,不需要铭记。
“仁慈的父,请您宽恕。”
“宽恕我的罪恶与醒悟的泪。”
“当它穿过祈祷的十字架。”
“浸入黑褐色的泥土之中。”
“裹着罪恶与血一同埋葬。”
“当血色消失,当哀嚎沉默。”
“罪才无言。”
横滨郊外的废旧教堂之中,红玫瑰似的浓稠鲜血染红了木质的地板。
粉发的少女手中拿着枪,一步一步缓慢的、带着某种戏弄、又像是庄重的仪式感、迈步走入教堂之中。
皎皎月光穿过尚且完整的五彩玻璃,如蜘蛛之丝样纤细,柔软的垂落在满是血迹与尸骸的地面上。
少女望着那光线,缓缓转眸看向四周。
轻轻笑了笑说“还不出来吗哪怕是污水中的老鼠,被逼到绝境之时,也会忍不住现身吧。”
窸窸窣窣,真有如老鼠逃窜的声音从挂在教堂两侧厚重的褐色窗帘后响起。
一个捂着中枪右臂,穿着黑色西装,满脸都是胡渣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背从帘幕后走了出来。
因为受伤与疼痛,他剧烈的喘着气,目光晦暗的看着樱井,沙哑着嗓音,像是已然放弃了逃生般,讥讽的笑着说“森鸥外可真是有本事,连原先叛逃港口黑手的人都能重新招安,为他做事。”
“这可能就是人魅力吧。”樱井摊了摊手说,“想要让手下忠心跟随,那作为首领就得起带头作用,不是吗”
“而不是一遇到事情就逃的比谁都快,完了被抓到后还一副不服气的、自命不凡、不该输肯定是你们耍诈了的态度。”
“都是成年人了,”樱井嗤了一声,“别这么幼稚。”
“你”男人被成功激怒了。
“我也并非是有意嘲讽你,”樱井转了一下手中的枪,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光线明暗不定、时不时能看到有朦胧光影在表层游走的彩绘玻璃说“但一般这种情况不都是这样发展的吗”
“到了性命交关的重要时刻了,作为反派肯定是要多说几句的,这样才更能衬托出这种危急感啊。”
“但是很可惜,”黑色的枪口直指男人眉心,樱井收回了视线,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如讲述着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般,平静而冷漠的说“我从不按剧情走。”
“而且、你想要拖延时间等待的佣兵团队,早就死光啦。”
这下男人眼中的惊愕是真实的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询问,子弹便没入了他眉心。
鲜红的血液滚滚流出,躺在地上的尸体又多了一具。
樱井向来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往前走了几步环顾着这个教堂,确实十分破旧,但那种圣洁的感觉依然存在。
在这种氛围下,估计所有人都会产生冲动忍不住想说一句
“父啊,请您宽恕。”
这种台词吧。
粉发的少女低声笑了笑。
她抬手抛起了一枚硬币,随后开枪射击。
子弹带着硬币,刺穿进了雕像的心脏。
“与其信这种所谓慈悲的宽爱世人的神,我还不如信奉就伴在我身边的神明们。”
她仰了仰头,语气散漫又带着些讽刺的高傲说。
“我那不值一提的过去没有任何可回忆的价值,我那一成不变的未来着实无法期待。”
“人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神明能回答吗”
“当然”
“我是不愿意听到回答的。”
“现在就好,现在就足够了。”
“维持着我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模样吧。”
说到这里,樱井忍不住笑出了声。
“总感觉矫情的令人恶心啊。”
离开的脚步声清晰响起。
在浸满了血液的教堂中、堆叠的尸骸间,唯剩一支洁白的百合在月光下无声的绽放着。
这世界是个偌大的容器。
少女是这容器中的污秽。
她应该痛苦、她应该憎恨、她应该唾弃自己的罪恶。
但她只是张开双臂笑着迎接
“原来如此。”
她自己承认了自己合理性。
这就是此世之恶。
没有思维的混沌意识组成她的肉躯。
绝望与鲜血鸣奏的哀歌伴她入梦。
世界唾弃她、排斥她、拒绝接纳她。
她本该堕落。
但太多的阳光拥抱了她。
在回去的路上,樱井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可她又实在是想不起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等回到本丸,她笑着迈步跨入木门,看着整齐站在庭院中的刀剑男子们,感知着那沉重又压抑的空气,听到长谷部哑着声音询问“这么晚才回归,电话也打不通,我们可否有幸知道,阿鲁金到底是与哪位友人共度良宵了呢”
樱井
淦,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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