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运算出错，是一件很正常的小事，修正过来就好，但是在这台要求无比精细严格的计算机上，是致命的。
尤其是发生在此刻——所有人都开始认为，他们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江时舟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心底浮现出的冰凉感。
完了。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要一步步接近主星了，江时舟意识到，自己总是梦见过去。
哪怕他不想。
外面的天色昏暗，江时舟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感觉到了轻微的眩晕感。
宛如察觉到了什么，他推开门，透过走道上的窗户，他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大片的黑暗传递出来的第一印象便是死亡与寂静，但是在太空中，因为流动的星球，这种印象被冲淡了。
舰队已经起航，他已经进入了太空。
江时舟的视线跟着流动的星河转动，他忍不住走到了窗前。
在视线所及的远处，可以看见一颗火红，但是有着金属质感的巨大行星。
那就是新的太阳。
虽然散发着炽热的红光，但是区别于其他行星表面的纹理，也能看出来，这是人造的。
江时舟的视线从几大行星中掠过，面前偶尔会闪过一些从行星身上脱离下来的碎石，堆叠或散落，漫无目的地在太空中漂流。
宛如过去在太空舱中流放的他。
江时舟嘴唇轻抿，他抬起手，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不知道舰队什么时候起航的，如果他睡后不久就已经动了身，那估计快到安沓星了。
零当年诞生，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他也成为了最大的功臣，而安沓星改名，则是他沉睡之后的事情。
因为零不仅没有销毁，还彻底地渗透进了人类的生活。
想到这里，江时舟的脸上透出两分阴郁。
摧毁零是他最主要的目标。
“江先生，您也喜欢看太空风景？”轻柔的嗓音从一边传来，江时舟侧目一看，发现是先前来房间的那个侍者。
他微微颔首：“毕竟太美了。”
“哈哈，对啊，我第一次瞧见这个景象的时候，也觉得无比震撼，”侍者温和地低头，笑了一下：“您这样的反应已经十分平静了，和您一起上来的那位小姐，从出来开始，就一直兴奋地没有停过呢。”
莉莉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情理之中。
江时舟笑了笑：“可能因为我实际年纪要更加年长些，所以心情就平静很多。”
“先生的年纪还要更大些吗？”侍者有些意外，然后压低了嗓音，道：“我们都一直认为，那位小姐是您的长辈呢，毕竟我看那位小姐，有种成熟的貌美，漂亮地像是一朵罂粟花，江先生，您说是吧？”
——
想要救人？那就要看看你这鼎鼎有名的罂粟花，能做出什么样的牺牲了！
昏暗的天色中，他被拖到地上，高烧让他神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虚影。
唯有站在前面替他求命的女人，鲜红的背影像火一样在眼中燃烧。
下流的威胁伴随着恶意的调笑，整个城市都发出了令人晕眩的恶心的臭味。
——
久违的记忆骤然冲入脑海，江时舟瞳孔一缩，看向了侍者。
侍者面容俊秀，五官深邃，眼睛如湖水一般湛蓝，毕竟能进入星旅飞船，为了贵族服务的人，不能歪嘴斜眼。
可是此刻，这张俊秀的脸却忽然染上了狰狞。
江时舟眯起眼睛：“你是谁？”
“江先生靠着走私身份卡确实得了不少好处啊，现在甚至还能混进主将的队伍，”侍者彻底撕开了伪装，他靠近江时舟，低声道：“但是江先生这么快就忘记故人了吗？毕竟你的命，还是我们救的呢！”
是他们！
江时舟骤然伸出手，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枪，对准了侍者的额头：“破蛇？”
那个男人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江时舟抵住了他的太阳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刚才见过莉莉了？”
侍者完全不害怕江时舟的枪，他侧过身体，舔了舔唇，挑衅地看了一眼江时舟：“对啊，毕竟，那也是我曾经的女人嘛，我看看她，过分吗？”
江时舟手指微动，微弱的“砰”地一声，枪射入了侍者的额头。
然后穿过他的身体，射到了飞船地面上，留下一个豌豆大小的枪印。
能量枪打不到？
江时舟看向了侍者，眼中浮现出震惊。
这是……鬼神，还是科技？
而看着江时舟震惊的样子，侍者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一耸肩：“啊，我的江先生，你也会感到震惊啊，很简单，因为这不是我的身体，这只是个逼真的3D投影，你的枪当然打不中。”
从头到尾，这个侍者都没有碰过江时舟。
江时舟伸出手一摸，发现自己的手果然穿过了侍者的身体。
而他的语气……
江时舟眯起眼睛：“莫里斯？”
侍者大笑了两声，然后面容一变，彻底转化成了另外一张脸。
相比之前的俊秀，现在的面容则要粗犷很多，只是眼睛仍旧那样湛蓝有神。
莫里斯，原来的主星居民，因为被诬陷杀人而逃亡，现在是赫赫有名的星系海盗，以及……刽子手。
而现在，是江时舟的合作人。
合作一起推翻这个虚伪的联盟。
江时舟皱起眉头：“我不是很早就说过，在我到达主星前，你们都不要和我联系吗？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知道你要跟那个主将一起回主星了，放心不下，就动了点小手段了看看你，放心，这是远程投影，哪怕我暴露了也不会出事。”莫里斯想了想：“刚才就是想恶作剧一下，对不起。”
“破蛇不是适合恶作剧的身份，”江时舟神色严肃，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道，“你没去吓莉莉吧。”
“没有，没有，我知道轻重，”莫里斯连忙道，“莉莉那丫头只顾着看星空了，哪里会理我。”
江时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收回了手中的枪。
这是他防身用的小型迷你枪，平时可以缩成一段长条储存在袖子里。
江时舟没想到会拿出来对着莫里斯。
莫里斯挑了挑眉，然后说：“我们已经布置好了，林决离开，格码星政府派了不少士兵护卫，所以主城控制中心防备空了，一切都和你计算的没什么差别，我们很快就能控制格码星。”
江时舟神色淡淡的：“嗯，不过你最好快点离开，林决虽然不在星旅飞船上，但是把控地很严。”
“你放心，我查过这里没有监控了，你也查过了，不是吗？”莫里斯太了解江时舟，他一定是查好了这里根本就没有监控，不然不可能放任他一直在这里说话。
看着江时舟淡然的脸，莫里斯心里发痒，他们占据了格码星，是一件极为伟大的事件，他迫不及待地来找江时舟，渴望看见不一样的表情，但是他失望了。
江时舟竟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这张脸，到底会因为什么而失去淡然呢？
江时舟看了一眼他：“如果你只因为得到格码星就沾沾自喜，那你可以收起你伟大的梦想了，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
冰冷的视线让莫里斯躁动的灵魂瞬间安定。
他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泄气，点头：“行，那我先离开了。”
“对了，小栩最近身体怎么样？”江时舟看着莫里斯转身离开的背影，加了一句。
“挺好的，也是那小子提供的远程投影技术，你们兄弟俩……”莫里斯想了想，想不到词，只能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江时舟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浅淡的阴影，平静地说：“好，我知道了。”
看来小栩没有将新血的事情告诉莫里斯。
莫里斯挥挥手，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江时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笔直的背微微放松，他泄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打算回房间。
但是眼角余光瞥到的影子让他一惊，他骤然转过头。
他看见，林决静静地站在拐角的阴影里，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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