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战斗吧

    李鳄泪端详着面前的女孩,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平常的姑娘,无非相貌好些罢了。但一种从心底升起的不详,却无论如何安慰自己也挥之不去。

    于是,他持了双剑,这样一来,心里的不适总算好了一些。也发现了不对,只隔着一道普通的木门,竟然听不到外面的打斗声了。李鳄泪甚至以为自己中了什么毒而双耳失聪了:“你做了什么!?”问出一声后也略放心了些,能听见。

    忘忧还是疼得浑身发抖,说话时牙齿碰撞:“我动手最好不要被别人听到看到。”

    “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知道吗,‘小医仙’。同时,也是战‘老中青’的人。”

    李鳄泪瞬间向后退了三步:“是你,你就是那个异数?”

    又是个新词,忘忧问道:“什么异数?”

    李鳄泪笑而不语。忘忧也明白了:“又是保命的伎俩吗,那便先战!”

    战字出口,忘忧用左手握住了刚才把关小趣钉在墙上的铁叉,攻了出去。

    李鳄泪双剑在手,一剑迎上铁叉,另一剑刺向忘忧受伤的右手。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剑已经点向铁叉,但却没碰到。

    右肋忽然一凉,李鳄泪本能的向左跃起,落地一看,右肋上已经被刺了两个血洞。

    面前的小姑娘还是疼的全身发抖,冷汗直流。但是李鳄泪已经再也不会把她当成普通小姑娘了。他已经明白过来,剑没碰到铁叉是因为忘忧中间变招了,在马上就要碰到的时候突然变招了,快得让自己连看都没看到,要不是多年战斗的本能,这一招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何等可怕的速度,李鳄泪脑中飞快的盘算着。

    忘忧不会给他太多时间盘算,外面的冷血和李玄衣要恶斗数百人,或者还有更多没到的人,她得赶紧去帮他们。

    李鳄泪做了一件事,他把一手的剑换成了单手使用的长剑。忘忧手里的铁叉只有一尺多长,烤肉是足够了,但是用来对战本来就显得短了些。现在敌人换了更长的长剑,铁叉的短就更明显了。

    李鳄泪像是找回了自信,提剑便刺。忘忧闪身躲开长剑,另一把稍短的剑也已经到了近前,避无可避。

    剑光闪过,一抹红色落地。

    李鳄泪心中一喜,随即惊呆。因为他看到自己胸前正不断冒血,疼痛姗姗来迟,从前胸一直疼到后背。随着疼痛,手中长短两剑再也拿不住了,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他不甘心。

    现在也看清楚了,刚才随着自己剑光落地的那抹红色竟然只是一条发带。

    披着一头乌发的忘忧竖起铁叉,铁叉两个尖头上瞬间刺出一尺长的青芒,然后长到两尺,三尺。李鳄泪闭了闭眼睛。

    忘忧问道:“异数是指什么?”

    李鳄泪道:“我就要死了,你觉得我还会告诉你吗?”

    忘忧上前一掌拍在他胸口,气劲锁身,然后连点几处穴道,封入少许内力。血流立止。李鳄泪不可置信的看向忘忧。

    忘忧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李鳄泪半分都动不了,却可以说话,他的声音都在抖:“原来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忘忧皱眉,然后放弃:“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重新封上他口中的禁制,用左手拎起,转身踢开了大门。

    她以为外面该是车轮厮杀,李玄衣和重伤的冷血苦苦支撑,尸横遍野,所以拎着李鳄泪准备威胁他那些手下。但踹开了门,外面的情景却完全不同。

    扶着冷血的除了李玄衣竟然还有聂千愁,高风亮、唐肯、丁裳衣也在。

    他们竟然都跪在地上。与他们六人阵营分明的李鳄泪带来的人,除了地上的死尸,也都跪着。而他们跪拜的对象,忘忧竟然也认识,不光认识,还用瓦片砸过。文张,那个被忘忧砸倒后来逃跑的小官。只不过这小官现在在一众鲜衣甲胄的官兵护卫下,双手捧着一个锦盒。什么情况……

    其实也很简单,文张捧着的,是圣旨,皇帝的圣旨。

    圣旨大意是:已经查明了劫饷案件,神威镖局的嫌疑乃属冤枉,真正监守自盗者系李鳄泪阴谋主持,是故下令冷血、李玄衣等捕获此人即就地正法。至于青田县的年税亦不必再缴,只嘱各部负责人尽快起回银两,送返朝廷便是。劫狱拒捕的情形,全由“无师门”领袖关飞渡策动,跟他人无涉,关飞渡既已殁,事亦无需追究。还有“神威镖局”的人忠勇护镖有功,被册封为“护国镖局”,局主高风亮赴京听封,追加勋衔。其他李鳄泪手下参与其事者,皆因不知者不罪,并将功赎罪,擒杀李党余孽为责。

    圣旨里还提及这件事得以真相大白,全因丞相傅宗书明查暗访,才得以昭雪沉冤。

    局势急速直下,李鳄泪带来的人马中,再没有半个敢动手,人人都想置身事外,且恨不得把李鳄泪抓来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忿,以表自身之清白无罪。

    高风亮已经跳起来,像告诉天下人似地道:

    “皇上真是圣明,皇上真是圣明。”

    “皇恩浩荡,我一辈子都报还不了。”

    又说:“傅丞相真是明察秋毫,真是英明贤良!”

    忘忧皱眉看着他。

    只有丁裳衣呆住了。

    皇帝的旨意十分明显,除了为这件事翻案外,便是平息民愤,把罪魁祸首全推到李鳄泪的身上,至于别的事,也归到关飞渡头上来,反正关飞渡已经死了,这事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可是丁裳衣知道关飞渡没有犯过这些罪状,他在牢里因扶危济弱而给李鳄泪的手下害死的。她不能承认这些。她不能让关飞渡死后蒙屈,永不得伸。

    她扬声叫道:“不是关大哥……关飞渡没有罪!”

    众人都望向丁裳衣,都带着轻蔑和敌意。

    高风亮忙道:“丁姑娘,别乱说话!”

    丁裳衣道:“劫狱的是我,跟关大哥无关!他劫富济贫,因误伤平民而自首服刑,从没有叛变朝廷之心!”

    高风亮截道:“丁姑娘!”

    文张皱眉叱道:“不识时务……胆敢违抗圣旨!”

    李鳄泪剩下的部属和文张带来的人,已准备向丁裳衣围迫过去了。

    唐肯忙道:“丁姑娘……”

    丁裳衣斩钉截铁地道:“不能让关大哥含冤莫白于九泉的。”

    高风亮叱道:“丁姑娘,皇上圣明,这事待慢慢再查,你不要刚愎自用,自误前程!”

    丁裳衣徐徐回首,用一种冷漠的眼色,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似的看着高风亮:“你现在得偿所愿,沉冤得雪,别人的冤屈,当然不必再查了。”

    高风亮涨红了脸,叱道:“胡说!”

    这时众人已向丁裳衣围了上前,就等文张一声令下。

    唐肯忽跳过去跟丁裳衣并肩而立。

    丁裳衣心弦一震,低声叱道:“走开!”

    唐肯大声道:“我不走。一路上,我们都是在一起的。”他理直气壮他说,“现在,也是在一起。”

    丁裳衣只觉心头一阵感动,这种感觉,除了对关飞渡生起过之外,对谁都没有这样子的亲近。然而,现在她又感觉到了。

    另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飘飘而至,拦在了唐肯和丁裳衣前面。忘忧披散着头发,右手的伤因为刚才跟李鳄泪动手而牵扯的更疼,她的脸色也比刚才更差。但即使这样,她立在那,李鳄泪带来的人便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他们都看到了,刚才就是这个仿佛弱不禁风的姑娘拎出了双剑无敌的李鳄泪。

    冷血忽踏近一步,到了文张身边,文张唬得退了一步,但冷血已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傅丞相因为晓得诸葛先生正插手此事,收集证据。便顺手推舟作个好人,装得大义凛然恭请圣上下旨制裁李鳄泪等人,你也通风报信有功。”

    文张低声道:“你要怎样?”

    冷血道一指忘忧:“那个是我神侯府的‘小医仙’,丁姑娘也是诸葛先生的人。”

    “哦?”文张脸上现出迟疑之色,终于扬声道:“逆贼关飞渡是否蒙冤的事,我会禀上去,伏请圣上再派贤能稽查,这件事,暂且就这样子,请耐心等候吧!”

    便跟同来的人站在一旁,剩下的李鳄泪手下,人人面面相觑,不知冷血要如何处置他们。

    而现在冷血只觉一阵昏眩,他今天流的血已经很多很多了。聂千愁赶来助阵,伤得也不轻,但他笑着拍拍冷血的肩膀,道:“你的恩义,我还清了。”手里塞给冷血一件事物,附耳低声道:“这幅是李惘中用人皮做出来的骷髅画,我因不值李家父子所为,趁劫狱之乱,顺手牵羊,把它取走,以免再有剥皮惨事发生……我也不知道这要来作什么?不过大家似乎都在找得紧……就送给你吧!”

    冷血心中感激,问道:“你以后……”

    聂千愁看向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忘忧:“你的还清了,之后,还她的。”

    一声长嚎自众人身后响起。众人急回头,原来是被忘忧扔在一边的李鳄泪,而他现在,心脏上插着一把刀。

    李玄衣瞪视关小趣,怒道:“你这小人!”

    又是关小趣,偷袭了冷血之后,他又偷袭了完全不能动弹的李鳄泪。被气劲锁身的李鳄泪即使心脏中刀,也只发出了一声长嚎,就此死去。

    关小趣退了一步,道:“我是听旨行事。”

    冷血逼前一步,此际,他倒真想杀了这个卑鄙小人,但忽听丁裳衣叫道:“小趣!”原来唐肯已向丁裳衣提起这人就是关飞渡的弟弟。

    关小趣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子唤他,也不知是谁,高风亮道:“小弹弓,她就是你哥哥关飞渡的红粉知己丁姑娘,令兄……托丁姑娘看顾你。”

    关小趣知道李鳄泪向李玄衣等道出骷髅画的秘密,一旦事败,一定会杀自己灭口,所以借圣命先下手为强,诛杀李鳄泪,也知道冷血等不会放过自己,见敌对群中居然有个“自己人”,欢喜上前道:“丁姐姐,大哥跟我提起过你。”

    文张见自己任务已经完成,扬声道:“摆驾。”便跟同来的人扬长而去。

    人都走远,摇摇欲坠的忘忧终于软倒,李玄衣扶住她:“丫头你赶紧疗伤,李叔护着你。”

    丁裳衣上前要给忘忧包扎:“去镖局吧,清水伤药都方便。”

    忘忧拦住她:“丁姐姐,你是不是一定要护着他。”

    丁裳衣看她指的是关小趣:“关大哥最放心不下的、最宠护有加的就只这一个弟弟,我自然要护着他。”

    忘忧靠在李玄衣身上,喘息道:“你可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和李鳄泪合谋偷袭。冷血背上的重伤就是他捅的,那刀捅向的原是冷血的背心,他左手带了个尖锐的指虎,打的是冷血背后的悬栖穴。丁姐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自然是知道的,意味着必杀。丁裳衣不可置信的看向关小趣。

    关小趣慌忙的躲在唐肯背后:“是他逼我的,是李鳄泪逼我这么做的!我……我刚才也杀了李鳄泪……也算给铁捕头报仇了……”

    唐肯听到关小趣偷袭冷血也是极震惊,现在又听到他说这种几乎算是赖皮无耻的话,身体向旁边侧了一下:“小弹弓你……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

    关小趣在神威镖局的时候被叫做小弹弓,和唐肯还有高风亮的女儿高晓心是一起玩大的同伴,直到神威镖局失势,才转投李鳄泪门下。

    忘忧看向丁裳衣,丁裳衣艰难的开口:“关大哥就这么一个弟弟……”转头“咚”的一声跪向冷血:“冷捕头,求您饶过他!看在……看在关大哥的面上……”

    冷血侧身:“丁姑娘……你……”

    忘忧拦住冷血:“丁姐姐,是我要找关小趣寻仇,你逼冷血做什么。”

    丁裳衣抬头看向忘忧:“你想让他如何还?”

    忘忧道:“我的手是我自己愿意替冷血挨的,那便只还那一刀,他背心也给我刺一刀便是。”

    关小趣脸色煞白越发往唐肯身后躲,唐肯厌恶的看着他:“你若还有骨气就自己去想冷捕头和忘忧姑娘赔罪,让丁姐出头算什么男人!”

    关小趣大叫:“那哪里是赔罪,她是想杀我!丁姐姐……丁姐姐!大哥就我这么一个弟弟,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丁裳衣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冷捕头您就饶他一命吧!”

    忘忧怒了:“丁姑娘,我说了,是我在找关小趣寻仇,你别再逼冷血了,就是他应了我也不应!”

    丁裳衣咬牙:“那我来替他还,你在我背心刺上一刀便是!”

    唐肯和关小趣离得近,此时竟然听到关小趣放松似的长出一口气,怒道:“小弹弓!我唐肯以后没你这样的兄弟!”

    关小趣向前摔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忘忧问道:“丁姑娘,你为这么个人,值得吗?”

    丁裳衣额头已有鲜血流出:“他……毕竟是关大哥的弟弟……”

    正这时,关小趣突然蹿上前挟持了丁裳衣,他左手戴的那枚尖锐的指虎,现在正抵着丁裳衣的脖子,大叫道:“放我走!你们放我走!再发誓不许追杀,不然我就杀了她!”

    忘忧软着身子,嘴角勾起了一个冷笑:“看见了吗丁姑娘,若是你的关大哥看到自己的弟弟成了这样一个卑鄙小人,你猜他是会接着回护,还是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呢?”

    丁裳衣眼泪簌簌而下:“小趣,我陪你一起去见关大哥便是。”说完,便用脖子撞向关小趣的指虎。

    关小趣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护身符,哪里会让她死,急忙撤手躲开。他刚才偷袭的时候被李玄衣用铁叉穿透了肩膀钉在墙上,现在急动之下伤处大痛,脚下一个踉跄仰面摔倒。院子里经过多场厮杀,散落了各种兵器。关小趣摔倒,好巧不巧,正把头磕在一把流星锤上,当场毙命。

    ……

    李玄衣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打点好衙里一切,跟乡民交代清楚,他是公门中人,对这方面自是熟捻有余,倒是驾轻就熟。他想到每日诚惶诚恐的乡民以为限期将到,方知是免缴,那种惊喜之情,心中有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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