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闻宴都没有回来,王楚然的下落也仍然不为人知。
夏季的长安,天气变化无常,前一夜电闪雷鸣风雨瓢泼,第二日又天空湛蓝晴光丽朗。但就算烈阳光芒万丈,也仍照不散文渊斋里笼罩的低迷。
白锦玉只想让闻宴醒悟自己对王楚然的情意,这过去的数个时辰已足以他认清这一点,所以,她无意再折磨人,一早就守在文渊斋门口等闻宴回来,打算将一切对他坦承。
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仍不见闻宴人影,白锦玉索性上街去寻他。无奈长安城一百二十个坊里屋宇连云、人流如梭,实在太大太繁杂,她兜了一圈没找着,到了正午骄阳似火,她被烤得汗流浃背,只得先回文渊斋。
她到时,文渊斋里已聚满了从各处回来寻人不果的众人,由于闻宴不在场,座中的言论逐渐放飞起来。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我看这事悬了。”
“老天都不肯帮忙,昨夜那么大的雨就算有点痕迹也给冲没了。”
“唉说实话,我也越来越不报好的打算了。”
“闻夫人可真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相貌出众、性子又柔善,却偏偏生有不足,无缘无故要受人诛心诋毁,以致想不开”
“真是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
千玺沉着脸听了一阵,在旁边已经忍耐了半天,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啪”一声拍桌子“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买人削了你们的嘴”
众人色怔当即住口,一片安静中,人们这才注意到柜台里还断断续续发着饮泣之声。
原来,是文渊斋的掌柜躲在里面哭,哼哼唧唧的也不知他哭了多久。
见众人都聚焦自己,掌柜强打精神忍住眼泪,但肩膀仍然一耸一耸道“我太心疼闻山长了昨晚那么大的雨,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躲雨,若感了风寒要如何是好真叫人担心,他怎么还不回来”
一旁的伙计皱着脸,小心支支吾吾提醒“掌柜啊,咱们内当家昨晚好像也没回来”
掌柜当即换了副面孔陌视道“她没回来有什么稀奇还不就是又上了赌桌了你一天天的能看见她几回”
伙计连连点头道“是是,谁教咱们内当家手气好,赢面大总是稳赚不赔呢”伙计说着无意间对上千玺怒视的眼睛,急忙掐断了话。
千玺扫了一圈乱七八糟的人,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在这里找不着夫人,大有可能是因为她已经离开长安了,依我看,她极有可能已经回她娘家梁溪了”
闻玲一旁听了,脸上顿时柳暗花明,情不自禁笃定道“对,她不回翠渚的话能去的地方就是梁溪了她一定是回梁溪了”
千玺也很振奋,当即信心十足地和闻玲道“这样,你们留在这儿等闻宴回来,我这就先带几个人往梁溪去”
“好”
“等等”眼看千玺和闻玲一拍即合立马就要动身,白锦玉终于忍不住发声阻止“你别去。”
千玺站着,望了会儿白锦玉后,他挺起胸膛很认真道“白师姐这事你可别想跟我抢,如今我怎么说也是个男子汉了,断不会让女人劳累自己袖手旁观的”
白锦玉的脸抽了一下,抬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千玺和闻玲对视一眼,惑道“那白师姐是何意”
“她是何意”
白锦玉启唇还未说话,身后倒先响起了个硬劲的声音“她是想告诉你指使四个贱民把人羞辱逼走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白锦玉脊柱倏地挺直,暗暗咝了一声。
略顿,她转过身来,果然见闻世率领一众年轻门生已经立在了大门口
“夫君”闻玲的目光落在忽然而至的十几人中,跃着上前热烈拉住了陈雪飞,又惊又喜道“你怎么来长安了”
一向孩子性的闻玲见到陈雪飞就像换了个人,目光神情陡然就多了几分婉约娇赧,即使在这个场合下,也很明显。
陈雪飞轻轻拍了拍闻玲的手背,示意她慢说这些,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白锦玉,对她略含致歉道“在下已经尽力了。”
白锦玉微点了点头。
“夫君,你是在和锦玉说话吗”闻玲诧异地来回看着白锦玉和陈雪飞,有些迷惑道“你们怎么会认识”
“哼,”陈雪飞没说话,闻世已经讥讽开来“你的好夫婿不仅认识这个妖女,还给她做了帮凶,不厌其烦地施药将我与众人拖延了一天一夜呢”
闻玲目眦欲裂地看向陈雪飞,眼里充满了震惊、疑问和不可相信。
与她一样惊呆的,当场最起码还有二十个人。
陈雪飞掀眸有些无语地看了闻世一眼,继而对闻玲承认道“是。”
“”闻玲表情都吓怔住了
千玺则不敢相信地上前打量起陈雪飞,难以置信道“活菩萨,你你真的”他语噎得不知该从何问起,最后还是转过来向白锦玉小心翼翼问到“白师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首座说是你指使人羞辱的夫人”
白锦玉感到闻世的出现略有突兀,但也清楚这是她迟早要面对的状况,她并不想逃避,她从一开始就准备了要承担全部责任。
念及此,白锦玉对千玺点了点下巴,道“不错,是我。”
文渊斋里划过一声整齐的抽气,下一刻,空气更加陷入死寂。
闻世高高在上地瞥着白锦玉,忽然对着她意有所指地讽刺道“你倒是承认得快,这回不为了什么人死扛了吗”
白锦玉当即听出话音,心头即刻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不舒服,对闻世的发怵之心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忽然间就生气了。
她歪着脑袋看向闻世,故意道“当然了,我这个妖女向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
“你还敢”她话中有话直指盗印旧事,并且还一副得逞嚣张的样子。气得闻世直吹胡子,一把就要上前来擒白锦玉,幸而被解端云和几个门生死死地拦住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交锋中,闻玲忽然一迈上前,紧紧抓住了白锦玉的双臂。
白锦玉将目光移回,随即变得柔软,对闻玲轻声安抚道“别急,等闻宴回来,我就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
闻世冷笑一声,揭露似的道“你以为闻宴是你的护身符他护着你就没人敢对你兴师问罪了吗”
白锦玉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态度很好地解释道“回禀首座,其实是因为我怕麻烦,不想一件事说个好几遍,所以想等人齐了集中说一回而已”
众目睽睽中,闻世被软钉子碰了一下,脸上很挂不住,当即反唇相讥道“真是巧舌如簧呵,你不说,难道不是因为那目的太见不得人,根本说不出口吗”
白锦玉怔了一下,七年前她偷了闻世负责镇守的家印,这事便成了他一生的污点,而她也自然就成了他最记恨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年闻世苍老了很多,发须俱已飘白,远超同龄者衰老的速度,这可能就与家印丢失有极大的关联,所以本来白锦玉对他也是心怀歉意的,但是如果这事扯到凤辰那就另当别论了
忍了一忍,白锦玉将双手背于身后,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着闻世,声音正色而面无表情道“关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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