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兄长, 你怎么能陪我在这无聊消遣度日呢,我听说你升了官职,去了镇抚司……我还没向你道一声恭喜。”薛醒玉蹲坐在杨柳河畔的一块光滑岩石上, 掌心里托着好几块碎石,正抛掷水面玩儿。

    薛离昭看她孩子气的样子,冷峻的面容犹如冰川遇骄阳,渐渐地融化开来。

    他说:“无妨,我有五日的假期。”

    由于薛离昭刚立了功回来,上级念他在西岐山剿匪受了伤, 便许他五日的假期休养, 待休养之后再到镇抚司报道。

    提起受伤一事, 薛醒玉就丢了石子, 转过身来, 不由分说地要拉开他的袖子看看。

    那天若不是为了护住她,他也不必挨了一刀。

    薛醒玉记得那个伤口很深,隐隐看到森森白骨。

    薛离昭看她着急的样子, 眼眸一暗,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臂,“我无事, 你不要担心。我时常受伤惯了, 也不在乎这点小伤了, 会愈合的。”

    薛醒玉见他不给看伤口,不禁追问:“那我给你的伤药,你有没有定时敷用?内服的那些, 你用了吗?”

    薛离昭颔首,“我都用了,伤口好得很快。内服的,也有她人送的补品,你不用担心我身子亏损。”

    “她人?”薛醒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白姑娘。”他淡淡地说。

    原来是她啊……薛醒玉摸了摸鼻子,没记错的话,兄长跟白女主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前经常叫冰妹的,听着就很亲近,现在一句不咸不淡的白姑娘,可真是疏远呢。

    说到这个,薛醒玉忍不住八卦,“兄长……许久不跟白姑娘来往,可是生当初退婚的气?”

    说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薛醒玉很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看他似乎不甚在意,她才敢问出来。

    其实,她也疑惑很久了。按原著的感情线,这个时候的男女主已经消除误会在一起了,然而反观现在……似乎一点进展都没有,甚至两人的关系还很路人。

    薛醒玉有些心虚地暗想,莫非因为自己的剧情轨迹发生巨大的变化,所以牵连影响了男女主他们?

    “当初退婚,我已不在意。”在凌霄营三年,叫他尝遍了人间冷暖,多刻薄多险恶的人和事都经历过了,哪里还会把退婚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与她疏了往来,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白绣冰的近况,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太后跟前很得脸,即将得封县主,当今皇帝也下了旨给她封号了。

    新帝对她有那个意思……这是白绣冰透露给薛离昭知道的。

    前天她得空出宫来看望他,给他送了许多养身的补品,顺便恭贺他乔升之喜,临走前委婉地表达,希望他救她。

    表示不愿意做皇帝的女人,如果他娶了她,她就不用成为后宫的一员了。

    这件事,薛离昭已经知会过薛义了。

    薛义琢磨着长子和白家那个丫头的情况,什么也套不出话来。

    于是薛义怀揣着某种心思和试探,托了薛醒玉帮忙问一下。

    为什么找她问呢?薛醒玉表示懵逼,丝毫不知道薛爹心里的小九九。

    照薛义的说法是,如今薛离昭马上过生日,生日一过就是双十了,可以娶妻了不能耽误了。尤其现在他在京城也算得上一个黄金单身汉,委婉的,大胆的向薛义打听长子婚配情况的媒人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

    要貌有貌,比起闻名京城的苏长安毫不逊色。虽然家世稍次,但薛离昭年纪还不到而立,就已经是六品官身,又是在热门的镇抚司里任职,前途不可限量。

    总之薛离昭选了好专业(凌霄营),毕业出来又进了一个好单位(镇抚司),总之就是个潜力股,入股绝对不亏,买股要趁早的那种。

    薛醒玉知道薛爹还指望着薛离昭延续家族香火,对他的婚事很捉急,难得现在他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薛爹非常盼望他的婚事能在双十之前定下来。

    薛醒玉顶着压力,又受薛爹所托,不得已硬着头皮多问了薛离昭几句——

    “原以为兄长如今还不议亲,是因为白姑娘的缘故……现在算是知道兄长对她无意。”话锋一转,巴巴问道:“不知兄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薛离昭听到最后那句话,唇角微扬,顿时知道她的目的。

    他也没戳穿,很平静很自然地随口说:“喜欢娇软安静,懂事乖巧的小姑娘。”

    而后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就你这样的。”

    薛醒玉一窘,捂着发红的脸颊,很不好意思地说:“我问你正经话呢,兄长何故要拿我开玩笑?”

    反正她没把他的话当真就是了,“兄长如今桃花运旺盛,却又不为所动,莫不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说完,她竖起耳朵凝神仔细听,好记下来回去告诉薛义。

    薛离昭语速短促,“没有。”

    薛醒玉抬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睛里。他漆黑的眼眸里面有一个很深的漩涡,她不敢多看,怕陷进去。

    她发现,兄长的眼神有点奇怪,她逐渐看不懂了。

    到了吃午膳的时间,薛义便喊兄妹俩吃饭了。

    今天是兰姨娘下厨的,饭菜做得很照顾每个人的口味,因此做得不少,菜式丰盛。

    “醒醒,多吃点,这么瘦。”薛义给薛醒玉夹菜。

    薛醒玉也没有拒绝,把碗递了过去,甜甜地笑着:“谢谢爹。”

    忽然,薛离昭低咳一声,慢条斯理地提醒:“你如今贵为郡主,应该注意身份。”

    这是提醒薛醒玉,注意改口,不能再叫爹了。

    “兄长……”薛醒玉愣愣地喊了一声,虽然她也知道该注意身份,但此刻私底下……他这提醒略微多余,略微奇怪了些。

    薛义就开骂了,“人前我自然敬醒醒是郡主,人后就咱们几个,还不许亲近了?虽说醒醒不是咱们薛家的血脉,但养了这么多年,我从心底把她当女儿看待!”

    看气氛不太好,兰姨娘赶忙打了一个圆场,“大少爷谨慎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大少是未来家主,少不得多多讨好,尤其大少现在了不得了,身份水涨船高,以后两个庶女儿还指望着靠大少爷的锦绣前程,挣一份美满的好姻缘呢。

    所有人都暗暗猜测薛离昭忽然在私底下还纠正薛醒玉对薛爹的称呼是何用意,就听他漫不经心地再次开口:“此后也不要叫兄长了。”

    又来??

    其他人睁大了眼,莫非薛离昭要跟薛醒玉算以前的旧账,要与她撇清关系了,划分亲疏界限了?

    薛醒玉亦是愕然,心头沉甸甸的。这时,冷不丁防听他说——

    “上次与你说过了,叫昭哥。”

    薛醒玉陡然松了一口气,其余人却是满脸的:“???”

    薛义眼神复杂地看着长子,这小子长大了,行事风格,愈发叫老子猜不透了。

    饭毕,仆人收拾桌上残局。薛义坐在厅堂里,就着水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兰姨娘贴心询问。

    “我怕昭小子动了歪心思。”薛义说。

    兰姨娘沉默,刚才在饭桌上,大少爷的作为的确令人多想。但……兰姨娘便又否定道:“老爷莫要多虑,大少爷与郡主自小就不对付,长大后也各奔东西,一个去了凌霄营,另一个去了留仙谷,这感情更是无从谈起。瞧着大少爷也是面冷(心也冷)的人,无意男女之情,对郡主大约也止步于兄妹吧……”

    兰姨娘这番宽慰非但没让薛义宽心,反而教他很忧虑了。

    正因为长大后两人各奔东西,冲淡了一起长大的亲情,再次相遇时,一个娇花绽放,美得惊人,另一个挺拔伟岸,蜕变成熟……

    更重要的是,英雄都难过美人关……

    虽有兄妹之名,拘于俗礼不能相亲,但薛义想到长子那淡漠稳健的模样,似乎是个极有主见的,如果他想……恐怕没人拦得住他。

    看薛义思虑重重,兰姨娘噗嗤一笑,都说人若是不带有色眼镜,又怎么看得到所谓的颜色?

    薛义既看破此事,并非他心细如发,而是他也抱了别样的心思。

    **

    苏家四郎,惊艳京城的公子长安今日成婚了,爱而不得,无法与钟爱之人成婚的缺憾事,一时成为了京城时下的佳话,甚至还被编入戏本里。

    因而他的婚礼,围观者寡,人们同情他的遭遇,是以不忍看他强颜欢笑。

    京城人士,倒也多的是性情中人。

    而苏家这场婚事,不仅宾客寥寥,而且一切从简,极其低调,生怕太过张扬,招来祸事,大家默契不提恭亲王府。

    梨园里,薛醒玉心不在焉地听着戏,不知怎的,今日所有的戏班子,都轮番上演着唐皇杨妃的故事。

    纵使是帝王,也有绝境之时,保不住心爱之人,对应昔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美好盼愿,最终化作“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的遗憾追忆。

    薛离昭关注着她的神情,低声问:“你若想哭,便哭吧。”只盼望过了今日,就不再为那个人伤神了,以后各自婚嫁。

    薛醒玉讪笑,怎么看出她哭了?她有些无奈,虽然今天的日子,对她的确不太友好……

    “我不伤心的,如何哭得出来。”她解释说,

    “但你的眉头一直紧锁,不得舒展。”薛离昭黑眸凝视着她。

    薛醒玉一滞,她低下头去,良久,闷闷地说:“我只是不满、不解他为何只言片语都没有传达给我。”

    分手好歹通知下吧?什么都不说,连他的婚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若要结束一段感情,要让失恋的人从阴影中快些走出来,那么就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

    所有的失意难过,痛不欲生,大多因为开始得太美好,结束却狼狈而仓促,不肯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不知道他是否因为不甘心,或者还心存幻想,所以不愿意好好告别?

    傍晚与薛离昭在酒楼吃了晚膳,店小二推荐了他们的招牌:桂花酒。

    薛醒玉尝了小半杯,竟有薄醉了。她靠窗而坐,回眸看楼外的万家灯火,偶然看到某户人家门前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不禁叫她想起了红烛,红被,红盖头。

    这个时间,他是否入了洞房?薛醒玉不得而知。

    薛离昭怕她再喝下去,起身要带她回家去了,薛醒玉却赖在椅子上不走,薛离昭皱眉,却不知道她在等着什么。

    许是心有灵犀,这时看到她的丫鬟桑叶手中捏着一封信笺快步上了楼来,双手递交给薛醒玉,“小姐,这是……苏府来的信。”

    “我知道。”薛醒玉轻声说,她是认得苏师兄的字的,指尖轻抚上面清隽的“师妹亲启”四个字,眼里慢慢有了笑意。

    她最讨厌不告而别,幸好……最后的一刻,她的苏师兄还是没成为她讨厌的那种人。

    信笺里是一首他亲笔写的木兰词。

    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道尽了他心中的无奈无力和哀伤。

    初见时的美好,难以预料到的结局,最终以这种方式结尾。

    “可怨恨他?”薛离昭嗓音下意识放轻,他看到她读完了信,紧锁的秀眉舒展了,可眼角却沁出了晶莹的泪。

    说好的今日不伤心,到底还是伤心了。

    薛离昭想,如果她说恨,他即刻就提剑,去苏府洞房里的苏长安给拎出来,按在她面前赔罪。

    他静等片刻,岂料却听她说:“不怨恨。”

    薛醒玉小心地把信笺折好,“我为什么要怨恨他。若因爱生恨,那该多无趣。”

    她本来,也只是想谈一个美好的初恋而已,何必要让初恋的记忆添上仇恨的色彩……

    若仔细想,她真的有那么非君不嫁,非他不可吗,不涉及婚姻利益,只是一个酸酸甜甜的青涩初恋而已。

    初恋爱情,本来就做好了无疾而终的结果。

    就像青春回忆里一场猝不及防,没有预料到的大雨。

    她淋过雨,会感冒。

    但吃过药,就会好。

    若干年后,回头想起一次,当年那场雨,那场当时觉得痛不欲生的病。

    也不过尔尔。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给你们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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