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离东方美人登基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三十年间,轻赋税,重农商,百姓安居乐业,这天下一派祥和。

    托了新帝的福,各地少有匪类,太平的很。

    苏玛丽和张青衣两人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潇洒。

    在塞外骑马,踏着草原嬉戏,累了就躺在地上看星星,睡的是帐篷,喝的是羊奶。在滚滚黄沙中骑着骆驼,听着驼铃声,风沙迷人眼却无法遮住她们那颗好奇的心。在雪山之巅,一步一个脚印,冰冷的雪埋过膝盖,凉到了心底,而她们的手却是紧紧的握着彼此,从来没有放开。

    对张青衣来说,苏苏不仅仅是她喜欢的女子,还是那个带着她看遍世界的人。

    虽然没有男子的伟岸,但却用那娇柔的身躯抱着她,温暖着她的心。

    从一个弱质女流、大家闺秀,到踏遍千山万水走路再也不会累到喘气,她们这一走就是十年。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她看尽山山水水,了解了那些书本上从来没有的知识,看透了只能从文字描绘的景色,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听了各种各样的语言。这对十六岁之前的她来说,根本是无法想象的,是只存在于梦中的景色。

    但是,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和她一起,实现她的梦想。

    直到走累了,倦了,她们才在江南,安了家。

    水墨江南,最是怡人。

    而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她和她已经共同走过了三十年的风风雨雨,虽然也有争吵,有分歧,但最后总是那人低下了头,哄着她,就如同当初一样。

    是啊,当初的自己就是被她的花言巧语给哄着骗着,逼着最宠自己的父亲投诚了女帝。

    这一场交易,自己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她。

    那么,她呢?

    张青衣从来没有问过,也不愿去探究这个问题。

    愿意不愿意,都已经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如今,她已经不在意了。

    在人生最后的路程上,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看着那人,然后笑着对她说再见。

    苏玛丽端着手中的药碗,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海棠树下,一袭白衫的张青衣似乎和粉白色的海棠花融在了一起,让她脚步一滞。

    两人已经步入中年,也成了家,并且收养了一个养子。

    现如今养子也成了亲,生了个孙女,她们本该享受天伦之乐,但——

    青衣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苏玛丽问过系统,系统表示这并不是病,而是寿数到了。

    啊,可她才46啊!

    明明那么年轻。

    苏玛丽缓步走了过去,看着那人一如既往的温柔眉眼,心也在瞬间柔了起来,“该喝药了。”

    “好。”

    扶着她从软塌起身,给她掖好薄毯,看着她接过自己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子衿呢?”

    “他去铺子里了。”

    苏子衿,当年苏玛丽在小巷拣到的男孩子,张青衣一见这孩子便很是喜欢,于是两人就收养了他。

    把药碗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苏玛丽坐在石凳上,淡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

    “咳咳,你那么大的人了,还需要我问?”

    可是,你不问我的话,还有谁来问我?苏玛丽只觉得喉间有什么似乎被哽住了,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苏,和我在一起,你有没有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苏玛丽轻抚着张青衣苍白如纸的脸颊,原本灵动的双眸也已经变的混浊,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死气。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折损属于她的清丽,“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的路,谁都没有放开谁的手,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走下去的。”

    “对不起。”

    苏玛丽摇摇头,哽咽的继续道,“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带你离开,也许你也不会——”

    张青衣的手指捂住苏玛丽的唇畔,摇头道,“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看遍了所有。因为你,我不用像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一般,如井底之蛙的仰望着方寸天空;因为你,我不用像那些妇人般过着相夫教子,以夫为天的日子;因为你,我懂得了,什么是爱情。苏苏,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一人,能让苏玛丽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死命的摇着脑袋,哽咽的忘记了回答。

    张青衣迷蒙着眼,她已经看不清她最爱的人的脸庞了。

    她很想问一句,苏苏,你爱过我吗?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是她的妻子,她们携手走过了半生,她们相互扶持,她们拥着彼此,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爱与不爱,真的重要吗?

    比爱更长情的,是陪伴。

    这一生,她无怨无悔。

    苏玛丽怔怔的看着她的手摔落在软塌上,半晌才喃喃道,“青衣,我——”

    我什么呢?

    喜欢么?喜欢。

    爱么?爱么?爱么?

    苏玛丽怅然,她也不知道。

    “我喜欢你啊!”

    回答她的,是海棠花摇曳的声音。

    大汉388年十月,已经天命之年的凤华帝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宫外的密信。

    而后,女帝罢朝三日,谁也不见。即使是皇后慕容婉儿,亦是被挡在宫门之外。

    三十一年,她们已经有三十一年没有见面了。

    想不到再收到她的消息会是如此。

    当年,苏玛丽离开,东方美人暗中派了人跟随并保护,每年她都能从手下得到她的消息。

    一年又一年,她知道她们去了草原,去了大漠,去了天山,去了许许多多的地方。

    直到她们定居于江南,她才吩咐下去,以后除了大事再也不要把她们的消息告诉她了。

    明明她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一直想要的女子,但是她却没有想象中快乐。

    她羡慕,她嫉妒,羡慕一个普通女子,嫉妒一个普通女子。

    明明一直拥着她的是自己,但最后她却被自己弄丢了。

    午夜梦回,那张相似的脸庞,她已经快分不清,这些年来她一直想要的是谁了。

    她被困在这座金牢里,出不去也不能出去。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苏玛丽问她的话,公主,你觉得人生在世什么最重要?

    当年她没有回答,而如今已经没有人能聆听她的答案了。

    故人已逝,徒留下她思着当年。

    想不到她竟是随着张青衣的逝世而离开,短短一年时间,竟如此迫不及待。

    果然,她是爱着她的吧?

    东方美人虽然竭力想否定,但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虽不能白发苍苍,但绝不留你一人寂寞如斯。

    呵,她究竟错过了怎么样一个人呢。

    她得到了慕容婉儿,也容下了慕容婉儿和皇兄的儿子,封他为太子。

    到最后,这天下还是皇兄的啊!

    闭上眼,仰躺在龙塌上。

    依稀回到了当年,看到了那漫天红纱飞舞,而那人娇-喘软语,犹似在耳。

    “东方美人,你可曾后悔?”

    陌生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旁,惊的她端坐而起,喝道,“谁?谁在那里?!”

    这个陌生至极的名字,已经好久好久没人叫过了。

    “东方美人,你可曾后悔?”

    那陌生的声音再次再她耳边响起,说的依旧是之前那句话。

    后悔?!

    “朕,不知道。”

    后悔吗?在这深宫囚牢中,日渐老去。

    “东方美人,你可曾后悔?”

    似乎是得不到它想要的答案,竟是问出了第三遍。

    “朕,大概是,后悔的吧。”

    而这一次,她终究是吐露了被掩埋已久的心声。

    “东方美人,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去寻找她?”

    “朕,不,我——”

    似乎是又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她徘徊在路口,不知所措。

    当年,她可以毫不犹豫。

    如今,她却无法做到一如当初。

    离开这里,离开慕容婉儿,离开这座金牢,愿意吗?

    “我愿意。”

    她总是在失去了才懂得后悔,总是在慕容婉儿的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但,她们毕竟是不同的。

    当年,她无法在她身上找到慕容婉儿的影子;而现在她也无法在慕容婉儿的身上找到她的影子。

    这是多么可悲的人生,总是在重复着寻找,又在寻找中丢失。

    她心里住着一个人,直到很久很久后的现在才明白,那不是理所当然的青梅竹马,而是意外闯进她生命的凶狠女子。她不知礼教是何物,却敢陪着自己闯了这天下。

    在毫无察觉,不知不觉中,她的白月光朱砂痣已经悄然改变。

    “好,如你所愿。”

    听完这句话,东方美人就陷入了沉长的黑暗里,再也没有醒来。

    大汉388年十月,凤华帝,崩。

    而后,举国大丧,太子东方景登基,尊号‘文景帝’。

    感念先帝功德,取谥号‘武恒帝’,取威强睿德,辟土服远之名。

    从此,大汉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国富民强。

    史书称之为‘武景之治’。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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