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的地点依然是首都。
他站在某一陌生的广场上。
面前不远处, 一栋黑色高楼的外墙上, 彩色广告屏在寒风中不停地闪着光。
上面显示着倒计时——
此刻是12月26日。
距离元旦还有五天。
深冬的首都，外面异常寒冷, 脸曝露在空气中, 如浸寒潭。
微吸一口气再呼出来，全是白雾。
季萧寒身上裹着厚重的羽绒服, 带着针织手套。
他一只手拎着一个袋子, 同时还举起来，将手里的手机贴在耳上, 脚下不停，正独自穿行于露天广场——
“您好？您订的这个蛋糕已经做好了，需要我们安排时间为您派送吗？”
“咻——嘶——”
这时, 一串奇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话筒里的女声瞬间淡下去，季萧寒顿住脚步，侧目看向声源处。
圣诞节才刚过去, 广场上依然有小朋友在家长的陪同下放小烟花。
稚嫩的小手握着烟花棒, 点燃后, 在夜色中“咻”地亮出朵朵灿烂火花，一闪即逝。
季萧寒盯着看了几眼, 突然眼前就闪现以前和妹妹一起在父母带领下在老家院子里放烟花的场面。
“......先生？”话筒里甜蜜的女声不合时宜地提醒道。
“......哦，不用, 我自己来取。”被打断思绪，季萧寒很快恢复过来，收回目光。
说着, 他不再停顿，收起手机，大步向前地迈进大厦。
几分钟后，他拎着东西到了一扇纯透明玻璃大门前，里面的店员早在看见他的身影往店铺移动时就拉开了门。
他一走进去，对方看见他就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来一个方形白色礼盒。
熟悉的女声响起：“先生，已经包装好了。”
“谢谢。”
季萧寒从对方手中接过方盒，想了想又问：“你们有可以包装礼物的礼盒吗？”
对方问：“不知道，您是要包装什么样的礼物呢？”
季萧寒放下蛋糕，把袋子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一幅画。
对方一看画框大小，很快点头：“这个尺寸可以的。”
说着，她就从柜台里找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盒子将画包装进去，最后依然用红色丝带扎起来，同样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重新递给季萧寒。
“谢谢。”季萧寒再次道谢，用手指勾着红色丝带，拎好蛋糕和礼物后，他返身往外走。
店员恰到好处地先一步替他拉开门。
季萧寒离开蛋糕店，又走了几分钟，他在一家看起来不太起眼的饭店门口停下来。
季萧雨正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便调转轮椅，带着他往店里走。
在店员帮助下进了包厢，季萧雨反手轻轻关上门。
屋子里，只有桌子上空垂悬着一盏灯，桌旁还坐了邓简和李枫和王岳。
这三人是昨天圣诞节赶过来的，说要今天给严陌庆生。
今天是严陌二十五岁生日。
季萧寒将蛋糕放在餐桌上，然后打量一眼包厢，问：“他呢？”
“哦，陌哥出去挑酒去了。”邓简帮忙把蛋糕放到一旁，说。
季萧雨看到季萧寒手里还拎着一个礼盒，突然“哎”了一声：“我没准备礼物呢！不要紧吧？”
桌旁几个人一时笑开：“我们都可以没有礼物，只要你哥有就行啦。”
“就是，我们就是陪衬，不是最重要的！”
“......”
这三人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开门声。
“不要紧，吃了蛋糕就算庆祝了。”严陌正好从身后推开门进来，他手里拎着两瓶红酒，随口应声，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我特意去选的，待会你可以喝一点点。”严陌把酒交给进来的服务员，拿去醒酒，跟季萧寒说：“去去寒气。”
刚才严陌说让其他人去拿蛋糕，季萧寒不，他非要自己去，严陌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去了。
没办法，谁让这里他的话语权最大！
六个人吃了一顿生日餐，把两瓶红酒喝完了。
“当当当！”
“接下来，轮到吃蛋糕环节了！”
邓简让服务员把餐碟撤了，把蛋糕放在桌子中间，打开后，把里面的“25”蜡烛拿出来，递给季萧寒。
季萧寒接过来，将蜡烛扎在蛋糕中间。
王岳把打火机递给季萧寒，季萧寒便点燃蜡烛。
接着季萧雨把寿星帽撑好，交给季萧寒，季萧寒仔细地把寿星帽给严陌戴上，慢慢调整好位置，这才松开手。
严陌一脸笑意，全程没说话，只盯着看季萧寒，任其摆弄。
一切都弄好后，李枫把灯关了。
屋内暗下来，大家齐齐围着蛋糕坐下，开始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严陌听着歌，深深凝视季萧寒一眼，接着闭眼许了个愿，然后一口吹灭蜡烛。
“哟呼！真好！”
“好了！寿星快切蛋糕，我们要吃！”
…
吃完饭，分享完蛋糕，三个朋友把妹妹送回家。
留下严陌和季萧寒两个人过二人世界。
季萧寒晚上喝了一杯红酒，这会酒劲上来，脸色酡红。
不过还好，还没有怎么醉，至少神智还是正常的，主要是，严陌不想他今天晚上喝醉了，然后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严陌没让他喝太多。
季萧寒坐在那看着严陌，指了指椅子旁的礼盒：“礼物你要看么？”
严陌听他着软下来的声音，犹疑地盯着他。
季萧寒扁扁嘴：“看我干什么？你看礼物啊！？”
严陌点点头，这才放心地拿过一旁的礼盒，开始拆生日礼物。
季萧寒凑近了看他拆，虽然没醉，到底还是喝了点酒，所以动作迟缓，给人感觉乖乖的。
严陌一时间稀罕的不行，他松开解丝带的手，摸了摸季萧寒的脸。
季萧寒一下子就睁大了眼，微微仰头看他：“......看礼物！”
“好好好，我看，我看。不过，里面到底被你放了什么好东西啊？”严陌一边解开丝带一边凑近季萧寒耳边逗他。
季萧寒动作慢吞吞地摇摇头：“你自己看。”
严陌：“......”
严陌打开礼盒。
盒子里是一幅画，正是那幅季萧寒从画廊带走的画。
这是一幅水彩画。
一看就是很用心画的，核心全在人物身上。
之前季萧寒在画廊卖的画都是非人物的风格。
这还是严陌第一次看到季萧寒画人，并且是画的他。
严陌摸了摸画，又将画小心的装了回去，还把丝带重新扎起来，变成一个蝴蝶结。
季萧寒懵：“......你怎么把它重新装起来了？”
但还他没等到严陌的回答。
严陌已经把画放一边，一把抱住他，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季萧寒跨坐着，眨巴着眼说：“......你是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没有，我很喜欢。”
严陌凑近过来，亲了下他的嘴角，说：“真的很喜欢。”
......
季萧寒脸红地微垂着头，配合严陌的动作，被他搂抱在怀里，亲的脑袋都发懵。
......
包厢里一片静谧，灯光在背后晕染开，他俩斜投在墙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几不可分。
等两人分开之后，严陌把季萧寒抱下来，给季萧寒兜好帽子。
羽绒服的宽大帽子几乎遮住季萧寒的脸——这样两人出门回去的时候，季萧寒异样的脸红就不会被人看见。
然后，严陌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拉着季萧寒，两人一起离开了饭店。
从饭店回住的地方，正好要经过露天广场。
季萧寒红着脸，酒意渐浓，盯着还在放小烟花的另一拨小朋友，一时挪不开眼。
他小小声说：“烟花好好看。”
严陌见他一脸希冀的表情，四下看了一眼，商业街里没有地方卖这东西。
严陌让季萧寒站在原地等他，然后季萧寒就看见严陌向着小朋友那边跑过去。
不知道说了什么，没一会严陌回来了。
回来时，他手里捏着几个烟花棒，从中抽了一根点燃递给季萧寒：“玩吧。”
语气跟宠孩子的家长一般。
季萧寒捏着烟花棒，看着不断闪现的小火花，一开始是很高兴的，两人往路上走。
可是过了一会，季萧寒突然安静下来，也不挥舞小烟花棒，只默默跟着严陌往家走。
走了没几步，严陌就察觉不对，停下来看他。
发现季萧寒眼睛都红了，眼眶里汪着清泪。
“怎么了？”严陌一眼看见他的眼泪，就手忙脚乱起来，跟被烫了似的，着急忙慌地摸了一通口袋。
什么都没摸到，没有带纸巾。
没办法，严陌最后只好轻轻托着季萧寒的脸，用手给他抹了抹眼泪：“怎么哭了？是不是还想要玩别的？”
“我们回去就下单买，到时候来这里放个痛快，好不好？”
“嗯？”
“别哭了......”
“小心眼睛明天肿了难受......”
他这么一说，季萧寒眼泪更加憋不住地往外冒，鼻头都红了。
严陌心疼地看着他，侧目看向季萧寒手里，说：“要不，我把这些丢垃圾桶去？”
“都怪我，刚刚不应该去要来给你玩的。”
严陌要把小烟花棒丢进路边垃圾桶，季萧寒突然用唯一的胳膊抱住他，小声地说：“等我考上，我们去结婚好不好？”
“......”
严陌跟被雷击了一般，愣怔在原地，身体都僵住了。
好半晌后，严陌才反应过来，紧紧回抱住季萧寒，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好。”
......
“今天过生日真好，生日愿望都实现了！”严陌最后笑着给季萧寒擦了擦眼泪。
季萧寒吸吸鼻子，眨了下眼。
严陌抱着季萧寒说：“走吧，先回家。”
季萧寒举着手里烧完的烟花棒说：“我去丢一下。”
严陌便松开他。
季萧寒往路边走。
......
只是丢个垃圾而已。
真的只是丢个垃圾而已，就好像只是晚上家里进了小偷而已，明明都是很小的事。
至于结果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季萧寒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他才走到路边，整个人突然就开始往下掉，好像从高空坠落一般，失重感袭来。
一刹那间，季萧寒心有所感地回头——
几步远的地方，严陌正向着他冲过来。
可惜，严陌刚刚抓住他的胳膊，下一秒，他俩就一起掉下去了。
......
黑漆漆的环境里，季萧寒最后一缕意识在严陌的怀抱中渐渐归于沉寂。
...
【新闻播报：12月26日晚间，首都四环XX路路面出现塌陷，有两名行人不幸罹难。】
...
一阵阵疼痛从身体四处蔓延开。
季萧寒浑身浸满汗水，从睡梦中醒来时，整个人脸色还带着一丝反应不过来的迟滞。
同寝室的室友，已经醒了，看他样子不对，关心了一句：“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一头都是汗。”
说着对方递过来一张纸巾给他：“擦擦吧！”
季萧寒坐了一会，还没从坠落现场反应过来，浑身微微战栗，不受控制的发抖。
整个脑中一片混乱，浑浑噩噩的，太多记忆，一下子混杂在一起，弄的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多大。
室友看他状况很不好的样子，只好伸手亲自拿纸巾给他擦了擦汗，又下床给他倒了杯水。
等季萧寒喝完水，脸色终于好点。
季萧寒对室友点点头：“谢谢。”
“客气了，”室友笑笑：“你快起床吧，洗漱一下。”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今天上午的课讲色彩。”
季萧寒又点点头，立马下床去洗漱。
洗了一把冷水脸，等去上课的时候，他总算恢复了正常。
季萧寒刚把脑中的记忆弄清楚，严陌就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严陌——【圣诞快乐～[圣诞老人][圣诞老人][圣诞老人]】
严陌——【[红包]】
季萧寒点开了红包，里面是52块钱。
严陌——【不许退给我哦！我都故意不给你多的，你拿去买苹果吃！么么～】
季萧寒看着严陌发的话，沉默良久，回了一句：【[么么]】
为什么严陌突然变了性子，为什么他知道冯建做的事，为什么他开的画廊和梦里一样，为什么他会做出那些提前预防的行为......
这一系列种种，季萧寒心中都有了答案。
...
这天上课，季萧寒选了水彩作画。
之前他一直都练的水粉。
室友诧异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
因为当天季萧寒画了一幅特别棒的水彩人物，讲课老师夸他“对于色彩的把握已经非常高超，考试绝对没问题。”
这下他们当然不能说什么，只是暗暗佩服，感情人家之前练水粉是因为水彩很牛逼！
不过，当天课结束后，季萧寒却去找老师请了两天假。
他买了第二天回安城的车票。
作者有话要说：严陌：寒寒居然回了我[么么]……[震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奇没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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