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偶然有灰尘从头顶落下来。

    “完了,都完了……”德尔寺恍恍惚惚地说:“就算我们出去了,也不可能会活下来,一定会为他陪葬……主将死了,整个联盟都要乱了……”

    林决和普通的将士不同,他是联盟最高主将,地位仅次于首席执政官,而且他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在联盟政府那密不透风的关系网内,林决能够冲破重重封锁,绝对不是单枪匹马。

    而为了给林决的死一个交代,他们这些幸存而归的人,最后也会被送上断头台。

    江时舟抓紧了林决的手,他仔细摸了摸林决的脖子,一片冰凉。

    只是身体仍旧柔软,刚才会有僵硬感,是因为体温过低造成的错误印象。

    从他去开信号发射装置到回来,也不到五分钟,林决是在这五分钟出事的吗?

    江时舟看了一眼身边的迪久,能靠近林决的,只有他。

    提十和卢达很明显也慌了,他们眼神散乱,喃喃重复:“主将死了,主将死了……”

    “他死于灾祸,你们怕什么?”江时舟站起身,他看向了身后三人,嘴角紧绷成了一条直线:“还是说,你们决定跟着主将一起死?”

    江时舟的话一出,德尔寺等人的哭声立刻停住了,他们抬起头,眼中没有一滴眼泪,但是表情却狰狞痛苦。

    “你以为只是死于灾祸这么简单吗?”卢达的红发都仿佛燃烧起来了,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然后指着林决的身体,对江时舟吼道:“死的可是主将!你以为执政官会就这么算了?加上这次的纪念馆倒塌,我们这些人,都得为了这件事情负责……”

    “对,得为了这次的倒塌负责,这都是德尔寺的责任,德尔寺,你是纪念馆的负责人,展览地点也是你弄的,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害死,是不是你!”卢达说着说着,矛头一转,对向了德尔寺,“是你的疏忽,才导致这么大的灾祸!”

    德尔寺面色煞白。

    江时舟看着宛若疯癫的他们,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示意迪久:“把主将放下,你休息一下,我们等救援就好。”

    迪久一直架着林决,闻言犹豫了一下:“主将放到哪里呢?”

    地上都是肮脏的灰尘,难道就直接把林决放下吗?

    江时舟没想到,他们会对林决这么忠心,就连他死了,也愿意护着他的尸体,不让他碰到一点灰尘。

    可是他还没开口,就看见迪久弯下腰,直接把林决放在了地上:“也没什么好地方,就这里。”

    江时舟:“……”

    看见迪久和江时舟不慌不忙,甚至坐下来休息的样子,其余三人也从开始的冲动吵闹转向了平静,他们靠在了角落,目光阴沉,视线偶尔从江时舟的身上掠过。

    江时舟的目光一直放在林决身上。

    林决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白,俊美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浓郁的死气,最重要的是,已经没有了任何呼吸。

    “您是觉得主将出事很蹊跷吗?”看着江时舟的眼神,迪久知道江时舟在疑虑,低声开口。

    迪久一直十分安静,哪怕是林决出事都一言不发,现在却忽然开口,江时舟一愣,而另外三人也是支起了耳朵,江时舟想了想,点了点头:“主将摔下来的时候,我检查过身体没有外伤,可他却又陷入了昏迷,而在路途中好好地,却又没了呼吸。”

    “恐怕是摔下来的时候伤了内脏,加上我们一直搬动他,导致他在路途中就死了,”江时舟还有一种猜测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有人在路上对林决动了手。

    只有迪久有这种可能。

    “您说得对,到底是主将命不好。”迪久附和了江时舟的话,然后微微点头:“我也相信您,一定会带我们出去的。”

    他看着江时舟,眼神里面有别样的东西在闪动。

    江时舟悚然一惊,他没有从迪久这热切的表情中察觉到任何真诚和信任,他只是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热情。

    他和迪久,明明是第一次相见。

    而且迪久谈论起来林决,和德尔寺他们不一样。

    他的语气里,有着隐藏在平静语气之下的轻视。

    江时舟没有搭理迪久,他的手指在能量枪冰冷的枪口摩挲,平静地注视着他。

    而迪久见江时舟不说话,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堪称憨厚的笑容。但是那个笑容一闪而过,等到德尔寺提十他们转过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往常平凡普通的样子。

    “对了,你给个准话,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什么看命不看命的,难道咱们就这样干等着?”提十看向了江时舟。

    江时舟视线从迪久身上转到了提十,他面色平淡,然后静静地道:“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死等,如果不想等,可以自己去找路,或者,去找死。”

    他手里的能量枪十分明显,尽管被这话压得难受,但是三人忍了忍,没有开口。

    而迪久也未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时舟点开自己的手表,看了看,距离他抵达安沓星,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小时。

    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吃饭,没有喝水,没有闭眼休息过一分一秒。

    所有的人精神都从紧绷,转向了崩溃。

    “还要多久!要多久!”德尔寺不停地走来走去:“我们是不是已经被困了一天一夜了?是不是?”

    江时舟从登上飞船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后来上了飞船,又遭遇了无人区,现在掉到这下面,体力几乎耗尽。他本身就体质虚弱,长时间不眠不休让他难以维持高度集中。

    但是他知道,这份虚弱绝对不能暴露出来。

    “你说我们要等,但是你没说要等多久,这样,你说最长要多久?”德尔寺看着江时舟,面露祈求:“先生,你好歹让我们有个底。”

    从头到尾,他们就一直在逼问江时舟时间,但是忌惮于江时舟手里的枪,不敢太过嚣张。

    所以德尔寺学乖了,我祈求你,可以吗?

    如果你还是不说的话,那就不能怪我了。

    德尔寺死死地盯着江时舟,身体处于一个极为紧绷的状态,很明显,他担心江时舟突然发难。

    “等到死,”江时舟平静而又漠然地开口。

    德尔寺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然后他退到了角落,平静地靠在那里。

    短暂的安静再次蔓延开,但是江时舟知道,这种平静只是乱象下的假象。

    这群人本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官员,性情焦躁,现在林决的死和陷入地底的双重压力,已经让这些人无法忍耐了。

    现在只能等人来搜救。

    江时舟靠在墙壁上,他平复了一下气息,摸了摸手里的枪。

    “您放心,我会保护您的,”迪久仿佛看出来了江时舟的顾虑,对着江时舟道:“只要我在一秒,您就能平安出去。”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江时舟听的,也是说给德尔寺三人听的。

    德尔寺三人瞬间脸色极为难看。

    江时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江时舟握紧了手里的枪,现在能给他安全感的,只有这个。

    他点开了手里的表,时间一格格地往前跳,他知道自己不能睡觉,于是一分分地数着时间的流逝——

    直到一股劲风从旁边传来。

    江时舟一惊,然后就见到提十朝着他扑过来。

    他想抢枪!

    江时舟身体往侧边一跳,迪久也立即反应过来,冲上前,想要保护江时舟,但是德尔寺却脸色狰狞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狠狠往后一摔!

    江时舟厉声道:“你们都想死?”

    他做出抬枪的姿势,提十果真往后一退,江时舟心下一松,一拳从侧边猛地伸出来,直接打到了他的脸上,江时舟只觉得天晕地旋,他手里的枪摔了出去。

    在江时舟心神都被提十吸引住的时候,卢达竟然摸到了他的身边。

    提十弯腰,将那把枪捡到了手上,然后缓缓对准了江时舟的眉心:“都住手。”

    打在一起的迪久和德尔寺也分了开。

    “不过是个讨人欢心的废物,还敢威胁我们这么久?”提十看着江时舟,面露嘲讽,“还真以为自己跟了主将几天,就是主将了?”

    江时舟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然后重新摔在了地上。

    灰蓝色的眼睛透过额前的碎发投向了提十,江时舟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太弱小了,他没有体力,没有身份地位,任何可以威慑住他们的东西都没有。

    按照他先前的预测,他们三个也会彼此顾忌,并且担心他手里的枪,所以不会同时行动。

    可他没想到,他们那强烈的,不愿意被一个身份低微的人用枪对着的自尊心,促使这三人合作了。

    哪怕没有语言的交流。

    而提十看着这样的江时舟,虚弱狼狈,但又冷静理智。

    他心底忽然生出了一股暴虐,他想看见这张脸上的平静被打破的样子。

    “你既然都能够服侍主将,想必很有一手吧?”提十上前,用枪抵住了江时舟的头。

    他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尤其是脸上的迫不及待,以及扫过来的眼神,充满了下流的意味。

    江时舟静静地注视着提十,他活了这么多年,遇到的追求者不知凡几,骚扰也是,遇得多了,所以都懒得管。

    可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侮辱他。

    “你要杀了我吗?”江时舟的声音很轻。

    “对啊,不过你要是伺候老子舒服了,老子可以让你选个舒服的死法,”提十看向了卢达和德尔寺,“你们就不想看看,这男人到底凭什么能被主将留下来吗?”

    江时舟微微眯起眼睛。

    而德尔寺和卢达也有些意动。

    他们不好这一口,漂亮的妞儿才是上上选,但是江时舟是林决的人,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滚!”在江时舟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一旁静静站着的迪久却像一头迅捷的豹子一样冲了上来,他猛地将提十扑倒在地,然后一拳一拳地砸了上去。

    提十手里的枪再度甩了出来,江时舟脚步一动,卢达就挡在了他的面前,德尔寺连忙将枪捡起来。

    他对准了迪久和提十。

    迪久完全不管他,像个疯狗一样死命地打提十,德尔寺犹豫不决,最后是卢达叫道:“快开枪!提十要被打死了!”

    德尔寺一咬牙,他手往扳机上一按——

    毫无反应。

    江时舟掏出了自己收在袖中的迷你枪,这不是林决的,这是独独属于他防身所用,但是一直没拿出来的——

    他对着卢达和德尔寺,砰砰两枪。

    两人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德尔寺震惊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把,然后愕然地问道:“为……为什么?”

    “主将大人可能是忘记给自己的枪填充能源了,所以,只能打一枪,很不巧,被我用掉了,”江时舟神情冰冷,“我没有说出来,是我想要知道,你们要按捺多久。”

    如果他们不这么做,江时舟并不介意让他们继续活下去。

    毕竟离开这里以后,总有人得为林决的死负责。

    可惜他们没有忍耐。

    德尔寺大张着眼睛,倒了下去。

    江时舟看向了还在不断攻击提十的迪久,他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身下的提十已经口吐鲜血,太阳穴都仿佛凹陷了下去。

    暴怒的迪久几乎在用十成十的力量去攻击提十。

    “够了,他可能死了,”江时舟伸出手,对准了迪久:“说,你是谁?林决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江时舟的话让迪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起了身,缓缓地转过身来。

    迪久身量不高,但是极为强壮敏捷,江时舟眯起眼,戒备地望着他。

    熟料,迪久往前走了半步之后,直接晕倒了过去。

    江时舟一愣,他戒备地看着迪久的身体,没有靠近。

    “哥哥被这样侮辱,我还能袖手旁观的话,我就不是合格的弟弟了。”温柔的叹息在小小的空间内响起,从迪久的手上忽然投射出了一个人影。

    他坐在轮椅上,头发是灿烂的金色,五官淹没在阳光里:“哥哥,你为什么要去伊甸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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