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渊一个人坐在空荡的议事厅里, 两手撑着额头, 英俊的面容泛起些苦恼的神色。
怎么办呢?咋就成这样了呢?
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最多也就是跟长孙仲书保持筷子兄弟的关系——纯直的, 可是就爱黏一起, 谁也离不开谁。
可是, 谁能告诉他, 为什么他这根筷子会看着自己另一半——呃, 另一半兄弟的嘴唇,有了那些飞快闪过却又不敢回想的念头?
赫连渊严肃处理, 认真反省,痛定思痛, 觉得可能是和长孙仲书待在一块儿太久。遂下定决心暂时保持距离, 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咚咚咚。门框传来敲击声, 探入妮素小半个脑袋。
“单于, 阏氏好像想趁着天气晴好出去散散步, 您可要跟去一起?”
“不去。”
赫连渊把自己已经下意识抬起半个的屁股又落回椅子上, 满脸皆是成熟男人的深沉。
又过了一会儿。咚咚咚。
“单于,右贤王给王帐那头送去了新口味的奶茶,阏氏问您可要过去尝尝?”
“……不尝。”
赫连渊咬牙切齿,捏着大腿逼自己说出拒绝的无情话语。等妮素点头转身离去, 没忍住又唤了声把她叫住。
“……你再多给我带句话!就说,就说我手头公文还没处理好,现在走不开。让他自己喝吧,别给我留, 喜欢的话让兰达再送。”
呸,真没出息。赫连渊啐自己。
赫连渊还等着妮素第三次来找自己。谁知道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斜阳都落下,夜幕四合,还是没等到人来。
赫连渊有些坐不住了。他想,保持了一整个白天的距离了,够久了吧?
他犹犹豫豫想要起身回去找老婆,刚有这个念头,门框忽然传来了久违的敲击声。
咚咚咚。
赫连渊眼前一亮,连忙又若无其事地坐好:
“咳,这次我倒可能可以勉为其难地回去……”
“啊?不是。”妮素眨了眨眼,“奴婢是来给您送帽子的,入夜了天冷,怕单于头上凉。”
赫连渊低头望着她手中那顶墨绿夹杂着浅绿的毡帽,脸色一黑。
“?几个意思。”
妮素嘻嘻笑着把帽子往赫连渊手中一塞,吐了下舌头:“意思就是您不用回去啦!刚刚有个不认识的大帅哥找到族里来,指名道姓要见阏氏呢!”
赫连渊:“……”
还保持个屁的距离!他老婆都要被人抢走了!!
赫连渊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回王帐,刚一靠近,就见到长孙仲书正好提灯掀开帐帘,探出半个身子,如画的眉目望见不远处负手背对的身影时,显而易见怔了怔。
他下意识顺着长孙仲书的目光看去。
绛紫色的观星袍在夜风中飘摇鼓动,背对着他们的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银白的长发,高挺的鼻梁,幽深的瞳孔,俊美不似凡人的面上轻轻勾出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仲书。”
*
赫连渊不爽。
赫连渊非常不爽。
这人谁啊就仲书仲书叫得这么亲热,他都还没这么喊过呢,还用这么一副阔别多年亲昵的姿态同他说话,让人一看就觉得碍眼无比。
他心里憋着气,身体先意识一步行动,一把揽过长孙仲书的腰肢,低下头,一指挑起他鬓间散发勾到耳后,唇间溢出一声模糊而宠溺的哼笑。
“宝贝,这你熟人?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长孙仲书:“……”
哗啦啦,是妮素手里的瓜子惊掉了一地。她赶紧手忙脚乱捡起来,趁着没人注意退到角落,两眼晶亮,神情兴奋——靠,是活的修罗场!
赫连渊也因为自己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僵了僵,然而在这个让他莫名有危机感的陌生男人面前,他一点也不想后退,搂住纤腰的手又紧了紧,偏头露出个挑衅的笑,丝毫不掩饰那浓到几乎要溢出的占有欲。
银发俊美男子视线在他牢牢搭在长孙仲书腰间的手上一晃而过,唇畔的笑意似乎又别有深意了些。
长孙仲书似乎因这姿势感到一丝别扭,略微挣了挣,却只换来腰上愈发收紧的手。他只好无奈暂时放下不管,抬起眼皮,朝紫袍的神秘男子看去。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被他问到的人只是轻轻一笑,月光将那深邃的侧颜勾勒得更为飘渺莫测,深色的双眸却如同天上星辰,看久了让人惶恐会被不知觉吸进去。
“我随着天上的北极星找来的。”
他似乎满足地喟叹一声。
“结果却找见了你……果然,你就是天上那颗星。”
赫连渊心里一声冷笑,心想这不知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也敢拿到他老婆面前秀,当下拿腔拿调阴阳怪气地插嘴:
“你再抬头看看?”
一抬头,那颗格外璀璨的明星依旧高悬北方。
“啧,这北极星天上还挂着呢,不应该继续向北走?事多,人忙,不留了,慢走不送!”
言罢就要搂着怀中人转身,长孙仲书眼皮一跳,刚想开口,对面那银发男子却在几秒沉默之后,先一步缓缓出言:
“……术袍就两层厚,再走就不够了。”
一直到三个人在毡帐内落座,赫连渊都还微冷着一张脸。
“所以你就是……云国的国师?”
“更准确的说,是前国师。”俊美的面容微微一笑。
赫连渊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干得漂亮,不管是谁炒的他的鱿鱼,都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过于英明和伟大了!
“国师沉迷星象,从前给我卜过一卦。”长孙仲书开口,面色淡然,“说我以后有本事平乱世,定江山,一统天下。”
“然后呢?”赫连渊对这个算命的毫无兴趣,但关于长孙仲书的事,他总有几分好奇,情不自禁想要了解更多。
“然后第二天我就变成前国师了。”
紫袍男人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一般,不见丝毫局促与动容。
他忽又偏头望向长孙仲书,眼底有星辰变幻。
“而时到今日,我的卦象,依然如此。”
长孙仲书神情依旧不曾波动,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国师,也是你曾亲口同我说过,大道天衍,总有异数。你见着我,就该知道这个卦象是错的。”
“我的确曾算错过。”国师天生苍白的脸上笑容加深,“但是仲书,你一定不在此列。”
长孙仲书没再说话了,他没有争辩的欲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志向,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赫连渊不想再听他们俩一字一句暗藏机锋地打哑谜,说的都是以前的事情,让他总有种被与长孙仲书过往种种隔开的失落感。他转向银发紫袍的国师,长眉一挑:
“那我的呢?”
国师的视线虚虚落到他身后,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看什么更为虚渺的东西。他的眼神放空一瞬,又忽而渐渐凝实,有了焦点,嘴边挂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口中词句却字字铿然:
“贵不可言。”
长孙仲书不由得侧首望去,身边高大英朗的男子依旧眼神沉峻,稳如山岳。
国师叹了口气:“一般人听到此种命格,不说欣喜若狂,激动总是也有两分的。”
赫连渊食指叩了叩桌案,下颌微抬,眼神一时竟显出三分凛冽与倨傲。
“我不信星星,也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他眯起一双深蓝的眼眸,向前倾身,深邃的五官隐隐现出锋利的侵略感。
“我想要的,从来不靠上天给,靠我自己的双手去挣。”
“这样么?有趣……”国师轻声喃喃。
“好了,时间不早了,既是远客,不妨早些休息。”赫连渊一手搭在长孙仲书的椅背,几乎将他半圈在怀中,不客气地冲对面的人开口,“明日一早,我们送国师继续启程。”
国师平静道:“我希望能暂且留在这里。”
赫连渊充耳不闻:“我会让侍女多备两件厚外袍,国师尽可以带走路上穿。”
“我的观星之术天下独绝,大到王朝国运,小到晦明风雨,天命人运,皆入眼中。”
“国师若不熟悉出去的路,可以问这附近的牧民。”
“我能开神坛,行祭礼,风雨丰年,祈求祷祝,并非难事。”
“干粮不够的话,明早再给国师收拾一些。”
“我精通药理,医毒双修,活死人肉白骨虽做不得,妙手回春却也是常事。”
“国师如果不想走路,我还可以送你一匹好马。”
银白长发的国师停住口,幽深的双目静静望向赫连渊。赫连渊亦面色平静,无所畏惧地对视回去。
长久的沉默后,国师慢慢转开眼神,仿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我一直待在云国皇宫里,自仲书出生至他长到十六岁,天真情态,大小事宜,略有记忆。平日若有闲暇,也不妨偶尔当个故事讲了。”
“……成交。”
一旁默然无言看他们你来我往的长孙仲书:“……”
赫连渊招招手唤妮素进来,当没看见她手上还没拍干净的瓜子壳儿,低声吩咐着给面前这个神棍安排个落脚的地方——
他自觉很有心机,给人派下去的毡帐几乎是离王帐最远的。这个神棍留在这里看看星星倒还可以,要是想看他老婆,那就得要问问他手里四十米的长刀答不答应了。
银发紫袍的国师终于踏着那飘飘不似凡人的步子走了,王帐内一时安静,只剩下了赫连渊和长孙仲书两人。
赫连渊突然又不敢看他了,乖乖低着头,坐得端正,心里惴惴不安。
长孙仲书望着他,忽然开口。
“你若想知道我以前的事,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啊?”赫连渊愣愣抬起头,“可以吗?”
长孙仲书眼底映出点笑意。赫连渊被那星点似的浅笑勾得魂不守舍了一会儿,忽地一拍脑袋,语气懊悔。
“哎呀,失策,被诓了!那神棍看着也就二十来岁,你小时候的事,他哪里记得?”
“你说国师么?”
长孙仲书歪了歪脑袋。
“他一直长那样啊……大概从我爷爷还在位的那时候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生日啦!开心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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