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拳的男人无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反手抡过来的时候，戒指上的镶嵌物在贺辞繁的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止不住地流。
更重要的是，贺辞繁发现自己的左眼看不见了。
眼前先是闪过强烈的白光，紧接着一片全黑，贺辞繁忍着刺痛睁开左眼，只能勉强能看到模糊晃动的人影。
贺辞繁之前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高彪！”贺辞繁捂着眼睛喊。
“在！”
高彪第一时间擒住出拳的那名男子，听见贺辞繁喊他，他把人交给旁边的干警，快步走到贺辞繁的面前。
贺辞繁虚睁着右眼，感受到面前拂过的微风，他伸出手摸索，第一下摸了空。还是高彪主动把手递过去，贺辞繁才能紧紧攥住。
“你和宋一桥按刚刚分配的任务查，现在就去别耽搁，袁湉呢？”
袁湉蹲在一边的地上，在急救箱里翻纱布和碘伏，乍一听见贺辞繁的声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我在您右手边呢。”袁湉出声提醒他。
“你去跟监控的进度，打报告从其他组调两个人过来一起看，我去趟医院，马上回。”
身后有干警积极地站出来，上前试探地问：“我有车，我送贺队长去医院吧。”
“走吧。”
贺辞繁也没听出这声音是谁，被人扶住手臂，半牵半拉地坐上车到了医院。
伤口有点深，好在没有伤到血管，护士用酒精消毒清洗完之后，露出绽开泛白的皮肉，乌黑红肿的左眼在无血色的脸上格外突兀。
“这人有水平啊，伤口不深不浅的，缝针又多余，不缝又好得慢，老手？”主治的医生看贺辞繁一身警服，以为他是和歹徒搏斗受伤，半开玩笑地说。
“不用缝，整个纱布贴一贴就算了。”
脸上的伤没有什么所谓，能不缝针的话最好，可以省下不少时间。持续肿痛的左眼才是最让贺辞繁感到不安的，他只想赶紧处理完外伤，到眼科检查一下眼睛。
对于警察，尤其是刑侦和特警这类来说，视力能抵上半条命那么重要。
病人已经做好决定，主治医生也不再强求，转而叮嘱贺辞繁注意不要沾水，勤换纱布防止感染发炎，饮食一定要清淡。
离开外伤科，贺辞繁一路虚挡着已经肿得合不上的左眼，防止异物进入，火急火燎地赶到眼科做了几项检查。
“从检查结果来看一切正常，视网膜没有破损的迹象，这段时间好好上药，药膏涂个一星期就差不多了，问题不大。”
“视力受损的可能性大吗？”贺辞繁紧张地问。
头发稀疏的男医生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动作利落地开消肿的药膏。
“现在不好说啊，你的情况目前最重要的肯定是消肿，养护好的话，一般不会影响视力。”
“谢谢医生。”
干警帮忙取了药，洗干净手用棉签给贺辞繁上好药，小心地贴上纱布保护。
“贺队长，我是送您回家，还是回局里？”
已经到了五点半下班的时间，干警吃不准贺辞繁是要回去休息，还是回局里主持大局。
“我坐出租车回去，今天谢谢你了。”贺辞繁接过装药膏和纱布的塑料袋。
“没事没事！我回家也要经过警局，贺队长我送您！”
干警很热情，贺辞繁最后还是坐了他的车，下车的时候，贺辞繁又道了声谢。
警局里的人差不多都走空了，重案三组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袁湉几人都在，还有两个帮忙的同事，一人一台电脑目不转睛地看。
贺辞繁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的药，神色自然地问：“有眉目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暂停正在播放的视频，围过来关切贺辞繁的伤势。
“小伤，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贺辞繁撑在桌面上，凑过去看袁湉的电脑。
“凶手十有八|九就是李炜光！”
袁湉把下午宋一桥和高彪查到的资料递给贺辞繁。
李炜光，男，十八岁。
和死者王宇系职高时的同班同学，下午一点二十四分，死者接到李炜光打来的电话，通话时长一分十二秒。监控显示王宇接到电话后立即下楼，化妆间的监控刚好拍到门外经过的王宇，大约十分钟后，又一个身影经过化妆间的门口。
“第二次经过的身影明显不是王宇。”
袁湉把监控的截图调出来，放大。
一张王宇扮演电锯医生的照片，另一张是凶手扮演时的照片。
“虽然两人身高差不多，但是鞋子完全不一样。王宇穿的是国产板鞋，41码，凶手脚上穿的名牌，痕检提取到的脚印里，凶手的鞋码应该是43码。”
贺辞繁接着看资料，他还不太习惯单独使用右眼，隔段时间就要闭上休息一下。
李炜光和他的父母名下有两套房，都是港城地段不错的小区，目前李炜光常住的是幸福居小区，离案发现场开车二十分钟左右。
根据小区的车辆进出记录显示，中午十二点五十七分，李炜光开车外出，下午三点四十七分，李炜光开车回到小区。
时间上吻合。
“可以确定车里是李炜光本人吗？有没有其他人？”
“中午和下午值班的保安不是同一个，两个人都能确定是李炜光本人开车，至于车里有没有其他人，他们没有印象了。”高彪反复问过，两个保安的回答十分确凿。
贺辞繁不满地皱眉头，放下手里的资料。
“怎么不立刻去李炜光小区传唤他问话？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但是他这么大的嫌疑，你们就不怕他跑了？”
宋一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语气弱弱地说：“可是李炜光好像已经出门了……”
“什么叫好像？到底有没有出门？”贺辞繁难得有了火气。
“四点十一分，李炜光所在楼栋的电梯显示，李炜光穿黑色短袖和牛仔短裤，手提一个黑色垃圾袋出门。四点十八分，李炜光双手空空走到小区门口，往东边街道走，随后不知去向。”
袁湉一一把信息汇报给贺辞繁，忍不住稍微解释了一番。
“我们也是刚得知不久，已经让物业留意垃圾桶，先不要处理今天的垃圾。技术那边也通知了，他们在监控李炜光的身份证和各种支付app。”
贺辞繁面色稍霁：“务必掌握李炜光的行踪，绝不能让他离开本市。宋一桥去申请一份搜查证明，如果李炜光回家，传唤他之前大致检查一下他家里。”
宋一桥忙不迭地跑出办公室。
“有消息了！”高彪盯着屏幕上的消息，激动地说，“李炜光刚刚在一家炸鸡店支付了48.3元，是刷脸支付！确认是本人！”
屏幕上紧跟着有炸鸡店的地址，袁湉把地址输到手机导航里，显示离李炜光所在小区约5.2千米，按照成年男性的步行速度，完全有可能！
“接着盯。”贺辞繁冷声命令。
有了这个好消息，大家回看监控的时候更有动力了。
大约十五分钟后。
“又有一条，龙悦大酒店，李炜光订了一间五百元的双人大床房，用手机里的支付软件支付。”
贺辞繁知道时机来了。
“高彪，你联系酒店，让他们关注李炜光这个顾客，如果李炜光想要离开，想办法拖住他。”
现在是晚高峰，他们开车过去保守估计要二十分钟。
三个人穿上警服，带好证件，一刻不停留地出了办公室，留下两位帮忙查看监控的警员，继续盯交管部传来的记录。
正好在转角处碰到开完证明的宋一桥，简略地说明情况，四人坐上警车开车去龙悦大酒店。
高彪已经获取了龙悦大酒店前台的电话，他把信息发给局里值班的警员，用警局里的固定座机拨打，酒店方面才能相信并且配合他们的行动。
“又有了，李炜光的手机号码刚刚有一条通话记录，是他主动拨出的。”
袁湉点开通信部发来的录音。
“喂，豪哥吗？”
“李老板？好久没打电话了！您这次想要什么样的啊，我们最近新来几个学生妹，特靓！”
“好看不？”
“不好看能给您介绍嘛，您这不是质疑我业务水平了！”
“老规矩吧，声音好听嘴甜的。”
“成！几号房？”
“402，不用太急，我吃外卖呢。”
“好的李老板，我马上给您准备，先挂了哈。”
通话记录到此终止。
车厢里一片寂静，许久都没有人说话，空留下冷气呼呼地吹。
“李炜光……在嫖|娼呢？”宋一桥难以置信，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是什么心理素质？
下午扛着电锯疯狂地杀了七八个人，回家之后收拾了一番，然后平静地出门买了炸鸡带到酒店，还嫖|娼？
宋一桥震惊之余，气愤地碎碎念。
“王八蛋，一点没忏悔心，美滋滋地买炸鸡还敢去嫖！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晚饭只配吃泡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车子缓缓地停下，前面红绿灯口堵住了，排了好长的队伍。
“打电话给扫黄大队，嫖|娼的事归他们管。”贺辞繁面色平静。
袁湉依言照做。
屏幕上有刷出一条消息，高彪看了沉默了片刻，干巴巴地转述：“李炜光刚刚支付了两千块，收款方是个人。”
无须多言，大家都知道这笔钱是嫖资。
宋一桥小嘴叭叭，念了一路的“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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