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辞繁立刻站起来，冲到门前给汪宪开门，迫不及待地问：“汪教授，结果怎么样？”
“报告书明天整理好发给你们，这个李炜光，压根没病。”汪宪失望之余还是很高兴的。
没有实践案例大不了去精神病院研究，最重要的是，这人没病就能判刑，能给死者家属们一个交代。
“什么精神疾病都没有吗？”贺辞繁追问。
“可能平时火气有点大，算不上狂躁症。医院里面都这样，你要是反复强调病情，医生就给你按照比实际更重一点来治。”
“人格分裂呢？有没有妄想症？”
“都没有，不过我估计他看过不少网上的资料，测试的时候一直在动鬼心思。”汪宪轻声笑，“也不想想他看来的半吊子东西，能比得上我二十几年的研究？”
言语间透露出自信。
贺辞繁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了。
“我跟他说了诊断结果，他不相信，在里面发脾气呢，说要找律师换个医生检查。”汪宪笑着说，没见生气。
就贺辞繁听说的，汪宪在精神病学研究领域很出名，港城数一数二的厉害，主攻实验和病情追踪，跑过好几件精神病犯罪的案子，之前碰巧有打过几次照面。
李炜光不相信汪宪的诊断结果，恐怕整个港城都没有更够格的专家了。
“我们会处理，辛苦您了。”
“小事，先告辞了。”
今晚的刑讯暂告一段落，根据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暂时将犯罪嫌疑人李炜光拘留，等待进一步的调查。
时间不算晚，贺辞繁回到办公室想泡个泡面，最后整理一下资料。
调来的两位同事连看了好几个小时的监控回放，终于截取到G123456车牌的黑色宝马驶向案发现场方向的视频。
他们反复确认前面路口的监控，都没有发现这辆车子经过的迹象，最终确定案发时间段车子一直在中间路段停留。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贺辞繁让他们收拾好东西，赶紧回家。
手里的桶装泡面刚撕开塑料膜，就被宋一桥夺了过去。
“老大，你的眼睛刚受伤，怎么能吃这么没营养的东西呢？”
宋一桥看着在收拾桌面的袁湉和高彪，提议说：“不如我们一块儿吃呗，旁边有家烧烤店贼好吃，品种超多，还有小龙虾。”
贺辞繁看着他，悠悠地问：“你看我能吃烧烤吗？”
“我给您到旁边买粥喝！”宋一桥满脸真诚。
他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认定李炜光是凶手，就差他亲口承认。
贺辞繁估摸了一下，明天大概还要到现场走访一下群众，寻找可能目击李炜光的证人，今晚还是好好休息的好。
“行，你们一起吗？”贺辞繁询问袁湉和高彪的意见。
袁湉掏出手机，说：“好啊，我打电话跟我妈说下，晚点回。”
高彪见大家都去，也说：“那不能少我一个，我让我老婆别给我煮饭了。”
宋一桥羡慕地看着他们，动作无力地收拾东西。
“真好啊，家里都有人等。”
贺辞繁大概知道宋一桥的情况，单身，父母有工作常年不在港城。他拿上要换的衣服，拍拍宋一桥的肩膀，安慰他：“真的羡慕就赶紧找个对象吧，像你彪哥那样，不挺好吗？”
“那也要有女孩子看得上我啊。”宋一桥语气怨念。
贺辞繁赶着去换衣服，没听见这句话。
等大家都收拾好东西，换上常服，开车到烧烤店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了，正是吃夜宵的好时候，烧烤店里几乎爆满。
警察良好的视力和观察力在实践应用中也非常受用，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找到一个靠角落的位置。
贺辞繁去旁边的粥店打包了一份粥套餐，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两盘烤串，三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羊肉吃着还挺正宗。”高彪有些惊喜，自从到南方之后，他就很少吃到过正宗的羊肉了。
“是吧，我就说好吃！”宋一桥得意洋洋，愉快地灌了一口冰可乐。
贺辞繁打开粥的包装盒，寡淡的白粥，朴实无华的水饺，和桌上鲜香辛辣的烤串对比鲜明。
贺辞繁将就地尝了一口粥，嗯，果然难吃。
“老大，你有认识什么女孩子吗？能给我介绍介绍不？”宋一桥渴求地问，他也好想下班后家里有人等他，给他准备饭菜。
高彪听了忍不住笑：“头儿自己还没对象呢，你要是真想，我让你嫂子给你留意单位里单身的小姑娘。”
王婉宜是公务员，她认识的女孩子，至少工作和宋一桥相配。
“真哒？那我先谢谢彪哥！”宋一桥爽快地跟他碰杯。
大家各自开了车来，也没人喝酒，都是冰可乐冰雪碧，袁湉选了冰的果粒橙。她烧烤吃的很少，怕第二天长痘，索性加入他们的话题。
“你要是靠谱点，我考虑把我姐妹介绍给你认识。”
“那肯定得靠谱啊。”宋一桥仰头喝完一杯可乐，“我就以可乐代酒，拜托湉姐费心了。”
袁湉心情很好，配合地和他碰杯。
等他们都说完了，贺辞繁才开口说：“我不认识，我妈应该认识不少吧，她当老师，身边女性朋友特别多。”
关于谈恋爱结婚这种事，周女士明里暗里跟他说过很多次，他的工作虽然忙碌，而且有些危险，但好歹是铁饭碗，也有一些女孩子愿意考虑。贺辞繁的态度始终很明确，不准备结婚，不想耽误别人。
“老师也很好啊！我忙的时候可以拜托她教孩子，寒暑假也不愁孩子没人管。”宋一桥就是典型普通人的想法，渴望稳定的关系和温馨的家庭。
高彪结了婚，稍微懂点相亲的门道，建议说：“要不就让阿姨先给你牵线，我们先不掺和，免得女孩子觉得你不够诚心，广撒网什么的。”
“在理！”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也和头儿说说，不然阿姨不好帮你留意啊。”
“温柔的！工作稳定，年龄和我差不多，没有不良嗜好，没了。”
高彪揶揄地笑笑：“长相身高呢？收入、家庭条件这些都没有要求吗？”
宋一桥摸摸头：“特别好看特别有钱的就算了，我怕配不上。”
大家听了都笑，宋一桥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散场的时候，宋一桥还凑到贺辞繁的耳边，悄声说：“老大，别忘记帮我问问阿姨哦，下次请你和阿姨吃饭！”
贺辞繁一拍他的肩膀，承诺道：“不会忘的，回家我就跟我妈说，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得令！”
晚上十点多的港城街头，灯火通明，车辆穿梭不息。
贺辞繁驾车行驶在车流里，内心一片平静。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感受不到普通人的快乐，失去了共情能力？
街口的红灯亮着刺眼的光，贺辞繁缓缓停下车。
记忆突然开始飘远，仿佛又回到初三的那一天，他从同学的手机上看见父亲殉职的消息。
#连环杀人案凶手落网#
#港城重案组队长牺牲#
贺辞繁清晰记得当时微博的热搜词条，每一条评论都在赞美他的父亲是英雄。没有同学知道热搜上挂着英俊证件照的男人，就是贺辞繁的爸爸。在一片惋惜的声音里，贺辞繁打开数学册子埋头刷题。
他不能哭。
他得继续装成不知道的样子，回家安慰同样难过的母亲。
眼前的红灯闪烁了两下，贺辞繁眨眨右眼，视线重新聚焦。
因为左眼不便，一路上贺辞繁开得特别慢，比平时多开了十分钟才到家。
周女士比他想象的坚强得多，那天晚上放学回家，她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他父亲的死讯。
只有微红的眼睛，昭示她悲痛的心情。
贺辞繁把钥匙挂在玄关的挂钩上，打开灯，换上拖鞋。
屋子里一片漆黑，周女士平时并不和他住在一起，她住在学校分配的公寓楼里。
这个房子是贺辞繁上大学的时候周女士贷款买的，原本是打算给贺辞繁当婚房，但是贺辞繁坚决不结婚，也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洁，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全是必需品。
贺辞繁烧了点热水，给自己倒了一杯，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给周女士发微信。
时间不早，他怕周女士已经睡着了。
消息发出去没有一分钟，周女士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辞繁。”周女士是中学语文老师，咬字很精准。
“妈，你怎么还没睡？”贺辞繁在周女士面前一向乖巧。
“在准备新学期的教案，这不是快开学了嘛。你都好久没给我发消息，怎么今晚突然想起我来了？”
“有案子，今晚好不容易得空。”贺辞繁摸摸鼻子，这是他说谎的习惯小动作。
周女士从他说话的语气就洞察了一切，哎呀呀感叹两声，说：“小繁长大了，都会跟妈妈说谎了。”
语气像是在教训初中生。
贺辞繁无奈地叹气，他总是瞒不过周女士。
“偶尔中午也有空，怕打扰你休息，你知道我平安就好了呗。”
这个回答勉强让周女士满意了，她笑着问：“今天不是发生了一个大案嘛，你怎么还有空给我发消息，有事情？”
贺辞繁闭口不提案子，大概说了下宋一桥的事情，拜托周女士帮忙留意。
“怎么别人家的小孩就这么乖呢，知道早点成家立业，贺辞繁，你真不打算谈对象了？”
周女士每次提到结婚这事就要火大，她心里一直有个怀疑，索性今天就问个明白。
“辞繁，你跟妈妈说，你是不是同性恋？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妈妈很开明的，只要是你喜欢，妈妈应该都能接受。”
贺辞繁拿着手机，顿时失语。
“我怎么会是同性恋……您别操心这事，我真不打算结婚，您气也没用，别气了。”
“我气什么？你结不结婚关我什么事？给你这个木头找对象，还不如给这个叫宋一桥的男孩呢，人一看就比你更懂事。没事我挂了，有信我再回你。”
周女士生气的时候讲话有如连珠炮，难得的是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听到。
贺辞繁喝完放凉的水，洗漱洗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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