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人格?”贺辞繁艰难地问道。
谢岳坐在副驾驶座, 正视着前方,语气淡淡的。
“记事本上写得很清楚,现场调查也显示宋一桥的卧室里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 被害人遗失的手表在宋一桥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全新的一条裤子,扔在卧室洗手间里,商场监控显示宋一桥在案发当天的下午刚买了这套衣服。”
贺辞繁快速浏览手机里拍下的物证,错愕和惊讶瞬间盈满整个胸腔,他顿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能开个窗吗?”
坐在他右手边的警员没有多说,按下了车窗。
接近五月,天气逐渐炎热, 带着太阳热度的风涌进车厢里, 贺辞繁呼吸到流通的空气,觉得好多了。
“所以, 你们早就把宋一桥定为嫌疑人,那我呢?刚刚的审讯算怎么回事?”
谢岳抱歉地一笑:“你舅舅的事情确实蛮巧的, 我们为此调查了很久。小区监控那边有维修的信息,不过是分楼层来的,换一层停一层, 正好可以作为你的不在场证明。到这里我们基本可以排除你的案嫌疑,之所以要走这个流程,主要还是因为嫌疑人的身份敏感,毕竟以前是你手下的警员,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避嫌原则。
贺辞繁点了点头, 表示理解,把手机还给谢岳。
“宋一桥现在在哪里?”
谢岳切换了应用,重新在手机上登陆内网,后台警员标注在电子地图上的信息都会反馈到他这里。
“之前在港城的一个宾馆,目前正在移动中,去向不明。”谢岳小心地把手机屏幕往贺辞繁的反方向微侧,尽量不让他看见。
“离这儿很远?”
“是,在另一个半区。”
贺辞繁一猜就知道是这样,不然现在谢岳他们的移动显然不合理,连嫌疑人的目的地都没有确定,盲目移动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你不如靠着休息会儿,不是说等会要劝劝嫌疑人吗?先打个腹稿比较好。”谢岳按下手机,转过头眼神真挚地建议道。
贺辞繁的视线和谢岳相对,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点别的深意。
是不希望他多参与案件进程的意思。
“好,你们先忙。”贺辞繁向后靠在椅背上,坦然接受了自己敏感的身份,放平呼吸,思量等会见到宋一桥时该说些什么。
谢岳一直在通过打字的方式跟后方监控的警员沟通,他临时安排了一名警员做调度工作,车上坐着一个贺辞繁,多少得避着一点,涉及到抓捕计划还是不能让他知道。
后方的警员已经查到了宋一桥乘坐的这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考虑到现在很多司机习惯外放接电话,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暂时没有跟司机联系。
他们提前在前面出租车可能会经过的路口安排了交警拦截,尽量做到不动声色地限制宋一桥的移动,也免得他身上携带利器伤害无辜群众。
一切准备就绪。
电子地图上的红色定点突然停了下来,谢岳注意到当前的路段并非红绿灯口,他刚想打字询问原因,手机屏幕上突然闪过一行红色的提醒。
【嫌疑人在路口下车,疑似将手机留在了车上】
是后方监控组的警员发来的,谢岳同步看见了宋一桥下车离开的监控画面。
「人去哪里了?」
等了好久消息框里才有人回消息。
「监控组跟不上,只能核查这条街上的每个监控,有点滞后。」
失去了手机这个定位措施,他们只能回归到传统的实时监控。
「有消息给我回个话。」
谢岳给他发去消息,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内网的消息上,他悄悄回头看了眼,贺辞繁还靠在椅背上小憩,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情况。
宋一桥坐车到一半时,身体的掌控权突然被夺走了。
“师傅,能不能麻烦旁边停个车,我到小卖部买个东西,两分钟就好,给您加钱。”宋一桥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一只手小心地把手机塞进车座的夹缝里。
“啊?那你快点啊,我给你找个靠边的停车位。”
这么突然?
一张五十元的纸币递给了出租车司机。
“您先收着,等会回来开到目的地了再给我找钱就行。”
司机没有接,说了些客气的话,来自灵魂深处的焦虑同样感染到了宋一桥,最后这张钱被扔在了副驾驶座上,身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向着小巷里狂奔。
“忘记了,没有他买的信号屏蔽仪,凭着刚刚的电话,我们的位置肯定暴露了,不能再往前,他已经感觉到不安。”
细微的声音在空旷无人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那怎么办……
“只能步行,必要时候得弄辆车,你想去的地方离这里还有段距离。”
宋一桥重新掌控了身体,经常性的轮换让他有些吃不消,加上没有吃早饭,脑袋晕乎乎。
他强撑起精神,步调坚定地顺着巷子移动。
谢岳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实时关注着新消息。
截图不停地上传,大约十分钟后,银行取款机前的监控截图传到了内网上。
宋一桥背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在路边的取款机取出了三万元的现金。
从图片上看,他把所有的钱装进了随身带的一个银色小行李箱里。
「背包和箱子是哪儿来的?」
谢岳在之前的监控截图里并没有看见这两件物品。
「不清楚,之前从没见过,可能是临时买的。」
监控组并不能查看某个店铺的店内监控,只能通过宋一桥的移动路线和出现时间进行粗略地判断。
谢岳看了眼他们目前的定位,距离宋一桥所在的区域,至少还得开半个小时。
「辖区那边出动警力,尽量便装,别穿警服,缩小包围圈。」
谢岳对那本记事本上的内容很是相。
警局附近徘徊的身影,拨打了却表示不小心打错的报警电话,无一不表示宋一桥和他的其中一个人格确实想要被抓,但是另一个人格不想。
一定不能被这个人格察觉。
谢岳不敢掉以轻心,虽然不能出声,仍然坚持用打字的方式监督后方的调度工作。
车子已经开出了市中心,向另一个半区的行驶。
手机的铃声猝不及防响起,吓了谢岳一跳,连后座的贺辞繁也警觉地睁开眼。
谢岳不得不接通电话,压低声音。
“喂,怎么了?”
“队长!嫌疑人持刀抢了一辆出租车!”
“有人员伤亡吗?!”谢岳后背不自觉挺直,差点没控制住音量。
“没有,被抢车的是个女司机,没有受任何伤。车上有定位,嫌疑人使用了导航,记录里显示他的目的地是横江大桥。”
横江大桥,那不就和他们行驶的路线有重合?
“了解了,有变化及时告知我。”
谢岳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知会开车的警员,找去横江大桥最近的一条路。
贺辞繁零星听见了电话那头说了持刀、定位、导航,精神随之紧绷。
他也不敢问,谢岳的态度已经相当明确。
车子平稳地在路上行驶,车厢里的气氛低到了零度,没有人敢说话,几个警员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才刚开上横江大桥,贺辞繁眼尖地看见前方桥侧边的人行道上围拥了好多人,靠边停了一辆出租车,后备箱的盖子都没盖上,里面安静躺着一个银色的小行李箱。
谢岳看完消息放下手机,双手无力地摊放在大腿上,疲惫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里响起。
“贺辞繁。”
贺辞繁不明所以:“嗯?”
“你没有机会劝他了,宋一桥从那个位置,跳下去了。”
有一瞬间,贺辞繁的脑子里空白一片。
***
案件后续的工作全都是首都公安局的警员在做。
贺辞繁的最高级别监视已经解除,基于他在此次案件中受到的影响,上级还是给他批了七天的假期,还表示只要没有案子,再延长一些也没关系。
贺辞繁婉拒了。
整个案件在后续的调查下逐渐明朗。
根据搜集到的线索判断,宋一桥在作案时已经是一名精神病患者,包括主人格在内,共有两个人格曾尝试报警,却被剩下的那个人格中止。
宋一桥选择自杀的之前,做了十足的准备。
他从不同的店分别购买了水果刀、双肩背包和行李箱,紧接着到银行取出三万元现金装进行李箱,便于运输。
劫车之前,宋一桥去了一趟体育用品售卖店,买了四组捆绑式沙袋,店铺监控显示他装进了背包里。
随后,宋一桥在附近公交站抢劫了一名女司机的出租车,驱车前往横江大桥。
接下来的事情贺辞繁选择性地忽略,只听见最后关于劫车的讨论。
行李箱里的三万元还在,里头夹了一张纸条,标明是作为劫车的赔偿。
贺辞繁一只沉默着,直到散会。
宋一桥的葬礼办得很低调,毕竟事情不体面,加上尸体也没能打捞上来,一切都从简了。
贺辞繁没去参加葬礼,挑了个凉爽的阴天开车到墓园。
天气算不上好,墓园里除了一块块矗立地墓碑,一个人影也瞅不见。
宋一桥的墓安排在朝阳的山坡上,刚登记时工作人员还闲话过几句,说是什么风水宝地,价格不便宜。
贺辞繁没接话,嘴角甚至扯不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他一步步迈着台阶走到了宋一桥的墓前,台阶的数量并不多,贺辞繁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
墓碑是新刻的,墓前摆放的鲜花还很娇嫩,花瓣上凝着晶亮的水珠。
贺辞繁放下手中的冰可乐,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话说。
风很凉,不像是夏天该有的风。
贺辞繁的喉结滚了滚,终究没说出一个字,转身离开。
只剩下墓前那瓶可乐咕噜冒上一个气泡。
最终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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