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晚间无法下山,陆怜烟心下只好想个去处以保全自己安全呆一晚上。她印象里对于这片地方仅限于年幼时的记忆,当年嬉戏玩闹时,曾发现过不少废弃荒乱的屋舍,但眼下那些地方并不能去,若那幕后人将落绊山庄全盘控制了,她往无人烟处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思来想去,只能去普宁寺了。

    普宁寺作为襄安最大的佛庙,寺内外佛堂极多,驻守的僧人在当地具有很高的威望,一般贼人不敢造次,而普宁寺内,正好有一处自己年幼时常去的老旧佛堂,夜间应当无人驻守。各方面而言,都是最适合的。

    陆怜烟心下有了决意,从小路绕出了山庄,害怕被追上故没有走大路,此时月明星稀,寒风凛冽,吹得她浑身泛痛,顺着泥泞的山路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普宁寺。

    偌大的佛寺矗立山林间,随着入夜恢弘的钟声,鸟群也四散飞回林中,陆怜烟看着熟悉的佛寺,长阶直上的正殿令她心中顿感崇高的佛光,稍稍感到安慰,对着殿前的碑文祈祷了一番:愿佛祖佑我平安,今夜无灾。

    佛道两教并不冲突,佛、释、道曾出现过三教合一的局面,也有很多佛道双修者。当下皇家信奉道教更多,奉道教为国教。

    陆怜烟心中虽信道教,但也尊崇佛教。

    她满怀希冀的祈祷着,却想起了自己的荷包挂在之前外衣上,只能眼巴巴看着功德箱,默默加了句:来日定十倍香火还之。

    祈祷后,女郎裹着侍女的淡青色麻衣,鼻尖微红,在凉夜山林佛寺的围绕下,重重打了个喷嚏,着凉了。

    虽早早料到山间这般冷,可出了刚刚的事情,与夏莲交换了衣物,夏莲没有多加外衣,是因为其会武自然体质好一些。这身对于她而言,着实是薄了些。

    陆怜烟揉了揉鼻子,掩着面强忍体内骨断的痛楚、着凉的不适,从侧门小心翼翼绕进了曾去过的小佛堂。夜深,僧人皆已休憩。此处果然无人,连门匾也未挂。

    她蹑手蹑脚的步入佛堂。

    佛堂内没有点灯,月色下佛身表层的漆色斑驳,隐约可见地面是干净的,且供台上放了一些水果,证明近日是有僧人来打理过,不至于无法落脚。

    今夜她将在这里度过。

    陆怜烟腹部阵痛,虚弱中扶着桌子,挪着身子绕至佛身后,眼前有些发晕的摸着墙坐在黑暗中,她抑制着自己口中的闷哼声,微微喘息着,缓和此刻的不适。

    身后是比身体还要冰凉的墙面,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陆怜烟迫切的希望时间能够快点过去,如果能安全到明日,她便趁着日出下山。

    可是她一人在外,身边无人护着,以她的容貌姿态在外恐遇到不测之事,需得在脸上做些手脚遮掩后,才能下山。夏莲和她的侍从们均被擒了,她早些到附近的县上,寻找县令表明身份才能护住自己的安全,之后才能做救人的打算。

    想好了事宜,眼下只剩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了。

    陆怜烟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佛堂内的摆设,其他感官变得敏锐了许多,脑中想着事情,一边又觉得好像有些奇怪。

    她的鼻尖微动,虽然有些着凉头晕,嗅觉此时还是清楚的。

    空气中能嗅到香火味,还混杂着些熟悉的……

    熟悉的清香味?

    只有那人身上的味道,才能让自己如此熟稔认出。

    陆怜烟此刻竟然不大惊讶,背部抵住了寒意渗骨的墙体,从袖口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反手置于面前,剑刃在黑暗中也闪着光,她冷冷出声:“顾昭。”

    深不可见的佛堂内,一个人影慢慢显露出他的衣角,清冷如玉的郎君立在柱子旁,没有说话。

    他的身姿逸然,从容的站着,也不因她发现自己而有甚举措,看不到他的表情如何,但一想到此人从她进入佛堂到刚刚都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陆怜烟浑身发毛。

    忍不住再一次发问:“你跟着我?”

    女郎的声音温软又沙哑,透着疲乏和戒备。

    佛堂内静默,只能听到风吹拂过殿外树叶,鸟儿回巢,林间虫鸣。

    那人的脚步声响了两次,即向前走了两步,和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陆怜烟这才能更近一步看清他。

    顾昭身旁并无侍从,仅他一人。威胁程度降低许多。

    他的眼眸浓墨若星辰,面容俊美,神色平常的淡淡开口:“公主,跟着你的不只是我。你大意了。”

    陆怜烟当然知道还有跟着,因为跟着自己的另一人就是凶手。

    她能够察觉到,顾昭的口吻不紧不慢,并没有前两次相见时的咄咄逼人,更为缓和,然而他的每一个行动都让陆怜烟感到困惑。她此刻对顾昭出现在这里甚是不解:“那日我已告知过你,三月内不要再来见我。”

    郎君并未回话,一点点蹲下身来,温热的身躯突然离她近了些,猝不及防的,一双手轻轻捂上她的嘴。

    手指温暖,覆上了她冰冷的面,她的口脂也沾上了那双手的掌心。

    陆怜烟双目睁大,反射性张开口,狠狠地咬了那双手一口,死死不放,那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鼻息声轻柔靠近着她的左耳,郎君无奈的声音响起:“公主,有人来了。”

    她左耳烧红,心跳声快了些许。

    佛堂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黑夜里点亮了红色的灯火,外面的其他佛堂一间间被照亮,此时,还没有寻到这处佛堂来。

    两人躲在此间,佩剑隔开了她与顾昭。陆怜烟按下心思,抿着唇,外面的那帮人是追着她来的,速度可真快。也不知夏莲此时如何了。

    有了里外的对比,顾昭也显得不再危险。起码三年前,他还在董家村和自己拜堂,断然不可能是凶手。而彼此媒妁有约,以顾昭的为人,不可能加害于自己。

    于是她收起了佩剑。

    手指间清淡好闻的味道令她有些心神不宁,她不自在的将那双手拨开,压低声道:“知道了,现在怎么办?”

    “等。”

    坚定不容置喙,言下之意顾昭肯定是做了准备的。

    陆怜烟绷紧的心神舒缓,轻轻点头,一想到他的态度冷漠,自己还这般乖巧听从他的话,忽觉心头不悦,但此时天降救兵,她得放下芥蒂,抱紧了顾昭的大腿先逃出生天才是。

    时间一点点流逝,面前郎君温热的身体丝毫不动,从脖颈间散着热度,他安静到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陆怜烟心想,三年不见以后,这人愈发奇怪。

    若说恨她,一方面又极其在意她,见到她面上有伤,瞬时可以变了脸色,见到她离京,立马跟上来护着。

    同时,若说还有留恋,却对她气愤或不满的情绪时可以完全不为所动,并且手段狠辣的把她手下的产业全部打压了下去。

    外头还未寻来,陆怜烟不禁再一次问道:“顾昭,当日你为何要给我霜月阁秘药?”

    顾昭沉默片刻,本以为不再会有答复时,他沉声开口:“陆怜烟,你不是曹月。”

    她不是曹月?

    女郎惊愕不已,难不成……

    她贴近了顾昭温热的身体,黑暗中与他对视,声音不自觉加大:“顾郎原是觉得这身体里头换了个魂魄?神鬼怪异之说你也信?”

    见他冷峻的眉眼间肯定的眼神,真相终于水落石出,陆怜烟气的发笑,这人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心头想要骂他,但想着想着突然哽住。

    的确,当年她离开时,冷冷道了一句:“我不再是曹月。”

    就凭这一句能够造成这样的误解吗?

    郎君清冷道:“我原本不信,但……罢了,你现下定会因惧怕而反驳于我。”

    他竟还有些无奈?

    郎君接着说道:“你不用与我辩驳,我曾查过你,有些事情做不得伪。何况阿月善良温柔,你性格冷硬,手段狠辣,杀我之事暂不提,回京三年,你为了谋取财路下沾染了不少人命,贪慕虚荣,宫中用度奢华过度,挥霍钱财无数,你与她性格上也完全是两个人。”

    陆怜烟听不下去,捏住了顾昭的手,另只手凶狠的捂住了他的嘴,堵下他几乎出口的最后一个字,正是以刚刚顾昭捂住她嘴的一幕,一报还一报。

    柔荑略过郎君薄唇,惹得手心泛痒。

    可面前人的话却是一字一句刺入她的心头。

    被恋慕过的郎君评价为判若两人,一个视为了心头白月光,至善至美。一个是为了恨不得除去的仇人,且手段肮脏,贪慕虚荣。云泥之别。

    陆怜烟此时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表现。

    难道要说,这两个角色都是她?

    女子有千张面孔的道理他竟不懂吗?

    女郎气急反笑:“顾郎好生了解我,那你怎知,当年的曹月不是装出来的善良温柔呢?”

    被她的手捂住时,柔软冰凉的手指带着女郎的香味,他眼神变了神色,拿下她的手:“她不是,你不必以这种话来试图惹怒我。”

    如玉郎君的声音毫无犹豫落下。

    这般肯定,厌恶与眷恋竟能对着同一人出现在同一个语境中。

    陆怜烟郁结不已,感到断掉的骨头更疼了,忍不住闷哼一声。

    簌簌的脱衣声响起,陆怜烟意识到了顾昭正在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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